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等到而立之年,娶个温顺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子延续香火足以。
岂料,那个飘着雨丝的夏天的夜晚,他看到杨佩瑶的第一眼,那张面容就直直地撞进他的心房,内心蛰伏的猛兽瞬间被唤醒。
他渴望她,像中了蛊的人渴望解药,像饥渴的旅人渴望甘泉。他想桎梏她,把她囚禁在自己心里;又想破碎她,把她融入血液,永生永世不能分开。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太冷了,怕吓着她,让她避而远之,可若放任自己的情意,更怕吓着她。
只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努力做出一副长辈对待晚辈的样子。
而此时,她绵软的小手被他握着,顾息澜内心里的猛兽又开始咆哮,驱使着他想要吞噬她。
顾息澜深吸口气,平静下心情,取下字典,“当心,很重。”
杨佩瑶低低“嗯”一声,两手捧住了,随意地翻动着。
还未出正月,她仍是穿得鲜亮,水红色棉袄领子上镶一圈兔毛。长发编成双马尾,用红色绸带系着,低低地垂在腮旁。
雪白的兔毛、明艳的棉袄和乌黑的秀发,映衬着那张脸庞雪后晴空般明净。
黑漆漆的书架,灰突突的书籍,她是沉闷中唯一的亮色,也是他平静无波的生活中独有的鲜艳。
顾息澜望着她,错不开目光。
杨佩瑶随意翻动着书页,心头无比平和。
她喜欢这样近地捱着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儿,说不上好闻,却让她心安。
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仿佛正透过厚实的棉袄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这样安静的早晨,在书香墨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
脸颊忽地热了,烫得她心慌意乱。
杨佩瑶翻完字典,交给顾息澜放回去,拿起适才选中的那本《新字典》,轻声道:“我想买这本。”
顾息澜接在手里,到柜台前付了钱。
走出书店,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适才的气氛实在太过暧昧,暧昧得有些无所适从。
坐进车里,杨佩瑶翻几页字典,提起昨天杨致重美滋滋唱戏的情形,问道:“昨天你们谈得怎么样,我爹回家时候很高兴。”
顾息澜笑道:“他是该高兴,我们约定,从今年起连续三年,商会每年会资助他五万块的军费。”
杨佩瑶不知道五万块的购买力到底是多少,可春喜一个月的月钱是三块,服装厂工人一个月超不过五块。
五万显然不是个小数目。
杨佩瑶小心翼翼地问:“会长,您不会亏本吧?”
“不亏,”顾息澜看她两眼,耐心解释,“其一,你爹答应三年之内,杭城不会再生是非,也会尽力维护杭城治安,不允山匪进城扰乱;其二,他给我两百支枪,五千发子弹;其三……这笔钱是军费,完全属于你爹,跟高省长不沾边。高省长看着眼都发绿,你爹自然不会拿出来……说不定两人很快就闹崩了,高省长为人卑鄙得很,我是希望你爹早点跟他断开。”
高峤如果没有军队做后盾,只能依靠警察署,而杭城的警力不多,还有相当一部分跟万安帮暗中勾结,所以执行力度完全不行。
另外目前国内兵工厂生产的枪支不多,主要供应给军队,个人能买到的很少。
顾息澜想自己囤一批枪,以备不时之需。
听完他这么解释,杨佩瑶轻轻舒口气,“我怕你吃亏,还想今年要多画漂亮衣服,帮你把钱赚回来。”
顾息澜闻言便是一暖。
他身处这个位子,多少人巴结着他想从中得好处,又有多少人想趁机捞油水,唯独她,想着替他赚钱。
还口口声声不愿嫁给他。
思及适才她目光里的温柔缱绻,顾息澜声音越发柔,“不亏,你嫁给我就不亏。”顿一下,又道:“你爹还想找个人,可没头没绪的,不太好办。”
杨佩瑶立刻明白了什么,忙问:“是跟我二姐有关?”
顾息澜“嗯”一声。
“应该是校庆的那个周六,”杨佩瑶慢慢推算下日子,“是十一号,我姐班里同学过生日,她们三个女生结伴去成江饭店跳舞,跟人拼桌来着。”
说着想起自己那天也在跳舞,跟程先坤和高敏君在金梦,九点刚出头程信风就撵她回家,她劈头盖脸把人家给骂了顿。
声音渐渐放低了。
顾息澜只当她心里难过,淡淡道:“有了日子就好办,我催青水他们去查,总会把人找出来,要一个交代。”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南涪。
顾息澜将车开进工厂的院里。
杨佩瑶下车,瞧见先前那个大水坑还在,里面早就没了水,只留个大坑。
不免想起上次被他拎起来又扔在地上险些摔倒的情形,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息澜完全料不到当初为了避嫌的无意之举,竟然让她记恨到现在,不解地问:“怎么了?”
杨佩瑶嘟起唇,伸手扯住他西装袖口,手慢慢下移,勾住他手指,“我手冷。”
顾息澜心中热热地荡了下,轻轻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先去看机器。”
牵着她往东边的厂房走,走到门口,紧紧握一下随即松开,“没人时候我再给你暖手,别让人笑话。”
杨佩瑶无语。
这人……口口声声追求她,口口声声谈恋爱,连牵个手都怕人。
至于吗?
再以后想牵都不给他牵!
换过新机器后,织布车间看起来整齐多了,声音也不若原本那么嘈杂。
一匹匹织好的原布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旁边木头架子上。
杨佩瑶问道:“跟以前的有差别吗?”
“有,”顾息澜吩咐工人取来另外一匹布,“新织出来的密实而且软,还能织更厚实的双层布,你比比看?”
杨佩瑶分别扯出一段布头摸了摸,又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点头道:“质地确实好,着色怎么样,容不容易染色?”
“天气冷,染料不好调配,过几天暖和了才能试,所以现在不敢大量生产,旧机器也还用着,两边都生产。”
顾息澜边解释,边带杨佩瑶往各处车间走,一路经过,工人们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其中不少人别有意味似的。
杨佩瑶无奈地出口气。
她跟顾息澜并肩而行就惹来这么多目光,如果他真的牵了她的手,怕是更受非议吧。
这种情况下,想坦荡都坦荡不了。
两人看完车间便上楼去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桌子,两边各有数把椅子,杨佩瑶之前见过的那两只大包裹正放在桌面上。
一只里面包着两条牛仔裤、两块牛仔布以及几块其它布料,另一只包裹则是各种款式的洋装,虽然叠得整齐,可卷在包裹里,经过这些日子,面料上已经压出不少褶皱。
杨佩瑶摇摇头,先抖开牛仔裤。
裤型跟前世的风格差不多,靛蓝色,口袋处用橙黄色双线压缝,钉有铜质铆钉。
布料却大不一样,摸上去很粗,甚至有些扎手。
杨佩瑶极为失望,“太硬了,没法穿啊。”
顾息澜道:“就是硬才结实,三藩市的淘金工人穿半年都磨不破,如果咱们也能生产出这种布料,可以大批量制作出来卖给矿工穿。”
那就跟之前杨佩瑶的设想完全南辕北辙了。
她本打算做成风靡全球的时装。
就目前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先把这种牛仔布改良。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说:“您看着办吧,如果以后布料能变软一些,这种裤型穿起来会非常好看。”
两人正讨论,门口传来唐俊杰热切的声音,“三小姐来了,刚在隔壁听到有人说话,快过来。”
却原来,会议室一门之隔就是办公室。
唐俊杰草草跟顾息澜打声招呼,先让杨佩瑶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从抽屉掏出一摞纸,“给点意见。”
杨佩瑶讶然,“又画这么多?”
唐俊杰笑道:“过年前去了趟羊城,羊城人的穿着跟咱们这边大不一样,我深受启发,有些是已经有的款式,有些我进行过改动,还有我想出来的,都在纸上标注了。”
杨佩瑶看着图纸的右下角,果然有几张写着“临”的字样,意思是临摹出来的样子。
不由对唐俊杰产生几分敬意。
现在中国并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很多东西包括服装都是,如果一家做出来畅销,没过多久,市场上就会出现很多跟风之作。
杨佩瑶画出来的服装款式,相当一部分是参考前世流行过的服饰,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作她自己的作品,而是借鉴致敬之作。
相比之下,唐俊杰不冒领他人之功,挺令人尊敬的。
杨佩瑶从书包里把自己带来的草图递给唐俊杰,两人各捧一摞纸,分坐在桌子两旁,聚精会神地看。
顾息澜就完全被冷落在旁边,他倒有自知之明,随身带了公文在桌子的另一头读。
读过两页,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顾息澜抬头,对上杨佩瑶的目光。
四目交投,痴痴地凝望,谁都不愿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刚追我基友的文,读者们都在期待白白嫩嫩的小包子。
杨佩瑶无比发愁:要是蒸出来三合面包子或者地瓜面包子怎么办?能不能不蒸?
顾息澜抓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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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见面()
等从南涪回来; 已经十二点半了。
杨佩瑶饿得几乎前心贴后背; 恨不能瘫在车座上。
顾息澜看着她笑; “刚才你跟唐俊杰争辩时还神气十足,怎么一下子蔫了?”
“我饿; ”杨佩瑶有气无力地抱怨,“唐俊杰能言善辩,说服他太难了; 不过他是用男人的眼光看; 不能说全没道理。女人梳妆打扮固然是取悦自己; 但能得到男人欣赏也不错。”
顾息澜笑问:“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杨佩瑶纠正他; “是为己悦者容; 不对; 主要还是自己喜欢。就好比; 我想穿红色棉袄就穿红色; 想穿粉色大衣就穿粉色; 管别人怎么想去?”
“有道理,”顾息澜附和着说一声; 将汽车停在奥莱西餐厅门口。
因为过年中餐馆大抵没有开业; 几家西餐馆生意都很火爆。
侍者很为难地告诉他们; “现在没有空位,请两位略等片刻; 稍后可能有客人离开。”
闻到喷香的牛排味,杨佩瑶挪不开步子,仰头请求道:“要不等一会儿?如果五分钟之后没有位子; 咱们就换另外一家。”
她有所求,顾息澜岂会不应,笑着点点头。
恰此时,另有位侍者过来,低声道:“那边有位夫人请两位过去坐。”
杨佩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羞红了脸。
靠近窗户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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