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骄傲地说:“那当然。”
柳凌抱着小萱,不慌不忙也往前院走,他不必着急,对付这种事,柳侠本来就比他拿手得多,何况这次,柳侠还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其实,柳侠第一次来谭家,决定租住他们家房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要签什么租赁协议,他只是被毛建勇荼毒了几年,最近几年在揽私活的时候又听从了毛建勇的建议,养成了在经手所有跟金钱有关的事情时一定要留下书面证据的习惯,想着交钥匙的时候,让谭建伟给他打个时效性清楚的收条。
可他那天回家后,忽然想起了祁越给他们讲过的京都一伙专门下套骗外地人钱财的事,再回想一下谭家那跟荒宅差不多的院子,觉得有点悬心。
祁越当然不会骗他们,可祁越也不一定就了谭建伟家的具体情况,万一谭建伟一家内部有什么特别的动向,比如房子不久前刚卖给别人了,或者房子压根儿就不在谭建伟的名下,他根本就没权利出租,那不就坏菜了?
他必须谨慎一点,不能让人指山卖磨给骗了。
所以,和谭建伟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的那天,柳侠坚持要先看谭建伟的房产证或宅基证。
谭建伟给他看的是一份加盖了房产局公章的宅基证复印件和一份摁了包括他爷爷和父亲在内的六个人手印的分家协议书,证明他是有权利出租那三间房子的,协议书落款时间是八年前。
那份协议书让柳侠和柳凌都感觉不可思议,两兄弟把四所大房子分了个七零八落。
五间的正屋,西边三间归谭建宽,东边两间归谭建伟;
东厢房和北屋之间家里原有的厨房和卫生间,归谭建宽,小竹林里柳侠他们觉得最早可能是给下人们用的一个露天小厕所,归谭建伟;
五间的倒座,当成门楼的那间兄弟俩共用,还非常清楚地写上了谁都不准放任何杂物,倒座最西头一间,归谭建伟,其他三间归谭建宽。
只有东西厢房,是完整地进行了分配。
即便是柳家岭那些穷得家徒四壁衣不蔽体、只有几孔破窑洞或茅草庵的人家,兄弟分家也不可能这样搞。
由此柳侠和柳凌得出结论,谭建伟和他哥谭建宽的关系应该很差,分家的时候肯定闹得很僵,万一他们有一天因为房子再发生点什么纠纷,依着谭建伟那爱财如命的特性,柳侠怕自己租房子的钱会打水漂。
可他又真的非常满意谭家的房子,所以,他当场拟定了一份房屋租赁协议。
协议十分清楚地写明了他租住的所有房屋、租房的价格,租房的时间具体到到天,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比如,在柳侠已经提前支付了房租的这一年,无论附近其他人家的房租怎么涨,谭建伟都不得以任何理由给柳侠涨房租等等。
还有违约的赔偿问题,如果是因为柳侠这边的原因要中途退租,谭建伟只退给他们剩余月份百分之五十的房租;
如果是因为谭建伟方面的原因不得不让柳侠他们离开,谭建伟除了全额退回剩余月份的租金,还要赔偿柳侠他们百分之五十的违约金,等等等等。
谭建宽坐在沙发上,很快看完了手里的协议书,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粘着谭建伟打的收条。
谭建宽没有把协议书还给柳侠,他好像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着,问柳侠:“这协议书是你写的?”
柳侠摇摇头:“我说着,我哥写的。”
谭建宽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傻逼不可能有这水平。”
柳侠和柳凌交换了一个“果真如此”的眼神。
谭建宽把协议书按原样折了两下,递给柳侠,用非常明显地缓和下来的口气说:“我刚才回来,看到院子突然成这样,有点吃惊,推开那屋看了一眼,我就站门口看了一下,一步没进去。”
柳侠说:“没关系,我们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实,他心里在想,等谭建宽一走,赶紧要去买两把锁,这种好几进的大院子真心不是他们这样的穷人该住的,雇不起看大门的,去自家后院晒会儿太阳还要担心前院遭了贼自己都听不见一点动静,以后,他还是养成随手锁门的习惯比较好。
谭建宽看着柳凌和小萱,试探着问:“这你儿子?”
柳凌点点头,对小萱说:“叫伯伯。”
小萱搂着柳凌的脖子,把脸藏起来。
谭建宽笑笑:“你这么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
柳凌蹭蹭小萱的脸颊:“我们那边都结婚早。”他说着和柳侠对视了一下:他想干嘛?
柳侠不动声色地对谭建宽说:“听谭老师说您很少回来,今儿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谭建宽稍一迟疑,很快又点点头:“对。那个,请问,你们贵姓啊?哪里人?”
“免贵,姓柳,柳树的柳,我柳侠,这是我五哥柳凌,中原人。”
谭建宽点点头:“哦,小柳,中原人,我现在单位一个朋友老家也是中原的,人挺不错。那个小柳,是这样的,待会儿有人来看我的房子,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柳侠看着他,没说话。
谭建宽继续:“嗯——,就是,如果,如果他们问你们租房子的价格,你说的稍微高点,就说……一个月……八百,可以吗?”
柳侠看看柳凌和小萱:“我不说可以吗?他们问,我什么都不说,让他们自己猜。我两个小侄都在这儿,我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撒谎。”
“……我——操!”谭建宽惊愕地看完柳侠,又看看明显赞同柳侠说法的柳凌,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话。
谭建宽这句粗话只是习惯性的口头语,听起来并无恶意,柳侠和柳凌都没放在心上。
柳凌说:“谭大哥,租房子这事,具体情况不同,价格本来也就没个准,我们跟他们又不认识,我们不愿意说,他们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谭建宽站了起来:“也是,那成,你们看着办,别拆我的台就行。那就这样,好久没回来,我去我那屋儿看看去。”
谭建宽出去了,柳侠对柳凌耸耸肩:“还真让咱们猜着了,这俩人不是兄弟,是仇人。”
柳凌笑:“不过,看起来这人比谭建伟还好相处一点,看见咱们有租赁协议,就不纠缠了。”
谭建伟锱铢必较的劲头,和毛建勇买东西讨价还价还不一样,有点超出了正常,柳侠和柳凌都觉得他不大像个男人。
柳凌去厨房准备给小萱蒸鸡蛋,柳侠拿了俩核桃,跟着他过来,打算用厨房的门把核桃夹开,厢房的门虽然有年头了,但一看就是精工细作的东西,得爱惜点,厨房的门劣质粗糙,不怕埋汰。
柳侠刚夹了一个核桃,谭建宽又过来了:“小柳,再跟你们商量件事吧?”
柳侠说:“您说。”
“我那东厢房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打开一股子味儿,待会儿看房子的人来了,能让他们去你们屋儿看吗?东西厢房是完全一样的。”
柳侠看看柳凌,柳凌点点头,柳侠说:“不要动我们的东西就可以。”
虽然是租住的,柳凌和柳侠也不喜欢自己家以外的人进自己的房间,不过,谭建宽毕竟是这家的主人,他们还是答应了。
谭建宽挺高兴,又跟他们借了笤帚灰斗,临时抱佛脚,去打扫他那三间北屋。
谭建宽扫着地,从后窗看着花园里那个本来正歪在躺椅上看书,看见柳侠过去赶紧把书藏起来装睡的孩子,忍不住笑了。
他很清楚,他开始时对柳凌和柳侠的态度,完全是迁怒,他看到任何和谭建伟有关的事都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西厢房中间那个门是虚掩着的,就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就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没人,他随即就把门给关上了,只隐约看见了一个特别整齐干净的写字台,他压根儿没介意。
刚才进了柳侠和猫儿住的套间,他才觉得,这次租房子的人好像跟他所知道的外来民工都不太一样。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都是他们家原来的旧家具,还是谭建伟挑拣后剩余的最不好的,但屋子给人的感觉却非常舒服。
壁炉里的大肚子炉子,火焰窜起老高,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箱子蜂窝煤。
壁炉边,原来已经露出海绵的老旧摇椅,现在破掉的地方被细细地缝了起来,铺上了一条看着很老土但却感觉温暖漂亮的长条形大花垫子;
那套古旧的木质沙发,被擦洗的干干净净,原来满是油腻污垢的破垫子,换成了中国风团花图案的大红色缎面沙发垫,上面还放着几个浅绿色同样中国风的靠枕;
原来被油腻包裹着,几乎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茶几,重新露出了深沉厚重的朱红,上面插在陶瓷酒瓶里的塑料花束,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头,颜色都有点褪了,现在看起来,却忽然觉得很漂亮。
再想想焕然一新的院子,阳光明媚的后花园,摇荡的秋千,谭建宽忽然有点希望看房子的人不要来。
不过,一时的触景生情抵挡不了现实的利益,半个小时后,当两个衣冠楚楚,一看就很有老板派头的人来到,谭建宽还是十分热情地给他们介绍着自己家的老宅,仔细地讲解这几所房子各种与众不同的优点,宽敞的室内面积,比很多新近建筑还好的采光和通风,特别加厚的墙壁,经典的欧式壁炉,精致的砖雕,质量超级好的铺地青砖……
从那两个人进来,柳凌和柳侠就觉得,谭建宽不管是想出租还是想卖,今天恐怕都没戏。
果然,那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听完谭建宽的介绍,把大院前前后后也都转完了,年龄偏大点的高胖子很直接地说:“房子确实不错,院子也挺好,如果这房子搁小柳巷那块,别说八十万,一百八十万我也买,可这地儿太偏了,我看再有三十年这里也发展不起来,啧啧,可惜了儿了。”
年轻,也矮瘦一点的说:“周围环境太差,这样的地方多好的房子都不值钱,。
老谭,如果不是今儿来你这里,我都不知道京都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就我们刚才经过的有个臭水塘子的地方,解放前的贫民窟我估计也就那样儿吧?这儿压根儿就是乡下,根本住不了人,我们如果把客人拉这里,我估计拉多少多少人投诉我们。”
从闹市区往这边来,路上确实有几个地方比较脏乱,大片低矮的平房和石棉瓦搭建的临时住房混杂在一起,还有到处堆放的垃圾,这边的确是没办法跟市中心比。
可矮瘦子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点,柳侠都替谭建宽脸上挂不住,所以他接口说:“乡下就不能住人了?中国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农民,乡下人,人不都活得好好的。”
矮瘦子不屑地瞥了一眼柳侠:“生活质量你懂吗?乡下人那种活法,那也就只是有口气儿活着,而我们面对的客人都是出来享受生活的的,活着和生活,根本就不是一码事知道么?”
柳侠还想和那人辩论,谭建宽冲他摇了摇头,他想卖房子,这两人肯定不会买他的房子了,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
两个老板派头的人觉得房子没有买的价值,也不打算再谈,当即就离开了。
谭建宽心里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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