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你去哪?”沈乐君转身紧走了两步,想追上安永泰。
“练习骑射!”
“永泰!”沈乐君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快步走过去拉住了安永泰的胳膊,“吃了药再去吧,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旧病又犯了,你让我怎么活?”
沈乐君说都了后面竟有了浓厚的鼻音。
安永泰的脚像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了,他阴沉着脸又走回椅子上,看着双眼有些氤氲的沈乐君,语气不免软了几分,“药呢?”
沈乐君这才反应过来,忙向门外喊道,“快把大少爷的药送进来!”
一排小厮中最近一次熬的药的小厮忙推门走了进来。
沈乐君转身接过小厮手里的药,因着是重新熬过的,时间又不长,药并没有凉,沈乐君用勺子盛了点想试了一下温度,视线却是在勺子上定住了。
安永泰看着沈乐君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乐君抬头看了安永泰一眼,接着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拿着喝药的银勺给安永泰看,“永泰,你觉不觉的这勺子有些发黑?”
安永泰低头看去,果然银勺与药接触的地方上面有层灰黑的颜色,颜色很淡,不仔细看并不明显,许是刚才这把勺子在药碗里泡的久了,与勺子的把柄处比较起来,竟差了很多。
二人视线相对,都惊疑起来,安永泰顺手拔出沈乐君头发上的一根银簪,用药勺盛出些药汁来,将银簪插进药汁里,等了一小会,再拿出来看,那银簪的尖处果然呈现了黑色。
沈乐君捂着心跳,一把将药碗摔在地上,“来人呐,大少爷的药洒了,再去熬一碗!”
门外熬药的小厮很快推门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其他人匆忙的又去熬药了。
沈乐君坐在安永泰身边的椅子上,握住椅子把手的手指节都发白了,难道安府有人要毒害安永泰不成?是每次药都有毒,还是就只有这一次?
沈乐君抬头看向安永泰,安永泰的眸色深沉,手里紧紧的攥着沈乐君的发簪,不知在想什么。
沈乐君抬手覆在了安永泰的手上,他的手微凉,“别担心,可能,可能有人弄错了也说不定,或者,或者”
沈乐君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安永泰看了一眼沈乐君,将手里的银簪放在了桌子上,其他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半个时辰后,煎药的小厮又送来一碗,这次安永泰没有让他下去,直接当着他的面将桌子上的银簪插进碗里,再拿出来时,银簪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染上了淡淡的黑色。
安永泰将银簪往地上一扔,撇了那小厮一眼,“说,这药里怎么会有毒?”
那小厮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刘太医开的药方里本来就有砒霜这一味药,当然有毒,只是药量少,平日里喝药又都是用的瓷勺,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
这次安府的两位少爷都闹脾气,安府的小药房里各种药都熬了七八碗了,那平日里专门用于喝药的瓷勺都被占上了,这才临时用了把银勺,谁会想到,银勺在大少爷的药里泡久了竟会变色。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乐君也是着急,想到有人要毒害安永泰,她的心就慌起来。
“没,没有毒,小的,小的,老夫人,嗯,不是,是二少爷,”那小厮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是二少爷让你下的毒?”沈乐君猛的一下站了起来,眉心紧蹙,不敢相信的盯着那熬药的小厮。
“不,不是的,不是二少爷,怎么会!”小厮急着解释,又不能确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说,说道什么程度。
二少爷当初可是着急了安府上上上下下的所有下人,明令指出,谁也不许说穿一年期限的事,说了药方不免就要牵连出一年之期了!
“暗月!”安永泰喝了一声,“将这个奴才带到惜竹轩,交给二少爷处置!”
暗月应声,推搡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天色暗了下来,小厮的事并没有引起安府的轩然大波,老夫人和安永辰都像往日一样用完了晚膳回了各自的院子。
沈乐君忧心忡忡的在迎松苑的内室走来走去,安永泰沉得住气,不代表她能沉得住气,在饭桌上,她有好几次都要忍不住药问问安永辰了,每次刚引起话头,都被安永泰按了下去。
安永泰用完晚膳去了书房,就再也没出来,晚间让小厮来禀告沈乐君,让她早些睡。
书房内,安永泰手里摩挲着黑了一半的银簪想事情想的出神,暗月就在一旁恭敬的站着。
“你说,二少爷只罚了那个小厮一个月的俸禄?”
“是,主子!”
“老夫人那也没有动静?”
“是,主子!”
“药方也找不到?”
“是,主子!”
“那就再去查,我就不信他们露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安永泰伸手将银簪摔在了桌子上。
“是,主子!”
“暗月,你还会说别的吗?”
暗月刚要习惯性说是,才反应过来安永泰的话,忙闭了嘴不敢出声。
安永泰深吸了口气,用手指按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让暗月退下了。
到底是谁要害他?
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经历了安家半载荣辱,年轻时作风颇为强硬的奶奶,还是进门还不满一年的妻子?还是有别人?
盐商最后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安永辰几乎忙的不见人影,安永泰为了安大家的心,仍喝着那有毒的药汁,只是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书房里,晚上就在书房的软塌上歇息。
老夫人又提了一次要抱孙子的意思,被安永泰委婉拒绝了。
安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低气压中。
这天,盐商的资格终于拨下来了,宫里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块金牌,上书大华盐商三字。
安永辰辛亏了将近多半年,终于有了成果,但他拿着那金牌,嘴边却没有了笑意。
全府上下因着这枚金牌,大摆了三天的宴席,迎来送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老夫人的脸上也带了欣慰的笑容。
安永辰远离了前院的喧嚣,独自来到后院的池塘。
又是一年初夏,荷叶茂盛,荷花鲜艳,一池子的粉花绿叶,像个含羞带怯的少女,独自静静的盛开着。
那一年,就是在这里,父亲因着安永辰摘了几片荷叶,几朵荷花,就把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骂他只知道玩,长大了没出息。
那一年,安永辰的娘拉着安永辰站在远处,看着父亲和安永泰母子坐在这池塘旁的亭子里赏花,一家人有说有笑,他们母子倒像是外人。
那一年,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要给安家争气,要做出一番成就来给父亲看,然后母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爹,娘,辰儿办到了,你们能看见吗?”安永辰站在池塘边,望着挂满繁星的天空喃喃的问道。
安永辰抽出腰间的宝剑,将剑鞘丢在一旁,抬腿练起剑来。
从小,父亲就说他不如大哥,文章上不如,做生意的头脑不如,练功不如,当官也不如!
不知多少年了,似乎连安永辰自己都要忘了,他曾经发誓,一定要超过哥哥,虽然后来他们兄弟两的感情好了起来,但他的内心还是有这颗种子的,他要变强,变的样样都比哥哥强。
夜风席席,远处的喧嚣已经安静下来,安永辰收起剑,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前院走去。
路过厨房的拐角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永辰!”沈乐君大步走了过来,她本来是想给安永泰加点宵夜的,正巧看见一人从后花园走来,正是练剑归来的安永辰。
“那会管家还到处找你呢!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看你这一头的汗!”沈乐君关切问道。
“我去后院看荷花了,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很美!”安永辰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你的手怎么了?”沈乐君惊呼,安永辰抬手擦汗之际,正将拿剑的手露了出来,手心渗出淡淡的血丝,虎口也被磨掉了层皮。
安永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因着练剑太狠,受伤了。
“没,没事!”安永辰看了一眼,就要背在身后,却被沈乐君一把拉了过来。
安永辰的手白希修长,手心红彤彤的渗着血,看着十分吓人。
沈乐君想起自己的袖子里有一瓶外伤药,还是当初安永泰给她擦烫伤的手时给她的呢,这会正好用上。
沈乐君拿出药膏,轻柔的给安永辰抹上,又从袖带里拿出一块绣着桔花的白帕子,将伤口包扎好。
沈乐君专注的处理这安永辰手上的伤,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像一个漩涡一般吸引着安永辰,动作间,沈乐君的耳边的一溜黑发滑落。
安永辰另一只手挣扎了一下,还是轻柔的挑起那溜碎发别在了沈乐君的耳后,“乐君,你又瘦了!”
沈乐君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接着是安永辰的声音,“大哥,你来了?”
安永泰从旁边的树荫下走了出来,目光锐利的看着两个人,没有回答安永辰的问话,而是语气冷厉的问道,“乐君也是你该叫的吗?弟弟!”
安永泰在距离二人两米处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看向安永辰。
安永辰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是不可置信,接着也拉下了脸。
一时间,三个人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沈乐君看着对望的兄弟二人,想着怎么缓解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听安永辰冷着声音说道,“天色晚了,长兄长嫂早些休息吧!”
安永辰神色复杂的看了沈乐君一眼,然后径直绕开安永泰向前院走去。
安永泰的目光仍定格在安永辰刚才的位置上,静默了片刻,骤然转身也向前院走去。
沈乐君楞了一下,急忙的跟上安永泰的脚步,“永泰,永泰,你等等我!”
安永泰难得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主院。
沈乐君一副小媳妇样,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跟着被抓歼了一般,她嗫嗫喏喏的跟在安永泰身后,试着解释清楚,“刚才永辰的手手伤了,我帮他抹了点药!”
安永泰不动声色的洗漱,脱下了外袍。
“其实叫什么都一样,当然,你要是喜欢,就叫长嫂,只是他比我还要大几岁,总有些别扭!”沈乐君仍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道。
安永泰穿着中衣走向大床,将帷幔摘了下来,见沈乐君还在一旁说话,冷冷的说了句,“我困了,睡吧!”接着脸冲里侧躺了下来。
沈乐君唱了半天独角戏也怪没意思的,瘪了瘪嘴好歹的洗漱完,也尚了床。
沈乐君一躺下来,安永泰就翻了个身,脸冲向外侧。
看来冷战要爆发了,安永泰对沈乐君的态度比当初的客气还要疏远几分,沈乐君扶额叹息,简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没关系,安永泰不理她,她就热情点好了。
沈乐君贴着安永泰的后背,围住了他的腰身,安永泰皱着眉向外侧又挪了挪,沈乐君马上跟着挪过去,直到安永泰再挪就掉地上时,沈乐君抱着安永泰的腰身得意的睡着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小半个月,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