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泰宁拉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不说正面看着他的贺家家主,便是贺家的其他男丁,在这个时候,也都明明白白地知道一件事。
贺泰宁此时的心情极端的败坏。
所有人,包括贺家家主,都在同一时间,往后倒退了出去。
“贺家是没事啊。”贺泰宁不咸不淡地答道,“不论是那位净涪比丘还是那位净羽沙弥,他们不都是退去了吗?那我们还能有什么事情?”
贺家家主禁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不过。。。。。。”
在一整片的死寂中,贺泰宁幽幽的声音传出,激起一阵透心的凉。
“那位怕是不会再放过我们了。”
现在他们安岭贺家说是望族,其实不过是一头垂死的骆驼。
他们所有在朝廷中的势力,不论是姻亲也罢,他们自己的族人也罢,又一个算一个,都已经被排挤出了四品。便是仅存的几个四品官,也都只是虚衔,不是实职,没有实权,更别说至关重要的兵权了。
除了朝廷上的势力之外,他们贺家在野的势力,包括教书的书塾、卖书的书坊,也都一一被排挤。
甚至连他们家真正的根,他们家祖坟里睡着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也被那位授意,在重修的书典中或隐或删。。。。。。
世家望族,最重名与利。那位不仅在压榨着他们的利益,甚至还在掘他们的根,简直过份到不能忍。
不过即便是这样程度的逼迫和压制,他们贺家哪怕忍耐得艰难,到底也还是咬着牙忍了过来。
不是还有一条命在吗?
有命在,有家族在,有族中藏书在,有土地在,他们总还能找到东山再起的机会。更别说,他们手上还护着两位前太子嫡裔。
只要让他们找着机会,他们总能再爬起来。
人都是有弱点的,他们就不信皇宫里的那一大家子人都不会叫他们抓住一丁点机会。
可是贺泰宁觉得,这次,他们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贺家家主睚眦欲裂,捂在心脏处的手用力拽紧了衣裳,死死压在心口,“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给我说明白!”
贺泰宁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在乎贺家家主的这番态度,很直接利索地就将贺伟元告诉他的那些打算当着贺家一大家子的面说了出来。
诚然,贺家一大家子里,大多都没领会到贺泰宁的意思,但贺家家主和寥寥几个贺家人还是明白了他,或者说那个贺伟元的意图。
贺伟元就没想过隐瞒他自己的那些打算。他谁都没瞒着,甚至还恨不得有人替他张而告之,替他将消息传入那位的耳中。
那位性多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猜疑个够!
让他无时无刻地想着,贺伟元什么时候会将他的谋算付之行动,贺伟元准备怎么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甚至他还会想,会不会有人借着贺伟元动手的机会,借着他出手撕开的漏洞对他出手。。。。。。
贺伟元确实明白说了不会要他命,但那是在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情况下。倘若他不在这个位置了,倘若他不是这个国家的国君了,那么贺伟元想来也不会介意顺手取了他性命。而便是他不取他命,让他活着,他一个失了皇位的国君,又能有什么样的好日子过?
又有哪一个登位的国君会愿意让他好好活着?
而既然他自己皇宫里的一大家子日子不好过,那凭什么贺家这个源头能好好活着?
贺家家主忍不住深深地弯下腰去。
贺泰宁神色漠然地看着贺家家主半响,没上前去安抚他,而是转了目光去,找到他的两个孩子。
两个稚龄的孩童也确实聪颖,他们年岁不大,甚至还在为自己的父亲完好无损地归来而开怀欢庆,却在感受到一众兄弟叔伯的窒息感觉之后,皱着小眉头极力想要找到原因。
贺泰宁看见他们,眸光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不过很快,那点柔和就彻底隐没了去。
他没理会几近昏阙的贺家家主,缓步走到他的两个孩子身侧,弯身第一次将他们两人抱住。
两个孩子都惊住了,但又很快抛开了所有,放松着身体靠在贺泰宁的胸膛里,笑弯了眼睛,带着笑意既惊又喜地叫唤道:“父亲。。。。。。”
贺泰宁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抱着他们就转过一大群还没回神,或者说不敢置信的贺家男丁,走出了正屋,一路回了他们的院子里去。
将他的两个孩子安抚过一遍之后,贺泰宁亲自将他们送回了他们的屋子,直到看着两个孩子睡了,他才转身,去往他那间已经聚集了人的书房。
而就在贺泰宁跟人在书房里议事的这个时候,贺伟元也正跟随在净羽沙弥身后,抱着他怀中的骨灰罐一步步地往普罗县走去。
净羽沙弥修为虽然比不得净涪佛身,但也是一个修为不弱且着意留心的修士,就他们当前和贺家的那点子距离,拦不住净羽沙弥的感知。
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将贺家里发生的所有一切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贺家正屋的男丁、贺家正房里的妇人,甚至是贺家各处的婢仆,贺家范围里的所有活人,他们的反应全都落在了净羽沙弥的眼里。
净羽沙弥看过之后,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红尘。
七情六欲俱全,善与恶皆在的红尘。
净羽沙弥吐完那一口气之后,就不再关注贺家的那些事情了。
他甚至都没问贺伟元后续要怎么做,是要好好地学习那部《万药谱》消化净涪师兄交给他的那些知识以增长自己的实力,尽快靠着他自己的能力让他今日里的那些构想、谋算一步步落实,还是要借用他的力量,先行做一些安排。
不用。
都不用了。
几乎是在贺伟元将他自己的那些想法全盘跟贺泰宁托出的时候,他和净涪师兄就都知道,不用他们了。
哪怕以贺伟元现在的能力和手段,根本不可能将他的谋算和计划真正落实,可在他准备和积蓄力量的这段时间里,贺家以及那位,贺伟元想要报复的双方,日子都不会过得如何平顺。
他们会像一个惊弓之鸟,每日里战战兢兢地忧心着贺伟元什么时候出手,防备着每一个想要趁机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甚至是要将他们整个吞噬殆尽的敌人。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
因为有的是人替他动手。
就像是现在这样最初的消息传递。
是,贺伟元没有人手,不知道该怎么将他想要说的话传出去。可是,只要他告诉了贺泰宁,贺泰宁这个聪明人就会漏给贺家人。而当一两个贺家人,甚至是一整个贺家人都知道了,那么,必定在贺家安插了耳目的那位自然也就知道了。
再然后,所有有心思想要扒拉些好处的人就都会知道了。
当然,贺泰宁不傻,他不会没想过这样的后续,可是便是他不说,贺伟元真就没有办法将他的话透出去了吗?
要知道,净涪比丘虽然走了,净羽沙弥可是还在他身边呢。
贺伟元真有需要,求请一下净羽沙弥,净羽沙弥会不帮他吗?
不会的。
甚至哪怕贺伟元没有跟净羽开口,净羽自己看着情况,也会在一旁帮着推一把。
对于净羽沙弥的这个态度,净羽沙弥表现得太明白了,贺泰宁不可能看不清楚。
净羽沙弥回头,看了一眼侧旁的贺伟元,问道:“怎么样,累吗?”
贺伟元摇了摇头,抬头对净羽沙弥笑了一下,道:“老师,我不累的。”
净羽沙弥看了看他的脸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稍稍放慢了一下速度。
贺伟元察觉,他咧开嘴笑了一下,又抬手抹了一把汗,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净羽沙弥身后。
贺家那边的情况,甚至包括净羽沙弥和贺伟元这边的状况,净涪佛身自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关注过。
诚如净羽沙弥所想,自净涪佛身看完、听完贺伟元与贺泰宁之间最后的那一番交锋之后,他就已经通晓了后续。
既然已经知晓后续,贺伟元自身心性又没有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所知所想的事情偏移,身侧更还有一个净羽沙弥在,净涪佛身哪里又需要再担心些有的没的?
所以净涪佛身再上路的时候,胸中已经没有了别的牵挂。
他不单没有再留意贺伟元那边的事情,甚至都没再去想下一片贝叶的所在,而是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就放开了限制,几步跨出,直接踏过了大片山水,来到了一处小山山脚下。
这座山确实是小,仅得数十丈的高度,且不见多少山峰该有的尖利峰顶。它的山头弧度是圆润的,稍显温和的平缓。山中多有林木,林木葱郁,生气盎然。
净涪佛身站在山脚下,抬眼打量过这座山。
只得一眼,他心里便已经有了评价。
这座山,不是寻常的山峰山头,事实上,它应该是一座道场。
它是有主的,不过是它的主人不在这个世界而已。
真说起来的话,这座山其实和净涪曾经停留过且从那里取走过一部《万药谱》的那座莫国山寺很像。
都是主人离开了的有主道场。
当日净涪踏入莫国山寺,却认不出那座山寺的玄奇,只以为那就是一座空寺。而今日,净涪佛身才站在这座山的山脚下,就摸清这座山里头的那座山寺的底。这两者之间的对比,就是净涪这些年来道行的增进。
净涪佛身在原地看了一阵,便转过身去,向着西天佛国所在的方向合掌弯身拜了一拜。
西天佛国所在,一位金刚正坐在诸金刚罗汉末座参禅修行。
他心中有感,自定中出来,垂目往下方景浩界世界所在看了一眼。
看罢,他便是一笑,合掌探身拜了一拜,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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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极乐净土那边那位金刚的反应; 净涪佛身并不了解; 但他看得见他面前这座道场的回馈。
这座气息浑然一体的道场中,忽然升起了一点金色佛光。
佛光浩荡暖和,指引着前行的道路。
道场气息的变化; 并不仅仅只指引了净涪佛身,还惊动了道场中的一众人等。
这些人都是跟随着恒真僧人去往各处布道讲经的僧人; 他们并不是这座道场的主人,和这座道场也无甚关系; 不过是跟着恒真僧人暂时在这处落脚而已。
这一众僧人中; 大部分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僧人。
不过在出发之初,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有修为,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俗僧人。他们年纪不一; 来历不一; 学识不一,唯一相同的; 是他们那一颗让人动容的向佛之心。
对于这些跟随的人; 恒真僧人就没计较太多,甚至都没如何挑拣,只要有人愿意跟随,只要他们的心意虔诚,他就收下; 每日里细心指引他们修行。
跟随他的人中,常有人要加入,也总有人要离开。
想加入的人; 恒真僧人都收留下来了,且还一视同仁。而要离开的人,恒真僧人也不挽留,只受了他们临别的最后一礼,就让他们散去。
在恒真僧人开始行走各地的时候,比起不断加入、离开的人来,其实还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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