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认真地听着,三个人还兴致勃勃地制定了明天晚上再玩的时候的各种冲阵方案。
这个游戏因为身体冲撞比较多,和斗鸡一样,一般都是冬天穿的比较厚时才能玩,而且,通常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玩这个比较多。
猫儿四五岁可以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只在自己家里,家里没那么多同龄的孩子,这个游戏玩不起来。
他上学后,身边终于有了足够的同龄人时,第一个学期,班上两个出了意外的同学都把原因归罪在了他身上,从此,柳家岭小学所有集体游戏类的活动都跟他无缘。
小蕤是个懂事又特别善良的孩子,他总是陪着猫儿,所以也很少玩这种人数比较多的游戏。
三个人制定了一大堆的方案,小蕤满意地睡了,猫儿一直到快两点才睡着。
柳侠却依然睁着眼,他下巴抵着猫儿的额头,看透过窗户映在床上的月光。
他小时候经常跑到三太爷家那一片,和村子里其他小孩一起玩,席席篾儿砍大刀,斗鸡,打滴溜,推铁环,乍苏……各种各样的游戏,在学校玩得更多。
但猫儿,他十五岁了,今天第一次玩席席篾儿砍大刀。
柳侠轻轻捏着猫儿的耳垂,外头有意思哩游戏多咧,咱不稀罕跟他们耍这个。
他觉得头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慢慢回头。
“别难受了幺儿,”柳凌轻轻说,“孩儿有咱,他现在比那些人过哩都好,对吧?”
“嗯,”柳侠说,“可是,我想起孩儿以前哩事儿,还是气不下。”
“未来永远比过去重要,”柳凌说,“心里知未来会更好,就不必对过去耿耿于怀。”
“说不上耿耿于怀,”柳侠给猫儿掖好被子,翻过身,“平常都不会想,可一旦想起来,心里就会可难受可难受。”
柳凌揉了揉他的头:“孩儿从来不会因为那些事难受,他说那些人对他来说屁都不算一个,他有你就妥了。”
“嘿嘿,”柳侠咧嘴笑,“其实我也是,孩儿只要好好哩,我咋都中。”
“那就妥了,快睡吧孩儿,猫儿待见,明儿黑咱还陪着孩儿耍。”
柳侠点点头:“嗯。”翻过身,搂着猫儿,闭上了眼睛。
柳侠的呼吸渐渐舒缓均匀,柳葳和小蕤、小莘也都睡得很沉,柳凌慢慢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这一天多,他心里都有点忐忑,因为昨天柳长青和他单独说的那一会儿话。
他把两个人说的话在心里回想了无数遍,每次想过后都觉得自己的不安没有道理,因为父亲的话实在是再平常不过,问他上研究生时候的工资是多少,够不够花;毕业后回警官大学继续工作的事会不会出意外;和小萱处得怎么样;猫儿的情况是不是真如他自己和柳侠说的,完全好了……所有的话题都是父子间最正常的。
可他,就是觉得不安,他觉得这些并不是柳长青原本想要和他说的,至少,不完全是,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那么,柳长青原本想要和他的谈的是什么?
柳长青不可能对他和陈震北的关系产生怀疑,他相信,自己在家里人跟前从未表现出过对陈震北任何的特殊感情。
他也相信猫儿,那是个非常聪明又十分有主见的小家伙,在陈震北本人和他父亲的问题解决前,猫儿绝对不可能在家里人跟前透露一个字,小家伙对家人的感情和维护一点都不逊于他。
所以,自己的不安是来源于错误的感觉吗?
柳凌不知道,此时此刻,柳长青和他一样辗转难眠。
柳长青这一天多一直在庆幸,庆幸自己临时改变话题、放弃试探。
不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并且即便是正在发生,自己插手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假如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把事情摊开了放在桌面上,除了给柳凌增加心理负担,让他这辈子都在自己面前感到难堪,不会有任何好处。
不管到底是什么事,孩子现在能自己走出来,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做父亲的就应该知足了,何必因为那捕风捉影的怀疑就去戳孩子的伤疤呢?哪怕只是旁敲侧击的试探,也可能给孩子带来伤害。
柳长青一直在这么想,或者说,他一直强迫自己这么想,才能暂时压制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可此时此刻,夜深人静,那被理智按捺下去的担忧如同夜色一般,一点一点又浮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浓。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一:这第一句有很多种,比如:蜀黍蔑儿砍大刀,或机器灵砍大刀,或雉鸡翎砍菜刀,不同村子有不尽相同的说法,都是根据方言口语写的,具体是什么字没有人知道,很奇怪,并且没有任何意义。
注解二:这里的姊妹,不是单指女性,我们这一带说姊妹几个,通常指的是直系的所有兄弟姐妹。
***
等了这么多天,依然是家长里短,会很失望吧?没办法,这文就是这……特色。
第309章 猫儿的专业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猫儿和小蕤好好过了一把游戏瘾,每天晚上,除了柳长青、孙嫦娥和柳长春,其他人都会轮番上阵玩。
而柳侠在这几个白天,好好过了一把担水的瘾。
快两个月了都没下一滴雨,柳家岭一带的坡地土地瘠薄,不保墒,割麦子之前就点种下去的玉米,现在苗已经一尺多高了,却面临着随时被旱死的局面。
柳长青孙嫦娥知道柳侠在外面辛苦,只想让他在家期间好好地放松休息,不想让他操心家里的事,所以想坚持到等他和猫儿走之后再担水浇地,可现在真不行的,连续一周36°以上的高温,如果再不浇,哪怕柳侠走的当天就下雨,苗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柳长青不得已,趁着星期天柳川也回来了,柳钰那批活儿也发走了,全家人齐上阵,一起担水浇地,连续干了一星期,总算把两家人一共五亩头道坡地的玉米给浇了一遍。
柳长青和柳长春家现在只种了头道坡的地,其他的地,从大三年前开始,柳长青做主,都不再种庄稼了。
二道坡三道坡的地是在农业学大寨期间开出来的,坡度很陡,根本不适合种庄稼,耕种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干旱的年头还好些,最多就是没收成,再加上有风的时候弄得尘土飞扬脏一些;雨水多的年头,没有了树根和各种灌木杂草的固定把持,这些陡坡地被雨水一冲,泥浆裹挟着碎石往下流淌,还会把下面好一点的庄稼给冲倒。
这几年,柳长青陆陆续续让柳川和柳钰便宜购买了一些果树苗,不挑品种,啥都要,苹果树、石榴树、樱桃树,甚至还有几十棵别人嫌品种不好淘汰下来的葡萄,柳长青和柳魁都互相掺杂着栽上了。
柿树、梨树、杏树没有买,柳家岭这几种树很多,杏和梨成熟的季节,把吃过的梨核和杏核随便扔进去一些,来年就有小树苗了。
对这些果树,柳长青后期也不进行特别的管理,除草什么的尤其不能,他就让这些果苗连同地里的杂树野草一起,自由地生长。
柳长青不指望这些果树带来收成,他想让这些山坡慢慢恢复成原始的状态。
村子里过得比较好、有钱从外面买粮食的几家,像柳福来、柳长兴、柳长运、柳长安、关二平等,也都学着柳长青把很多地种成了树,不过他们没有买树苗,都是从附近其他地方随便移植过去一些杂树了事。
虽然需要浇的地只有五亩多,柳侠和柳葳、小蕤几个人却都给累趴下了。
老天爷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千里万里的土地都在须臾之间得到滋润,可如果用人力的方式来满足干旱的土地,五亩地就能让一群大老爷们累得躺倒,并且效果压根儿不能和下雨比。
土地干旱到极致,空气又干燥炎热,只能渗透土地表层的一点水,半天功夫不要就蒸发完了。
猫儿怄心到不行不行,柳若虹和小萱都能提个玩具小桶浇几棵玉米,他却被全家人严防死守,连桶都碰不着。
家里人给猫儿的任务是看守水和食物,就是从家里带来的白糖水和一大摞煎饼。
猫儿给郁闷坏了,这些东西哪里需要看?这一片就他们一家,除了主动来帮忙的柳福来,想多看到一个人都没有,谁会动他们的东西?
不过,猫儿最终还是找到了一点点平衡:他可以给累瘫的柳侠捶胳膊捏腿,让柳侠舒服得直哼哼。
全家人担了一星期水,猫儿给柳侠按了一个月摩——俩人回到京都猫儿还给柳侠接着按摩了二十来天。
浇完地,已经进入七月下旬,柳侠和猫儿该准备走了,俩人这两天情绪低落的简直能拧出水来。
可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添堵。
柳长发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柳长青正在堂屋用个麻将坯子教孩子们刻章。
猫儿坐在炕沿上看柳长青用阴刻的手法在刻写一个篆体的“柳”字,柳侠坐在小板凳上给猫儿剪脚趾甲。
站在炕边看柳长青刻章的柳川忽然说:“幺儿,咱俩哩事儿来了,走吧。”
柳侠疑惑地站起来,顺着柳川的视线往窗外看,看到是柳长发,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说了句:“靠”。
柳凌说:“幺儿,记着,十叔不提找工作哩事,你跟三哥也别吭声。”
“我知了五哥。”柳侠说,走到门口,他又扭头对柳长青说:“伯,你别出来哦,这事交给我跟三哥。”
“还有我。”猫儿跳下炕,推着柳侠一起往外走。
“还有我,”柳葳也跳下炕跟着跑了出来,“叫我看看十爷他到底有多厚哩脸皮,还敢来咱家。”
柳长青头也不抬地说:“我就没打算出去。”
柳长发穿着件崩得到处都是口子的破t恤衫、下身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裤子,站在坡口跟在树荫下编席子的柳长春、柳茂打招呼,看到柳川和柳侠出来,他十分亲热地挨着喊了一遍名字,然后直截了当就切入了主题:“川儿,小侠,咱是一家人,十叔也不跟您说外气话了,今儿我来就是找您俩咧,我想叫您俩给您妹子跟兄弟带出去找个工作干干。”
“我估计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柳川带着笑说,“不过十叔,这事儿不中,我今年才调了新单位,将去没俩月,自己还顾不住咧,就张嘴给别人安置事儿,同事会笑话死我。”
柳长发没想到一贯说话和气的柳川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楞了一下后,有点恼羞成怒:“那,那关二平家哩孩儿您咋都给……”
“关强是跟着俺小叔干咧,”猫儿打断了柳长发,“俺三叔才调到新单位,根本不可能开口给谁找工作,关强那个……,你,你等一下哦。”他说着就往他们自己住的窑洞跑去。
柳川和柳侠、柳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仨人都不知道猫儿要干啥,按说,猫儿是绝对不会主动给柳侠招麻烦的,那他刚才直接说关强是跟着柳侠干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只疑惑了不到一分钟,猫儿就给出了答案。
他拿着柳侠的两本大学课本出来了。
猫儿走到柳长发跟前,先翻开了《线性代数d》,找到一页图文并茂的递给柳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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