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一听,马上就回到了车子上:“咱拐回去吧,反正天也快黑了,还下雨,明儿再去店里。”
还有两天时间,确实不用着急,而且雨好像又开始大了起来,小雲和小雷说:“中,咱回家打游戏,小雲俺俩可长时间都没打过《魂斗罗》了。”
杨树林里的路三米宽,将将能通过一辆车,没法调头,柳岸就慢慢地把车倒了回去。
柳侠趁着这个工夫,给付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焦福通回来了,如果他在家,赶紧去办公室,免得偷懒被焦福通抓个现行。
付东一听说是焦福通回来了,先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才说他在杨洪的办公室,跟几位三大队的老领导一起,在猜测局里下一步人员安排的政策,想着怎么给年纪大、又没正经专长的老职工争取点权益。
柳侠放下心,安心回家玩自己的。
小雲和小雷操刀上阵,柳侠和柳岸在旁边摇旗呐喊,屋子里明明只有四个人,却生生给制造出了中学一个班没有老师在时的自习课的热闹。
直到李玲提着一包衣服和一袋子自制的腊肠上门拜访。
李玲是让柳侠给郑朝阳带换季的衣服,虽然就在一栋楼上住着,郑朝阳和柳侠的关系也很好,李玲却是第一次来柳侠家里,所以她特地带了一袋自己做的腊肠当礼物。
李玲不是三大队的职工,所以能够坦然地来柳侠这里。
她性格文静,话很少,柳侠也不擅长客套,正经事一说完就有点冷场,所以李玲站起来要走时,柳侠也就没有多挽留,只是把她一直送到院门口。
郑朝阳家在东边那个门洞,柳侠出于礼貌目送李玲离开,却无意中看到一号办公楼,也就是领导和财务科所在的北边那栋楼,三楼和二楼很多窗户都开车,然后每个窗口都有几个脑袋伸出来,看向三楼南头,焦福通办公室的方向,好像是在看或者听什么热闹。
三大队的地盘很大,办公楼和柳侠住的这栋家属楼之间颇有不但东西方向上隔着好几十米,中间还有一片杨树林,柳侠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吃过晚饭,付东来了,他进门后就破口大骂焦福通是个垃圾,别说当领导,当个人都抬举了他,那就是特么一泡上地都不肥庄稼的臭狗屎。
喝了柳岸上的一杯茶后,他又把焦福通家的十八代祖宗和当下活着的亲朋九族不分性别挨着给问候了一遍。
做为男人,付东平时肯定少不了爆粗口,可大概是家教的原因,付东哪怕爆粗口也是有节制的,他不像很多男人那样,埋汰人时不分场合,张嘴就是生殖器,他最多就是男人常常脱口而出的那几句不雅的口头语;付东在有女人的时候,甚至从来都不说黄色小笑话。
可今天,他真是怎么刻毒怎么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脏话都砸到了焦福通身上。
柳侠真没忍住,问他焦福通回来这几个小时,到底干什么了?
付东却不肯说,只是发狠话说,如果焦福通敢真的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他就敢豁出去把焦福通给弄监狱里去。
付东被欧萍萍给带走后,柳川说:“付东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挺有原则的,估计今天焦福通说的事要么是对三大队全员不利,要么是对三大队领导班子很多成员不利,所以即便和你关系这么好,他也一个字的口风都不愿意露。”
柳川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解释,柳侠心里真是猫抓似的,又想知道到底焦福通到底干了什么能把付东给逼成那样,又担心付东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大事,被焦福通抓住了把柄。
可他既不能找人打听,又做不到不去好奇,以至于两天后在返回京都的路上,他还在跟柳岸讨论这事。
柳岸笑着说:“你不用着急小叔,对于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一般人,基本是牵扯到三个以上的人事情,就没有秘密可言,听付东叔那话,焦福通应该是拉上了三大队所有领导,那这事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知道,如果其中利害比较严重,可能细节不会被传出来,但事件的性质一般是不会错的。”
柳侠想想,好像很有道理,那,自己就等吧,反正他一年至少要回三大队个五六七八次,早晚能知道真相。
车到井方服务区,两个人进去加油,捎带着添热水和吃饭。
柳岸泡面的时候,柳侠开始打电话。
他先给杜远鹏打,说自己已经到井方了,估计下午四点左右就能到家,请他安排见面时间。
杜远鹏说:“知道了,你只要人在京都,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安排好了给你打电话。”
柳侠又给杨局长几个老关系户打了电话,最后,他鼓了好几口气,才给骆局长打。
还是不能提工程的事,只能说自己回来了,上次吃饭挺愉快,问骆局长和那几位朋友有没有时间,大家再一起坐坐。
骆局长今天的态度倒是比柳侠上门拜访和请客时听起来好多了,至少柳侠说话时他会及时回应,而不是像上次那样面无表情地晾着你,让你连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他都摸不透。
最后,骆局长甚至还屈尊降贵地主动说,让柳侠不要心急,工程肯定会有的,只是目前没有合适的,还要再等一等。
放下电话,柳侠跟高考时交了语文卷子一样,心里猛地一松。
骆局长这条线他不能断,只是目前不能,他这里掌握着京都市城市建设发展的具体规划,柳侠只有提前知道这些信息,在京都这地方才能有针对性地去找工程,要不两眼一抹黑,连瞎摸都不知道该往那边摸。
如果杜远鹏这里真的如他所说,以后能有比较固定而承接工程渠道,柳侠可能会考虑放弃郜局长那边,但现在杜远鹏这里还八字没一撇,别真正坐在一起一谈,没戏,而他又把骆局长那边给耽误了,那才叫一个冤。
当然,他今天打电话给骆局长,也没指望能得到工程或把感情培养的多么深厚,他只是为了不让关系冷却,以至于到不得不求到骆局长门下的时候,想再搭话都拾不起来了。
柳岸泡着面,听着柳侠打电话,神情柔和平静。
柳侠每打一个电话前,都要像马上就要真枪实弹上战场的新兵一样,明明十分恐惧不安,却要做出一副“我很勇敢、我其实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来鼓励自己。
柳岸看在眼里,难受得要死,但他知道自己目前帮不了柳侠什么。
大环境如此,资本拥有者先天占据优势地位,哪怕这个资本并不属于他个人。
他们就像天桥下的耍猴人,资本就像他们手里的香蕉或馒头;柳侠这样的私人小企业,就像那只急于得到香蕉或馒头填饱肚子的猴子,如果不跟着耍猴人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走,再做出种种取悦与观众的举动,猴子就只能饿着。
这个比喻看似刻薄不敬,但事实如此,甚至柳侠他们的地位在某些方面还未必如猴子。
比如,耍猴人一般只有一只猴子,猴子表演完了,耍猴人手里的那块香蕉就自然而然属于他了。
而柳侠,还有很多的竞争对手。骆局长把柳侠当跑腿小弟或钱包用过后,却未必一定会给柳侠工程,他随便一个借口就可以把柳侠打发掉,把工程给其他人,而因为他的地位优势,因为现在中国的体制,可能看起来他做的还很冠冕堂皇,让柳侠有苦说不出。
不过,不会永远这样。
柳岸看着柳侠因为终于打完了几个重要关系户的电话而格外欢乐的脸,再一次这样想。
想要让柳侠从必须受制于人的业务方式中解脱出来,首先要把家庭经济支柱这个重担从柳侠身上卸下来,没有了“离开这个人就要陷入经济困境”这种担忧,柳侠和关系户接触起来就能从容得多。
没有了你,老子照样活得可美。柳侠可以怀着这种心态在刻薄的客户面前潇洒转身。
柳岸知道,虽然柳侠天天都要在无所事事专心当吃饱墩儿的美梦中飘那么两圈儿,可哪怕全家人都得到财神眷顾成了亿万富翁,柳侠也不可能真的就什么都不干,干坐着享受。
所以柳岸的理想从来都不是亿万富豪或世界首富,他只要能让柳侠在家庭经济上感到十分安全就足够了。
柳侠从来不是个虚荣贪婪的人,在家里穷得买不起一袋奶粉时,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拾废纸卖钱,在他感到家里的钱足够用时,他也可以潇洒地放开那些让他痛苦的业务,轻装上阵,享受职业带给他的快乐。
而柳岸,想在挣钱之余,有更多的时间陪伴爱人,享受家庭、亲情、爱情。
吃过午饭,换柳侠开车,两人继续上路回京都的家。
四点半到家,家里没有人,迎接两个人的只有阿黄一只猫。
柳侠和柳岸归置好了带回来的东西后,先去厨房查看冰箱,发现里面满满当当,从各种肉到各种洗好装在保鲜袋里的蔬菜,再配上家里的各种干菜,做两大桌婚宴级的酒席没问题。
柳侠马上动手开始熬小米红枣粥,柳岸则拿出几样肉和蔬菜,准备做几个荤素搭配的小菜,今天已经是他回来的第九天了,把小叔喂胖五斤的计划还没有一点进展。
柳侠刚把红枣洗干净放进锅里,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马鹏程。
柳侠打开电话:“喂,现在几点?你不上课乱打啥电话咧?”
马鹏程叫:“小柳叔,你哩心偏到太平洋了吧?柳岸连考试都不管了就跑回来了,你说他了没?”
马鹏程小时候基本跟着爷爷奶奶长,能说一口流利的原城土话,和荣泽土话差不多,某些发音有些微差异而已。
柳侠很理直气壮地护短:“没,俺柳岸考试样样都是优,每回都是最高奖学金,你这种一个学期挂三科的差等生凭啥要求跟他一样哩待遇?”
“啊——,小柳叔你真是太没人性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吗?”马鹏程气急了,换上了他说的更顺溜的普通话和柳侠吵,“挂科这么丢脸的事你居然当着柳岸的面给我说出来,我要跟你割袍断义从此劳燕分飞。”
柳侠愉快地一笑:“谁不割谁是狗。”
马鹏程立马道:“想得美,要割你也得把欠我的三顿烤鸭请完了再割。”
柳岸已经洗了手,过来接过手机:“马鹏程,你这利息收得可真高,几天工夫一大碗面就变成三顿烤鸭了?”
马鹏程听到柳岸的声音,立马热情如火:“啊,柳岸,你,你你你,你真是太不仗义了,我望眼欲穿地盼着你回来,结果你回来连理都没理我就跟着小柳叔跑了。”
柳岸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嘴里却依然是很不客气地说:“理你干嘛,看你怎么讹我小叔吗?”
马鹏程又叫起来:“我就知道,只要一扯上小柳叔你就得打击报复我……”
书房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柳侠和柳岸比划了一下,就跑出去了。
电话是冬燕打来的,她知道柳岸回来了,要做东吃饭,饭店都订好了。
柳侠说家里也做好了,正要打电话让她和胖虫儿过来呢,冬燕却说什么都不干,说有几道需要提前预约的菜人家饭店已经做上了,没法改了,柳侠和柳岸必须过去,家里的饭她明天过来帮忙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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