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还不相信他是你爸爸？”
盛蓝蓝望着万珩，有些恍惚，在耀目的光晕下，他身上的西式银灰马甲似乎会发光。
万珩双手插在衣兜里，眸光粼粼，白净瘦削的脸颊更多了一份贵族气。说话间侧头看一眼万浮山。
“爸，蓝蓝还不习惯，您得给她时间适应。”
“这个当然，我总不能强求女儿喊爸爸，都二十年了，我亏欠她太多，从没想过我万浮山的女儿会成为别人的养女……”
万浮山唏嘘的样子，万珩适时扶他坐下。又近前请盛蓝蓝坐到万浮山对面桌边。
“可以开饭了！”
万珩拍了一下手，一旁的双扇红木门洞开，鱼贯着出来几个身穿白衫围着暗红围裙的佣人，每人手里托着菜盘。一一放到长桌上，一直立在万浮山身后的管家模样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用银勺将菜分在金盘中。
盛蓝蓝被眼前贵气逼人的场面给惊呆了，比她看过的英国贵族电影还夸张。万浮山只是一个药业公司的老板，再有钱，行事做派也不可能有百年贵族的风采。
“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都是按照药膳方子做的。”
万浮山投来慈爱的笑，见万珩在看盛蓝蓝，他介绍自己的养子。
“万珩刚满月就抱过来了，跟我的亲儿子一样，你们要好好相处，我想在今年年底给你们完婚。”
盛蓝蓝惊得站起来，万珩也跟着站起来。
“蓝蓝你别激动，爸爸的确是心太急了，不过咱们得体量他老人家，他想看着孙子出世。我知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咱们可以慢慢培养，也可以先婚后爱，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的，我会是一个不错的爱人。”
见过自信的，还没见过这么自信的！
盛蓝蓝觉得万浮山的话夸张，听万珩说这话，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简直是胡说八道。他要和她先婚后爱？她压根就不会和他交往，即便认了亲爹，也不会认干哥哥。
“对不起，我已经订婚了，晚上约了他吃饭，我是被你们强逼来的，本来以为要我和讲过去的事，如果是这事，那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盛蓝蓝扔下餐巾，挪开椅子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却找不到大门把手，回身让万浮山给她开门。
万浮山也站起来，看着女儿倔强的神情，叹息一声。
“万珩，你先去楼上，让管家把饭给你端上去。我和蓝蓝说说话。”
万珩笑着应是，又望着盛蓝蓝笑着点头，转身上楼。管家端着托盘上楼再没下来。估计屋里应该还有别的通道。
一楼大厅只有盛蓝蓝和万浮山两个人。
盛蓝蓝顿时觉得自己站在门前那么渺小。而眼前的父亲，突然变得那么高大。
“我知道你去找你妈妈了，你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你不认我这个爸爸可以，不过你不能不认你的妈妈。她为了我牺牲太多，我亏欠她的，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偿还她了。她也不肯给我偿还的机会。”
万浮山说着伸手拭了拭眼睛。盛蓝蓝肯定那是真情流露。她很想听听他和肖芝雅的爱情，这回不比茶室初见，他应该不再保留，应该可以解开她的谜题。
重新坐下，默然地望向对面的父亲，这时才发现他鬓边掩着的白发。
万浮山低头切断盘里的芦笋，再抬头时，眸光浮着一层雾气。
盛蓝蓝有点紧张。
“先吃饭，菜凉了口味就变了。就像感情，一旦失去联系的纽带，就变淡变薄消失了。”
万浮山叹息一声，推开面前的盘子。
盛蓝蓝其实很饿，见这种状况，也不好意思再吃，心想着等一会回去，尝欧苏阳的手艺再饱口福。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当然。”
万浮山指了指门边高桌上金光闪闪的老式电话。
拨通新居的电话，王志远兴奋的声音传来。
“在哪儿呢？老欧买了许多菜，正在厨房忙呢！你赶紧回来帮忙，我带了两瓶茅台，今晚就打算醉你这了。你可不许轰我”
“醉酒可以，不要耍酒疯就行。我可能得晚点回去，你们先吃吧，给我留一点，千万不要都吃光了。”
王志远一连串地问，有什么事不能赶回去，盛蓝蓝不好回答他，让他转告欧苏阳匆匆挂上电话。
回身发现万浮山正在看她，目光很奇怪的样子。
“你男朋友啊？”
“嗯，我毕业我们就结婚。”
“那个小伙子我见过，看着不错，年纪轻轻军衔不低。”
盛蓝蓝笑笑没有接话，
“到这边坐吧，看你也吃不下的样子。年轻人到底不喜欢药膳，都是被我强逼着吃。”
万浮山引着盛蓝蓝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宽大的红木沙发上，垫着厚厚的明黄绣福寿字的锦缎垫子，有一种皇帝龙椅的即视感。
沙发太深，盛蓝蓝挨着沿坐下。
万浮山却坐得满满的，双膝一盘一立地靠在扶手旁。
“不要拘束，就跟家里一样，爸爸的家就是你的家。”
万浮山这样说，盛蓝蓝又往里靠了靠，还好腿长，不然得悬空。
“今天见了你妈妈，她有说什么吗？”
盛蓝蓝摇摇头。
“也难怪，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她应该也不知道。虽然是她怀胎十月生的，也难保别有用心的人算计着，他们跟你说你生下来母亲就死了，应该也会说她生下孩子就没了。”
万浮山说的话也正是盛蓝蓝猜想的。
“她问我是不是和魏淑梅住在一起。”
“她还是那么相信她的堂姐！”
万浮山的神情透着凛冽，见女儿投来探寻的目光，忙俯身拿起茶壶冲水，像要掩饰什么。
“肖芝雅和魏淑梅是堂姐妹？”
“是，你妈妈以前叫魏莉梅，当年还是她堂姐介绍我们认识的。”
盛蓝蓝猜万浮山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四五岁了吧，肖芝雅三十七岁，当年他们认识的时候，肖芝雅应该不到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她看上了万浮山什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该怎么办（）
十六岁时的肖芝雅还叫魏莉梅，她跟当年的盛亚欢一样，抱着极大的热情，与资本家的父母脱离关系，随着轰轰烈烈的人流奔向大西北。
她要建设大西北，改造大西北，她要做又红又专的人。
她被安排到了最偏远荒僻的公社，生产队长是个满嘴烂牙的中年男人，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队长爬上她的床就要动作，她惊醒挣扎踢开那个男人。
她知道不能再留在那里，狂奔了一天一夜。终于搭上一辆过路的毛驴车，跑出了那个破地方。
魏莉梅想起了扎根西北的堂姐魏淑梅，辗转找到她。魏淑梅把她介绍给了叔伯兄弟葛浮山……
“你妈妈那时候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她怕别人发现她是偷跑的知青，会抓她回去，认识我的第二天就和我成亲了。”
万浮山说到这，脸上挂着笑，似乎在回忆新婚的美好。
盛蓝蓝暗暗叹气，那可怕的年月，把人都逼疯了，小姑盛亚欢成了如今的样子，那段岁月就是罪魁祸首！原来自己的亲妈也不能逃脱那样的命运，还好她遇到的人不算奇葩……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妈妈？”
万浮山的脸竟然透着窘迫，跟他平常的超然气质大相径庭。
“如果你们不配，怎么会有我呢？”
盛蓝蓝不敢说实话，很明显现在的肖芝雅，处处透着精致的生活态度和西式优雅，而万浮山很像一个复古者，身体立行地传承民族的风尚和文化。
万浮山笑了，女儿这是承认他是父亲了。
“我和你妈妈先结婚后恋爱的！你和万珩也可以。”
又来了！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盛蓝蓝抗拒地望着父亲，万浮山笑意更深了。
“你肯定奇怪我为什么非要促成你和万珩？”
“是的，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我女儿幸福，希望我能补偿她失去的一切。你和万珩结婚，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对不起，你的一切都我都没兴趣要。”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荣华富贵？”
万浮山很惊讶的样子，他见过的女人多了，没有不虚荣的，没有不贪钱的。包括他错认的苏诺，让万珩去接触一下，万珩只亮出名片，姑娘就自动往身前靠了。
还好有人及时给他寄了一封信，告诉他女儿令有其人，盛蓝蓝才是他要找的目标。刚好他在电视晚会上看到了镜头掠过的盛蓝蓝，看见她衣襟上的红尘吊坠……
“荣华富贵不如真爱珍贵，也不如自己亲手创造的财富令人激动幸福。如果你是为了这个，还是不用费心了。我和欧苏阳会过得很幸福。”
“不不，你还年轻，还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万浮山知道暂时不能再谈这个话题。
手指不自觉地扣在左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上。
“新婚那天我把红尘坠子系在你妈妈的衣襟上，她后来一直带着，有时候怕别人看见，她就系在裤带上，我知道她是迫无无奈才嫁给我，她应该并不讨厌我，后来她应该爱上我了……”
万浮山又陷入回忆的样子，突然目光一凛。
“一定是魏淑梅拿走了红尘坠子，一定是她害你妈妈难产，一定是她要报复我才会把你送人，她要让我一辈子难过，要让我一辈子觉得亏欠你妈妈……”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
万浮山沉默了。好半天才抬起疲惫的眼睛望向盛蓝蓝，蹙起眉头。
“我离开家的时候不知道你妈怀孕了，我回去找她的时候，有人说她和别人跑了。魏淑梅在村里散布谣言，没有人怀疑她。连我也相信了……我不应该呀！”
万浮山痛心疾首的样子。
盛蓝蓝怔着没有说话。她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从万浮山和万春华结婚的日期推算，和她出生的时间凑得那么近，他怎么可能去找过留在乡下的老婆呢！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还有一个女儿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半年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说我有一个女儿。我派人去查过，没查到什么。后来看到那串红尘坠子，才恍然大悟。可是魏淑梅为什么会给你坠子呢？”
“我也不清楚，也许她就是想让你认我吧！”
盛蓝蓝望了一眼落地的法琳琅大钟，已经九点多了，起身告辞。
“你还没喝茶呢，来尝尝我新得的香屑乌龙，可以安神明目，睡前喝最好。”
万浮山端起细瓷青轴梅花杯递到女儿面前。盛蓝蓝却不过，端起来分三口喝了。
“怎么样？口感还好吗？”
盛蓝蓝一心想尽快离开，茶水温热刚好入喉，口舌都没来得及咂摸一下，哪品出什么滋味。
“挺好喝的，那我告辞了。”
万浮山坐着没有动，盛蓝蓝望了一眼大门，知道一定有什么机关，万浮山不给她开门，她想走也走不了。
万浮山按了一下桌角的铃，听不到铃声，万珩却像应着铃从楼上下来了。
“万珩，你送蓝蓝出去吧！”
“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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