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世界里,屋中各处佛光湛湛便且不提,那些佛门大德身后的异像便已经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了。
这些佛门大德无愧大德之名,他们脑后都悬挂了一顶滚圆凝实光华普照的功德光轮。功德金光照定他们周身,牢牢护持他们左右,可谓群魔不侵,百邪辟易。
而除了这轮耀眼夺目的功德金光之外,这些佛门大德的身前身后虚空中又有种种异像显现,或为浮屠或为明灯,更有无量光芒照射诸天,道道玄妙气息自他们身上升腾而起,插入冥冥虚空和某一处所在沟通串联。
并不需要细看,净涪便已经清楚,那处冥冥茫茫的所在,便是这些佛门大德心心念念着的佛门净土。
净涪观望了一阵,尤其是在那些眼熟的佛门大德身上多看了几眼,心中颇有些佩服当日的自己。
这一屋子里坐了三十余位佛门大德,却又有二十余死在了佛魔的明争暗斗之下。而这二十余位佛门大德中,就有半数间接或是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当年皇甫成天圣魔君的皇座,根本就是用无数的人骨堆垒而成。而其中最为耀眼的点缀,莫过于这些陨落在他手上的佛门大德。
在未曾打开打开佛眼之前,饶是在皇甫成眼里,这些佛门大德也与普通僧众没什么两样。
真要找出一二个不同点来的话,也无非就是这些佛门大德的心性更坚定一点,更在乎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一点,也更难对付一点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那些佛门大德最后也不是直接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对于这些曾经在自己手上丢过一次性命的佛门大和尚,净涪是真的很难生出什么膜拜崇敬的心思来。
可现如今,他开了佛眼,佛眼所见,与凡胎肉眼所见尽是不同。他看见的,是一个似乎换了个模样的世界。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他似乎看到了一条路,那条通向天际,似乎直入云端的长路崎岖曲折,弯绕盘旋。
他要到长路的末端去看一看,可在当下,他也不过就迈出了三两步的距离而已。
屋中的这些人,这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也正行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且走得比他远,走得比他坚定。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他不会一直这样落在后头。更何况,他已经为自己选定了方向,他有他自己的路!
净涪低头望着自己如今白嫩干净的手,垂落的眼睑下闪过一抹暗沉却无匹的锋芒,周身气息却依旧沉凝安定,没有半点浮动起伏,不惹任何人的注意。只有他身边虚空中的那一尊佛陀虚影,悄悄地凝实了一分。
饶是在清笃、清显这些不时会分出一点眼光关注净涪的禅师眼里,如今静坐在他们身后的小沙弥,此刻正沉着脸认真地听着他们辩经论问。
事实上,净涪也确实分出一点心思去听了他们之间的问答。他甚至敏感地听出了一些藏在来往问答中的玄机。
在这些你来我往的问答之中,这些禅师在解难答问的同时,也在试探着各个寺庙中这些年来的修行方式和修持理念。
这一场小会足足持续了半日,净涪从开始听到结束,内中那些隐藏着的该明白不该明白的东西,净涪都听懂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净涪虽然不太明白,但也都已经记了下来,留待日后。
景浩界佛门之中,细算起来,该分为八股势力。而这八股势力中,最盛莫过于天静寺,而最弱却莫低于凡俗僧众。
天静寺为景浩界佛门祖庙,乃景浩界万千僧众心目中的圣地,汇聚各方大德高僧,从来高踞绝顶,俯瞰下方。
而凡俗僧众,虽人数众多,且向心之心虔诚笃定,但到底少有人能有冲破凡俗的瓶颈,生发菩提心,只能在苦海中沉沦。更何况凡俗僧众多被各寺瓜分,形同散沙,难以做到群策群力,是以从来都是垫底,唯有仰望各方。
而剩下的妙音、妙潭、妙理、妙空、妙安、妙定六寺,便又是各占一方,你来我往,争论不定。他们之间的实力强弱,自设立山门的最初到现在,还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而这之中,佛门八方的修持理念又多有分歧。
天静寺为景浩界佛门祖庙,自开寺到现今,一直承接着初代祖师的衣钵,唯信唯诚。
他们将信、诚两字钻研到极致,以虔诚笃信的信念供奉西天众佛诸如来,成为佛陀如来的信徒,以求修行有成之时能得到佛陀如来接引,进入西天净土,脱离无边红尘孽境。
就这一点而言,天静寺的僧众其实和凡俗僧众没有什么不同。而之所以会出现如今这样两极分化的状况,无非就是天静寺的僧众更能看得清前路,更能知道自己现今所在的境界,也更能坚持而已。
而凡俗僧众,本身就是身处红尘,层层因果缭绕牵扯,又有七情六欲蒙蔽心眼,纵然能在某一个瞬间因种种原因窥破凡尘种种,却也少有人能走到最后,绝大部分都在清醒后又再度堕落,在那无边苦海中沉沦,在那万丈红尘中轮转。
而除了天静寺和凡俗僧众之外,妙音、妙潭、妙理、妙空、妙安和妙定六寺,在天静寺的信、诚基础上衍伸出去,慢慢地形成一种模糊的尚且不曾明晰的理念。
就净涪这一日在屋中所听到的,就已经能够粗略分辨一二了。
六寺本就是天静寺的分支,天静寺传承界外净土宗理念,寻求进入西天净土、自愚钝中觉悟、清净佛性的法门。其中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虔诚修持的僧众能够得到西天净土的接引,自凡尘俗世一步进入西天极乐净土。
而怎样才能得到西天净土的接引,便是六寺开寺祖师的分歧所在。
第83章 通行铭牌()
妙音寺祖师修持禅定,自定境中清净禅心,消减因凡尘俗世生出的种种烦恼杂念,使我身心如琉璃明澈,又以这明澈琉璃一样的禅心体悟佛心,以我心证佛心,凭借那冥冥中的感应飞升极乐净土。
妙潭寺祖师却是分辨诸法性相,阐明心识因缘体用,修习唯识观行,即放弃凡胎肉眼,尝试着通过学习佛陀对世界的认知接近佛陀的智慧,凭借着智慧与智慧之间的灵光交汇引出一点明悟,到达极乐净土。
妙理寺祖师以佛经所载佛陀一言一行为无上妙理,恪守佛陀教诲之言,言行之间无有逾矩,无有暌违,以此积攒功德,清净心性,以求得到世尊灵光接引,登临极乐净土。
妙空寺祖师遍览佛经,体察人情,认定世间红尘万丈,孽障无边。此心**重重,此身更有无穷罪孽降附,难见如来,难听佛音,唯有削减心中欲孽,历经世间种种苦痛劫难,才能稍减己身罪孽,以清净身牵引灵光,登临极乐净土。
妙安寺祖师精于佛门仪轨,认定净土诸佛诸如来神通广大,法眼遍观大千,是以日日虔诚供奉净土诸佛诸如来,以求世尊灵光接引,得入极乐净土。
妙定寺祖师却又与诸位退避红尘的佛门祖师不同,他敬佛礼佛,却并不避世,却是深入红尘,在红尘中游走,见证万丈红尘中的纷扰反复,又反照己身,最后以己心照佛心,引动一点灵光,度入极乐净土。
这一场小法会听下来,净涪心有所得,再回想前事,心中又有几分明悟。
虽然佛门六寺演化六支,支支脉脉各有不同,但六支脉都是从天静寺祖脉中分出,根底上还是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敬佛、念佛、礼佛。
净涪默然静坐,反照自身。
比起其他佛门僧众,他其实远称不上虔诚笃信。如果在这等事上真有一个等级层次的划分,他绝对是最后的那一撮。他确实也在敬佛、念佛、礼佛,但也从来只有敬没有信,佛陀从来不能在他的心头永驻。
他甚至没有其他同龄沙弥那般的赤子之心。
可即便如此,在佛门修行上,他却还是将那些同龄沙弥远远抛下。更甚至,佛门世尊还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心中忽然闪过此生皇甫成的身影,心中一动,佛门世尊在以他为棋,想要落子景浩界?还是想要谋算皇甫成身后的那位?
但这样的念头才起即灭。
景浩界不过一小千世界,又有什么能被佛门世尊那样的强者谋划的呢?而皇甫成身后的那一位若能强如世尊,又何必要着眼于景浩界这一个小千世界?
昔年天圣魔君皇甫成曾在世界外行走游历,也见识过好几个世界。与他们相比,景浩界虽然只差一步便能开始晋升中千世界。但这一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迈出。最起码直到他自爆之前,景浩界也还只是一个小千世界。
净涪想了一阵,忽然心中一笑,旋即将这些念头打散消去。他念动之时,一点隐晦的不安悄然被斩出。
他如今不过佛门一沙弥,修为境界俱是浅薄,妄自去揣测猜度那些镇压寰宇的强者的心思算计,真真和一井底蛙无异。
识海之中一道暗黑的幽光骤然划过,卷着刚刚被净涪斩出的那点不安倒流而回。不过一息间的功夫,净涪的识海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幽暗的魔气和金璨的佛光各据一方,中央之处,魔气和佛光正两两消磨。可若有人紧盯不放仔细打量,他便会发现,魔气和佛光虽然俱在消融,却也和其他的魔气和佛光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暗者越暗,璨者越亮。而越加幽暗的魔气和愈加璀璨的佛光又会无时不刻地与身后的魔气佛光交转流动,在摄取助力的同时,也在纯净着它们身后的同类。
这样的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净涪收摄心念,再度观照己身,片刻后便从定境中出来。
他出得定中,睁眼便见堂中的各位大和尚俱都已经离座,三五成群地聚拢着闲谈。
见净涪出得定中,正听旁边一位大和尚说话的清笃禅师转过头冲着净涪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净涪颌首点头,从蒲团上站起,走到清笃禅师身侧站定,默然倾听几位禅师的闲聊。
此刻堂中的这些禅师都是佛门大德,即便只是天南地北的随意闲聊,即便话题不过是些琐碎小事,但单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便能窥见他们心中所想所悟,更能从中汲取到一点智慧灵光。
就此而言,虽然清笃禅师只将净涪招在身侧,便再没过问过净涪,在场一众大禅师也并未再说佛论经,但净涪此时的收获却半点不比方才诸位禅师说法辩经的时候少。
清笃禅师虽未再过问净涪,但却也趁着间隙分出点注意力观察净涪,见净涪稳稳站定在他身侧,头微低,眼稍垂,表情平静,看似半点没有触动,但他周身气息却一点点沉淀,缓慢但却真实地变得厚重朴实。他眉心更有细碎的灵光闪烁,虽未正式成形,不过电光般偶尔闪耀又隐去,但堂上众位大禅师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清笃禅师欢喜得长眉连连飘动,便连长须也是一颤一颤的,不过片刻间,整整齐齐的长眉和长须便已经变得凌乱,丝丝缕缕的交叠在一处。
身在法堂另一侧的清显禅师一贯严肃端整,但此时此刻,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他们欢喜的,不仅仅是净涪此时再度精进的心境和修为,更因为净涪在荣宠和忽视之间安定平稳的心态。
作为久经世事,遍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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