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萱吧咂吧咂嘴,翻了个身,睡成一只大青蛙状。
第二天中午,柳凌开着车,十一点钟出发,提前五十分钟来到了王正维律师事务所的外面。
十二点二十八分,他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王正维坐在由文件堆成的丛林中接见了他。
“柳凌?”
“是。”
“自己找地方坐。”
“谢谢!”
“听钱之兰说,你当了十二年兵,在部队考的大学?”
“是。”
“离异,有个五岁的儿子?”
“对。”
“为什么当年没有直接考大学?”
“……?哦,考了,没考上。”
“差多少分?复读了几年?”
“差四十二分,没有复读。”
屋子里全部三个人都看着柳凌。
王正维终于从盒饭上抬起了头:“差多少?”
“四十二分。”
“…………”王正维不能置信,“你们学校你那一届最高考分是多少?”
“我就是。我是我们学校从恢复高考算起,到改成职业高中之前,九届参加过高考的考生考到过的最高分。”
“也就是说,在你之前,你们那个地方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
“我最小的弟弟和我同一年考上了大学,不过,他是应届毕业生,从我们县城的高中考上的。”
“这么说,你没有你弟弟努力。”
“我弟弟聪明又刻苦,他在大学的四年一直拿最高奖学金。”
“你弟弟哪所大学?”
“江城测绘大学。”
“比你的学校好。”
“是,他的成绩其实能上更好的学校。”
王正维重新嚼起米饭看着柳凌,看了有半分钟,侧头对旁边一个戴着大酒瓶底眼镜的男生说:“给他拿一份表格。”
那个男生递给柳凌一张表格,一只钢笔。
柳凌看了一眼:王正维律师事务所个人履历表。
王正维把吃了一半的饭盒推到一边,拿起一摞文件:“把表填写一下,如实填写,一个字的水分都不要有。”
柳凌花五分钟填完了表格,双手送到王正维面前。
王正维看了一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片放在桌子上:“笔试成绩过了给我打电话,没过就把名片烧了。”
柳凌拿过名片:“谢谢。”
“现在有事吗?”
“没有。”
“小贾,你那一大堆卷不是没时间订吗?教他一下,让他帮你订。”
柳凌晚上九点才到家,他买了一只烤鸭,庆祝自己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柳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老了。
因为他小的时候,最经常问孙嫦娥的一个问题就是:“还有多少天过年呀?”
孙嫦娥几乎每次的回答都是:“孩儿,这才过了年几天呀,你就又想过年了?”
柳侠会接着说:“我觉得都过了可多可多天了呀!妈,一年咋这么长咧?咋还不该过年咧?要是天天都过年该多美。”
孙嫦娥说:“这是因为你老小,总觉得一年可长可长,等你长大,自己当家了,你就会觉得,日子咋过哩这么快咧,咋觉得才过完年没几天,就又该过年了咧?
等你再长大点,老了,你就会觉得,咋觉得跟夜儿个才过了年样,这可就又该过年了咧?”
柳侠现在的感觉,就和孙嫦娥说的差不多。
他觉得去年在租来的小屋里过年的情形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今年的年货就已经堆满了大街小巷。
现在,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在人山人海里驮着小萱慢慢往这边走的柳凌,他又出现了同样的想法,去年这个时候,五哥也经常这样驮着小萱出去买零嘴。
柳侠感觉有点堵心,就这么就老了?这没事就开始回忆从前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悲伤,一只胖得跟小猪一样的小狗猛地出现在脸前:“乖孩儿,喊爹,就说,爹,你行行好呗,叫爸爸俺俩下去耍会儿呗。”猫儿穿得跟个球似的,脑袋枕在柳侠的腿上装神弄鬼。
柳小猪天真地歪着头,对着柳侠哼哼唧。
柳侠好不容易才出现一次的深沉情怀一下子就飞了个无影无踪,他指着柳小猪的脑门儿严肃地说:“柳小猪你给我听着,第一,再敢乱喊一回,屁股打八瓣;第二、这么多人你往外跑,你是想再感冒一回,吓死小叔吗?”
猫儿收回柳小猪,据理力争:“第一,柳小猪没乱喊,你成天喂它,不是它爹是啥?
第二,上回那纯属意外,我就是受了点凉,鼻子有点堵,三十七度多一点根本就不算发烧,所以那根本就不算感冒。”
柳侠义正言辞地反驳:“第一、辈分不能乱,我要是他爹,你就得是他哥,以后不准再叫它喊你爸爸,再喊就打屁股;
第二,医生说是感冒,那就是感冒,再敢犟嘴,以后连门都不准出,天天就坐被窝儿里养着,反正现在屋里也有厕所。”
猫儿把腿翘在前面椅背上踢腾:“真是法西斯,一点都不讲理,我现在病都好了,还不叫出去耍,我都快成笼子里哩金丝鸟了。”
柳侠把快滑落的毛毯帮他拉上来盖好:“你哪儿像金丝鸟?再说了,多大哩笼子才能装下你这么大个儿哩鸟?”
猫儿控诉:“我这是比喻,形容我受封建家长哩压迫,没有权利,没有自由。”
柳侠揪着猫儿的耳朵:“所以咧?你是打算奋起反抗,给自己再找个肯给你权利、给你自由哩小叔吗?”
猫儿把腿蜷回座椅上,往上边拱了拱,让自己舒舒服服靠在柳侠怀里,对着柳小猪说:“我这一句是不是正中你哩下怀?你正好可不要我了。”
柳侠说:“对,气人成这样,谁想要叫他们要吧,反正我是不要了。”
猫儿这回不对着柳小猪了,直接对着柳侠:“哼,想哩老美,我赖也得赖你一辈子,就是到我老了死了,成了老猫死猫,你也别想不要我。”
柳凌拉开副驾驶的门,正好听到最后一句,他把两根糖葫芦递给猫儿,几张门神画递给柳侠,问:“谁想不要你了孩儿?”
猫儿把糖葫芦放在柳侠嘴边,让他咬下一个山楂:“俺小叔,他打算给我装笼子里当金丝鸟卖了咧。”
柳凌把小萱放在座位上,系上安全带,关上门,转到驾驶位上了车:“不会吧?现在卖你多不划算,现在要是给柳小猪您俩搁路边插上个草标,我敢肯定你没柳小猪卖钱多。”
小萱嘴里鼓包包吃着山楂说:“爸爸,我比柳小猪卖钱多,我胖。”
柳侠和猫儿差点笑喷,猫儿把小萱从安全带里掏出来,抱到后面:“孬货,你到底知不知好赖呀?”
小萱很干脆地回答:“不知。”
这下连柳凌都要笑喷了。
小家伙心宽体胖,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想,该吃吃,该玩玩,脾气好得疼死个人。
猫儿一直逗着小萱玩,在小家伙不时冒出的惊人语录中,叔侄四人一路笑声回到家。
疯狂购物的结果是几个人一下车就开始忙活,那么多种食材,全部处理成半成品可需要点工夫。
柳凌干得特别专注,他要在走之前帮柳侠把过年的东西全部安置妥当。
炸酥肉、带鱼、排骨、鸡块、丸子、豆腐;煮方子肉、条子肉,蒸各种扣碗和包子馒头。
按荣泽一带的老风俗,“十九封口”,正月十九之前,都算是在过年,都是吃现成的,以前穷,没那么多花样做,就是蒸各种各样的馍,一直吃到十九。
现在有钱了,供奉神灵和祖先的供品也都跟着提高水平了,第一次在这个家供奉天地神灵,必须丰盛点。
其实即便没有供奉神灵这个仪式,柳凌也要把所有的东西给安置齐全了,才能带着小萱安心走,要不把柳侠和猫儿两个人撇在这里过年,他心里得难受死。
在柳茂和柳钰、小莘回家的前一天,柳侠让柳茂跟他和猫儿一起去了祁清源老先生家一趟,一是柳茂想当面感谢老先生对猫儿的救命之恩,二是让祁老先生当面告诉柳茂,猫儿真的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让柳茂和家里人都放心。
柳侠那天也趁机询问了祁老先生的意见,然后决定,春节和猫儿一起回柳家岭一星期。
可紧跟着发生的事,让柳侠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
柳茂和小莘他们走那天,猫儿跟着大家一起去送站,回来后,还没到天亮,他就开始难受,嗓子疼,头疼,全身酸困乏力。
虽然十分不愿意让柳侠担惊受怕,猫儿当时还是非常理智地叫醒了柳侠,三个人五点钟就起床,去敲祁老先生家的门。
祁老先生说猫儿感染了风寒,当即给他开了三天的药,并告诉他们,那几天,千万不能让猫儿再受了风。
猫儿吃着祁老先生的药,还是低烧了两天,不过两天后,他就只剩下鼻塞和咳嗽了,一个星期后,他的感冒彻底好了。
但这就已经足够把柳侠给吓得七魂出窍了,从那天起,他对猫儿严防死守,坚决不准他到人多的地方去,连去王德邻家监工都被禁止了,说那些工人来自多个家庭,谁知道他们家的人是不是正好患着感冒?
柳侠也因此放弃了春节回家的打算。
火车站密集的人流,还有火车上狭窄封闭的空间内高密度的人群,都可能让猫儿染上病。
柳侠往望宁打了个电话,没说猫儿生病发烧的事,只说为了以防万一,他和猫儿今年决定还是在京都过年。
柳魁说,家里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说来回坐火车的辛苦,就是从望宁到柳家岭那一段山路,现在也不能让猫儿冒险。
家里人的意思,让柳凌和小萱还跟去年一样留在京都陪柳侠和猫儿,但柳侠和猫儿不同意,他们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柳凌想念家的心情。
小雲和小雷想来京都陪猫儿过年的事柳侠也没答应。
他和猫儿、柳海、丹秋不在家过年就已经让孙嫦娥很难受了,家里如果再少了两个小阎王,冷清得恐怕就没个过年的样了,全家人恐怕都会难受。
所有需要油炸的东西,全部都由猫儿来调制裹浆的面糊。
面糊调制好,柳凌和柳侠开始动手炸。
小萱说:“给胖虫儿哥打个电话,叫他也来吃鱼呗,胖虫儿哥可待见吃鱼。”
猫儿跑书房去打电话。
小萱乖乖地坐在餐桌边,抱着柳小猪,等着吃。
炸过鱼的油会非常腥,不能再炸其他东西,可小萱又着急吃,柳凌就先用一个小锅,少放了点油,先炸出了一小盆,够猫儿和小萱、胖虫儿三个人吃。
小萱和胖虫儿是柳凌考试时,怀琛开车去接回来的。
上次冬燕去柳家岭,没把胖虫儿接回来,胖虫儿姥姥十分不高兴。
可老太太不说自己闺女,而是每次见面就拿话掂吧怀琛,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怀琛对冬燕有了外心,要不,怎么会对胖虫儿这么不上心呢?
中国男人眼里,可从来都是母凭子贵的,连儿子都不稀罕了,可不就是眼里有了别人,看不上家里的女人和她生的孩子了呗。
怀琛被逼急了,去柳家岭住了一星期,算着柳凌开始考试了,他才带着人回来。
柳若虹小丫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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