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音跟沛琴虽说知道顾满生气,却以为她只是为了她们贪玩,并没料到还有一遭,她们又都聪明,稍微一想,便都惊讶的啊了一声。
同时又都有些后怕。
这侯府虽然明面上看着平静,但是谁都知道几房的老爷太太们没几个交情好的,时常动不动还要再府里较劲。
大房的四姑娘顾清更是动不动就要来找顾满的麻烦,而珊瑚居然跟四姑娘的贴身丫头是表姐妹,还瞒的如此之好,她们光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顾满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四姑娘来探望过一次,只是奇怪,偏偏今天顾满好了些,又遇上姑奶奶回府,顾清就来明月楼闹了一场,她们越想就越觉得眼前的珊瑚脱不了关系,那些本来准备帮忙求情的话也就都收了回去。
倒的确是个挺机灵的丫头,知道自己已经怀疑了她,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将墨棋跟她的关系都和盘托出。
只是,她不仅一点也不觉得这时坦荡的做法,还觉得愈加的心惊,安知一个才十一二岁的丫头从哪里学来这般深沉的心思,而她再上一世居然一无所知。
她垂眸再看了她一眼,就冷笑道:“有没有别的,我可不管,也不在乎。只是我以前觉得你用的顺手,今日却不知为何,觉得你用得一点也不顺心。”
珊瑚一惊,她没料到顾满可以就这样直接了断得说出这句话,这就是要赶自己走得意思了,可是怎么可能,她跟顾满的关系一向很好,顾满对她也很维护,打小的情谊,就为了自己跟墨棋的姐妹关系,就要赶自己走么?
虽然她的确经常跟顾清透露些东西,也时常往她房里去,但是却真的没做过其他更过分的了,九姑娘又何必做的这么绝?
她咬咬牙一把擦去了脸上的泪,哽咽着道:“姑娘要赶我,我并没话说。只是好歹也要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出了这门,就一头撞死在那柱上,也好过没面目见我老子娘!”
沛琴大大咧咧的,跟谁都玩的来,虽然心里不喜欢珊瑚以前斤斤计较又爱占小便宜的举动,但是到底是姐妹,心便软了,不由得开口替她求情:“姑娘,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如·····”
沛音却伸手一把将她给拉了回原位,面色不改的在她耳旁道:“墨棋跟咱们明月楼素无来往,好几次还明着帮四姑娘给咱们姑娘使绊子,你都忘了么?珊瑚若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那被撵出去也是她活该,若她没做,出去了也免得夹杂在咱们两房之间为难,不好么?”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刚好能让房里的人都听清。
顾满甚是满意的牵起嘴角,又淡淡的朝一脸惊愕的珊瑚道:“你可听见了?我这明月楼你是万万呆不了了,也不必用死来吓唬我,我虽然年纪小,”顿了一顿,她又轻轻在珊瑚面前蹲下来,小声道:“我记得墨棋的娘在我母亲院里管事时私吞了不少东西,当初还闹的要见官,最后还是托了大伯母的关系,才算平息了这件事。你说现在你在我房里闹,到时候闹大了,大伯母会不会管你?”
有些人,天生就是反骨,养不熟。
言罢,又笑嘻嘻的站起来冲沛音道:“去找周妈妈来,就说我这明月楼里许多人我都不满意,让她重新给我挑!挑好的,挑我满意的!”
珊瑚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由自主便瘫软在了地上---顾满说得对,自己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大太太可不会为了自己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可能为了怕自己拖累顾清下水,亲自出手惩治了自己。
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自己从七岁就进来服侍她,自以为很了解她的性子,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如此。
怪异的是,她又隐约觉得从前的顾满也会这么做---她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她还是觉得顾满跟从前不一样了,她眼里的那种镇定,带着看不透的幽深,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二十二 端倪()
顾筠又再一次的没有回来,这府里早就预备下了接风宴迟迟也等不到摆出来的时候,戏园子早搭好了的台架也空落落的。
顾老太太立在窗前,脸色不甚好看。
她可不是什么没经过世面只呆在内院的老婆子,她隐隐从这里面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上一回是因为说出了什么意外,家里面出了什么家贼,需要在通州盘桓几日,这回却是陆翰宣发起了热,哪里就有这么简单?
想起不久前侯爷传回来的家书,说这回陆墨之进京述职,要在这京里谋个京官的差事怕是不成,劝自己让顾筠打消念头的事,她忽然就有些发怔。
老侯爷在信里说的很清楚,陆墨之这几年的政绩确实做的不错,但是他跟南府林场的刘内监却甚是不和,因着南府接驾修行宫一事,还就此结下了梁子,更糟糕的是,这个刘内监现在已经升至了御马监,御马监可是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有实权的去处,去了这个地方,以后的前途那可就不可限量,这个刘内监可就再也不是普通的太监了。
而关键的是,这个刘内监并不是一个大方不计较的人,尝听闻他未曾被调去南府时是在周王府里做事,当时周王府还有个得意的太监,当初就是他看不上刘内监,设计陷害了他,令周王将他赶出了府,远远的调去了南府当个林场管事,这回刘内监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擢升了这个以前跟他作对的太监,而不到四天,这个太监就死在去御马监的路上。
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啊,顾老太太担忧的叹了口气,脸色就越发的阴郁起来。
担忧了一回,她就又不由得埋怨起陆墨之来,得罪谁不好,非要去得罪那没了下半截最是阴狠毒辣的内监?
虽然二老爷三老爷来信都是让她放心,只耽误几日的话,她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御马监这几日借口幽王府的叛逆未清楚干净,日日在城中设卡,想必陆墨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敢入京吧?
御马监可以惩治人的方法实在太多了,避得过一时,还避得过一世么?
正要叹气,就听见一派寂静的房里忽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去看,就幽幽说道:“怎么样?侯爷有消息来么?”
来人是她身边得意的心腹徐嬷嬷,这回顾老太太正是派她去娘家淮安侯府去跟淮安侯打探消息。
她恭敬的欠了欠身子,轻声道:“侯爷说,此事要了结,怕还是要求到太傅头上去。”
跟顾老侯爷信上说的还是一样,王太傅门生遍布天下,又因为曾经是当今天子的讲官,跟天子有师生之谊而受天子看重,没人敢拂了他的面子,若是有他出面,此事或可转圜一二。
顾老太太的脸就拉长了,若是平时,要她去跟王氏开这个口,那简直就是休想。他们王家得势是他们的,关顾家什么事?
可这回顾老太太却清楚,让王氏回趟娘家怕事势在必行了。
现今的盛京已经隐隐有了不太平的迹象,前些日子幽王在府里私藏龙袍,私刻印鉴,传扬出来惹得皇帝大怒,一气之下着锦衣卫将幽王下了诏狱,还牵扯进去许多官员。
若是此时刘内监拿这个来做文章,将脏水往陆墨之身上一引······顾老太太心下发凉,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冷意:“就怕王氏未必就能心甘情愿的替咱们去跟太傅求情。”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王两家本是姻亲,又没有牵扯什么复杂的事,若是平常,这样的小事说不定王太傅就能看在王氏的面子上应了。
但是前年王家长媳来侯府做客,要来给顾老太太请安时却被顾老太太以身体不适推了,吃了个闭门羹,把人家凉在了院子外边,弄的人家好不尴尬。
而后顾二老爷又说要送个美婢给王家大爷,王庭然,跟他换他身边的一个小妾,听说王家大爷几乎没当场翻脸,从此后就没再登过侯府的门。
说起来原也没什么,大户人家的美婢经常是送出迎进的,偏偏那回日子不巧,原是王氏的生辰,在妻子的生辰宴上跟妻子的大哥要女人,本就已经不妥,更何况问及顾二老爷何时见过王家这名美婢,顾二老爷就回说是陪着王氏回娘家时在后院留意的,几乎没把王家大爷气个半死。
经这两件事,顾王而家虽说是二姓之好,关系却始终淡淡的,再没热乎过,这会子忽然要王氏去娘家求情,确实有些艰难。
徐嬷嬷正要开口,就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唧唧唧唧的声音,好像是踩在结实的雪上的脚步声,便开窗往窗外望了一眼,见并没人,才又回转了头跟顾老太太商议起来。
“你说什么?”范氏此刻却并不知道顾老太太的烦心事,她看着眼前垂头跪着的吴家的,冷笑道:“九丫头真的这么说?”
“是真的。”吴家的颇有些惴惴不安,却还是诚实的回道:“九姑娘问了珊瑚跟碧玉是否从咱们四姑娘的漱玉阁回去,便道不要这两个丫头了,说她使唤得不开心,正嚷嚷着要周家的给她换人呢。”
早就看出这丫头有些神鬼!使唤得不开心?怕是用的不放心吧?她怔怔的发了一会子呆,就挥手示意吴家的起身,问道:“是单赶了珊瑚跟碧玉呢,还是也牵扯进了别人?”
吴家的便回道:“听齐嬷嬷跟周家的说话时,听说凡是能进她房里伺候的全都要换,不仅如此,连花园上上宿的婆子,也要换,还得九姑娘自己亲自挑选了人才用。”
这样大的动作,范氏哂笑道:“怕是病了这一场,这丫头倒聪明了,也懂得看人了?”
顿了顿,她又冲吴家的道:“既然她要换,那就换罢,横竖也不是咱们管。我记得你上回提过,你有个侄女儿要进来做事?”
吴家的就听出了些意思来,笑的脸上的褶子跟花儿似地,忙点头道:“可不是么?正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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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同仇()
明月楼的人要大换血的消息传到顾烟跟顾清耳朵里的时候,她们正携了丫头游园。
定远侯府的房屋架构跟盛京大部分的勋贵家都不甚一样,因为这座七进的院子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听说还曾是前朝一个落魄皇帝的栖身之所,因为战乱,大部分前朝官员跟富户都带着家财跑了,整个盛京一片疮痍,这座宅子却并没什么大损害,先帝念定远侯平叛有功,当初便将这宅子给赐了下来。
这还是她们曾祖父时候的事情了,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五六十年,顾烟跟顾清绕过了布置得清新雅致的藏春坞,就见假山后头露出个卷棚来。
因为不是工部同意督造的宅院,因而侯府的构造很有些特别,譬如这花园子,侯府就有三个不相连的,一个就是东北处的那个小花园,还有一个却是后花园,在宅院后头的,此刻顾清顾烟游的就是这后头这个后花园。
听完一脸惴惴的墨棋回话,顾清手里刚从卷棚那摘下来的仙指花就被她揉碎了,紫红色的花汁顺着她纤细白腻的手淌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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