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御- 第75节

第一百二十六章　蝼蚁者悲

或许是被战场所爆发出来的悲壮感染，或许是出于对无畏的双方勇气和鲜血的尊重，或许，他们经历过兴奋地急促的战斗之后，杀累了，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沉默寡言之人，此刻，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幸存下来的先登营的兄弟和文丑军一起收敛战死的英雄们的尸体、遗物。

吕布也没有直接过去面见刘槊，一双虎目满是疑惑的看着战场。心中，也满是暴虐和愤怒，和异族不同，这一次，死的可是他的同胞，方才杀戮的时候，满脑子的功名利禄，事后，却发现，对方虽然疯狂，却大多数是手无寸铁的农民。

先登营的悲伤依旧笼罩着战场，低沉、压抑。

他们神情肃穆，双目之中蕴含着巨大的悲痛，谁能料想，不过十二个时辰不到，前一天，还和他们把酒言欢的兄弟，此刻就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永远的留在这里，再也不可能站起来，喊一声兄弟，再也不能一起训练、一起嬉闹、一起肆无忌惮的玩笑。

生命已经逝去，他们仔细而小心的收拾战场，唯恐动静大了，会打搅到刚刚沉睡的兄弟。

战场上，挥洒的是汗水和热血，可是战场之下，那些荣耀和功勋的背后，掩盖着多少的悲凉，多少人用鲜血和尸骨铸成的胜利，他们却来不及享受哪怕一分一秒的荣耀，只留下冰冷的尸体，还有给生者的无尽悲伤。

巨大的悲痛笼罩，战场在夕阳下，零落的身影收敛兄弟的遗体，他们脚步有些蹒跚，动作也不再充满力量，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可是，他们其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余岁，正是人生的巅峰。

战场，是所有英雄的坟墓，可是，有人成为了英雄，而他们这些活着的，又该何去何从？

刘槊也有些茫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就像是异常猛烈的洪水，轰轰烈烈的来，却又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给自己留下满地的尸体，还有让人窒息的悲痛。

战斗结束了，而且胜利了，可是，刘槊找不到丝毫的喜悦，他和杨修这一场心有灵犀的练兵，他的目的达到了，杨修的目的也达到了，可是，这些死去的无辜的人呢？

智者，刘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智者，但是刘槊却向往成为一个智者，可是，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让刘槊对“智者”这个词语充满愤怒和厌恶。

智者，就因为相互之间一次可笑的默契，就要造成数十万的伤亡，造成无数个家庭的悲伤，还有无数人的无家可归。

是无数人。刘槊能够想象却又不敢想象，这么多死亡的人背后，是什么？他们的妻儿在等着他们回去，或许有高堂每天都在村口，拄着拐杖。苍老的面孔满是思念的望着远方，那里，有他的孩子，为了理想、为了出路在奋斗。

或许，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旁边善良温柔的母亲一句句碎碎的念叨，不断地讲述着他的父亲、那个有志气的男人的故事，不断的鼓励着他的不懂事的孩子，借以寄托自己的希望和空虚寂寞。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对于刘槊来说，是胜利的，可对他来说，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他到底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也不是一个纯粹的上位者，他还是一个热血的人，只是，那种热血逐渐的被想象中的热血沸腾的场面所遮盖，事实上，活着，为了梦想、为了有意义的梦想活着，就是一件热血的事情。

可是，他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却牺牲了无数和他一样鲜活的人。

战场上的时候，危险笼罩，他机会没有时间去扪心自问，可是现在，来自良心的、道德的拷问，让他有些窒息。

上位者，就真的应该是生命为儿戏么？英雄，就真的可以无视别人的生命么？

当然不是，上位者，刘槊现在是，以前也是和上位者争斗的牺牲品，他多少有些理解。

英雄，谁没有英雄的梦，谁不想成为英雄？可有那一个英雄会是生命为无物？

刘槊感觉到了，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魔鬼，先前所有的豪言壮志，都随着这一场不应该存在的战斗被打击的支离破碎，同时也证明，他就是一个小人，甚至，算不上人。

曹操背了数千年的骂名，可也没有想自己这样丧心病狂的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达成一个如此荒谬而血腥的目的的。

“师兄？”刘槊正在愣愣出神，听到赵雨一旁在喊他，茫然的转过头去。

“强武，你说，对么？”刘槊神情木然，赵雨也神情严肃，他明白刘槊问话的意思，可是，他无法回答。

他，也曾经是一个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奴隶，他也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蝼蚁，如今，他站在高处，看着曾经和自己一样的苦难者，因为上位者的一个想法，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这种悲哀，他懂，可是他无法阻止。如今，刘槊问他，他欣慰，却无法回答。

沉默了一会，赵雨才缓缓说道：“师兄，几年以前，我比他们还不如，但是，现在我爬到了高处。每个人都在往高处爬，这样就可以摆脱这样的命运了，可是，是对是错，却只在一心之间。”

“而他们，也在往高处爬，只是，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掉了下去，粉身碎骨，这是他们的选择，也使他们的悲哀。师兄……”

赵雨还想劝说一下刘槊。

刘槊冷不丁道：“可是，我的选择呢？

将心比心，我的选择，是任何一个心存善念的正常人都不会做出的选择，是吗？而且，我的选择，甚至没有丝毫的意义？”

赵雨默然。

蝼蚁者悲，争渡者悲。

偷生者悲。

刘槊默默地看着战场上的一切，现在的一切惨状，却将他彻底打醒，这里，终究不是游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不是一堆数字讯息，他们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有自己的权利。

可自己，却剥夺了他们的一切，还给他们的家人朋友，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偷生者贼，蝼蚁者悲。

【昨天突发意外，抱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初见吕布

当头棒喝虽然不至于让刘槊瞬间明悟、豁然开朗，却也让他多少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个世界，很鲜活，很生动。

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自由，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这里的天空很蓝，青草很绿，河水很清。

这里，有人关心自己，为自己付出。

这里，已经留下了自己的牵绊，自己有了责任，不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而是，真的对那些关心自己、寄希望与自己身上的人的责任，他们的信任，必须用自己的努力去偿还。

这是一个很美的世界，我有什么理由去破坏？而不是去守护？

刘槊长出了一口气，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只是确定了一件事情：人，不可自私，更不可以歇斯底里的自私，尤其是作为一个势力主。

他的考虑终究太过儿戏，天下大局，哪是他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了得，不可否认，蝴蝶的翅膀引发的风暴不小，可，这个风暴带来的灾难却是远远大于收获的。

“管他呢，做好自己的，做不了圣人，总能守护自己关心的吧！”刘槊嘴里碎碎念，旋即，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雨，微微一笑。

“强武，想什么呢？”

赵雨愣神，看到刘槊露出的笑容，略微惊讶一下，又转头看了一下远处，道：“师兄，该去见一见吕将军了。”

吕将军，自然是吕布，这时周仓说的，赵雨也没有见过吕布，但是刘槊认识，那标志性的束发紫金冠、还有那一干纵横天下无敌手的方天画戟，如果再配上天下无双的赤兔马和人间绝色的貂蝉，就更加完美了。

可是现在的吕布，虽然混的比上一世好多了，可终究许多东西都会改变的。王允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根据刘槊的情报，王允根本没心在“将相阁”发展，去转了一圈，就跑到弘农去了，此刻谁知道会不会和杨彪纠缠在一起，不过想来是不可能的，王允性格倔强，不知变通，却又满腹道德仁义功名利禄，怎么可能选择背叛呢？

所以貂蝉和吕布的故事，基本是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局。当然，世事变幻，谁又能料定一切呢。

而董卓，董太守此刻恐怕在和女婿例如商量着如何发展壮大的同时不会引起汉室的警惕和反弹吧。

赤兔马，估计也在那个强者或者商贩手里，甚至有可能还在娘胎。

没能见到完美的吕布，刘槊微微有些遗憾，却也有些庆幸，吕布所拥有的，无一不是天下无双，若是真的全被吕布包揽了，他岂不是只能望洋兴叹了。

吕布没有完美，他才能有机会。

舒展了一下身体，刘槊拿下佩剑，又将典韦的铁戟给他贴身放好，收拾了一下身上，没有太失礼的地方，这才定了定神，朝着吕布走去，打算会一会这个正值青年、锋芒毕露、傲气无双的吕布吕奉先。

吕布看到周仓十分在乎的华衣少年朝着自己走来，心中微动，略微收敛了一下心中的杀意，下马，同样朝着刘槊走去。

先前他的傲然在马上，在战场上，可是，战后，他并不像给别人留下诟病的话柄。

再说，战事基本结束，他也十分好奇这个已经名传天下的小公子。

打了个手势，让身边的人自己忙自己的，吕布手按佩剑，方天画戟在马上，一手牵马，缓步朝着刘槊走去。

剑眉入鬓，虎目有神，体格孔武有力，双臂健硕，龙行虎步，行走间给人极大的压迫。便是往那里一站，都没有人可以忽视。

这就是吕布，带着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还没能完全收敛的煞气和桀骜，双目如电，紧紧看着缓步走来的少年。

刘槊身体长开不少，此刻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个头刚好道吕布的胸前，两人站一起，远处看着，十分怪异，而近处，却无人敢忽视两人的光芒。

就算是一旁一边安排善后一边注意着刘槊动静的王芬，也比不上两个人得锋芒，他们两人面对面，没有丝毫的滑稽，反而给他人庄严肃穆，甚至压抑的感觉。

刘槊感觉到的是无边的煞气，还带着蔑视一切的傲然，只是这傲然之中却有着难以令人明白的偏执。

刘槊明白，这傲然，是真的吕布，偏执也是，两个都是他的本性，只是，一个是他的表现，另一个却是他的追求。

而吕布，则是有些惊讶，虽然早就料到刘槊不同凡响，可没发现他竟然在自己的压迫之下毫无动静，这倒让吕布十分惊讶，就算是那些沙场老将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气场笼罩和压迫之下如此风轻云淡。

若是一个普通人，恐怕会直接吓得尿裤裆，表现得更加不堪。

吕布的惊讶远远没有结束，就看到刘槊旁边的少年，似乎也十分不在意，看向自己的时候，还带着一丝丝敌意和不满。

不满？

吕布一愣，旋即了然，心中的杀意已经收敛不少，带来的压力自然烟消云散。

“并州守将、荡寇将军吕布，见过巡查御史。”

吕布抱拳施礼，显得不怎么恭敬，刘槊却没在意，而是仔细的看着吕布，才不过二十余岁的吕布，正是人生的大好年华，魅力最胜的时候，果然，就连他见过无数的天王影帝，此刻也不得不对吕布大赞。

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就这卖相，完爆所有的影帝明星。

至于气质，更不用说，那个明星可以拥有真正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