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嫂其实做饭可以,但柳侠坚持每天亲自动手做几个柳岸喜欢吃的。
柳侠和柳岸重逢的第三天,曾广同回来了,看到柳侠和柳岸脖子上经过两天的发酵更加刺眼的吻痕,他呵呵一笑,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
他这诡异的态度,让柳侠直怀疑他是不是也是同性恋,要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柳凌和陈震北、他和柳岸的事接受得那么坦然,完全没有任何障碍。
曾广同好像看出了柳侠的想法,有一天,又只剩下两人一猫在家,曾广同就问了柳侠,柳侠被吓了一跳,因为他这个想法真的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毕竟,曾广同可是有三个孩子的人。
曾广同笑呵呵地说:“你那么想多正常啊,就我对你们这态度,是个人就得怀疑我。
不过呢,大伯真不是,大伯只是这辈子经得多见得多了,把人世间乌乌糟糟的东西看明白了而已。”
柳侠看着他,静候下文。
曾广同看着被三十九°高温摧残得蔫巴巴的海棠树,陷入回忆:“我早年留学的时候,见过像你和小猫这样的人,我房东家的亲戚,特别文静的一个男孩子,弹得一手的好钢琴。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二十一二,大学差半年毕业,他学建筑,但希望毕业后去海军服役,说可以满世界的跑。
他还问过我很多中国的事,不过我那时候刚出国,英语一塌糊涂,每次跟他说话都是英语、汉语和手势一起上,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
我们一共也就见过四次,他很快就去其他城市实习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他的消息我都是听房东太太说的。
他毕业后,没能如愿以偿进入海军部队服役,而是去了法国。
两年后,我回国了一趟,再回去,就听到了他的死讯,房东太太说,他是吞枪自杀的,因为他喜欢男人,被家里知道了,而他们家是虔诚的**教信徒,同性恋在他们的宗教里是罪恶,他被他的家庭视为耻辱。”
可能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曾广同的口气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儿天儿不赖,晒被子正好”一样,但柳侠却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痛和怜惜。
曾广同停了片刻,接着说,口气依然无悲无喜:“我当时年轻,世界在我的眼里非黑即白,所以当房东太太用鄙夷的口吻说起他的时候,我也认为他应该被唾弃,他居然喜欢男人。
但后来有一天,房东太太又哭着问我,她说,‘曾,亨利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死,我就还可以期待他骑着自行车来看我。’
然后,我就想,是啊,亨利明知道在他们的宗教里,男人喜欢男人是罪恶,他为什么还要喜欢?以至于为此失去生命?
我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因为他就是喜欢,那是他无法改变的天性,就像我无法改变自己长得不够漂亮的容貌一样。
那么,如果是天性的话,在不妨碍到其他人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会被鄙视到死,而长的丑的人却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呢?
这个我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因为丑人很多,而同性恋很少,仅此而已。”
曾广同收回目光,转向柳侠:“所以幺儿,我能坦然地接受你们,是因为你们没有错。”
柳侠吸了下鼻子,拿出他所有的真诚说了声:“谢谢……大伯!”
曾广同笑着说:“谢啥?我只不过是用该有的态度来对待你们罢了。”
柳侠说:“那也该谢谢。”
曾广同的脸上忽然带了点严肃:“幺儿,虽然同性恋是天性,不该被歧视,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知,同性恋现在被歧视,除了因为少,因为这些年主流文化刻意的引导,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现在有很多同性恋者自己不检点,败坏了这个群体的名声,大伯希望你和猫儿能洁身自爱。”
“绝对不可能。”曾广同的话音刚落,柳侠就掷地有声地回到道。
他也从报刊杂志上看过不少揭秘同性恋群体的文章,在那些文章里,同性恋群体真的是乌烟瘴气,柳侠都想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作践自己很有意思吗?
他和柳岸,五哥和陈震北,绝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并且,在柳侠的意识里,日子不管是好是坏,都是自己过的,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划入某一个团体,他知道柳岸、柳凌和陈震北也是同样的想法。
曾广同说:“我知道你们几个都不是那种人,大伯只是做为长辈,给你提个醒。”
晚上,柳侠把他白天和曾广同谈话的经过跟柳岸学了一遍,他刚知道柳岸是同性恋的时候,除了担心他被歧视,就是担心他会把控不住自己,给自己染上什么病了,他给柳岸说的重点是曾广同最后的忠告。
结果,柳岸的关注点和他不一样。
柳岸听完后,紧紧地抱着柳侠说:“小叔,咱不学那个孩儿恁傻,就算全世界哩人都歧视咱,就算他们当面逼着咱去死,咱也不死。”
柳侠想起了他刚刚得知柳岸是白血病时候的心情,他回抱着柳岸说:“我知,我才不会干那傻事呢,背后说咱哩,咱听不见,他们白放屁;当面敢说,我大巴掌呼他,咱不坑人不害人,凭啥要死?要死也是他们去死,。”
心心相印的感觉如此美好,哪怕他们的话题压抑沉重,此刻能安静地厮守,就足以抵消所有来自外界的干扰。
柳侠不想让辛苦了一天的柳岸再想糟心的事,迅速转变了话题,问他今天成果如何。
柳岸说:“可顺利,我是新手,可琼斯他们经验丰富,虽然面对的客户从美国人变成了中国人,但人类有共同的特质,对美、对实用、对便利的感受差不多,所以,俺只需要把在美国已经做熟的业务,稍加改造,在细节上更适应中国人的习惯就可以了。”
柳岸说这话的时候自信而从容,柳侠觉得他不像是为了不让自己操心装的,心里踏实了很多。
初入职场,很多学校时候的高材生照样手忙脚乱无从下手,特别是专业性强的职业,从理论到实践,需要时间适应和转换。
柳侠到三大队后第一次跟队作业,紧张了一路,如果不是实习时候谢仁杰把他当成个正式人员用,他什么都干过,到了工地肯定连个合适的站的地方都找不到。
柳岸的专业,具体的程序什么柳侠不懂,但现在他每天都在使用电脑,他可以通过自己的体会,对计算机网络做出一个基本的判断,那绝对是一个相当庞大复杂的系统性工程,背后的建设者们,每个人所做的可能都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板块。
柳岸凭着一本《计算机初级教程》就能摸索着做出具有实用价值的软件,证明他足够聪明,在计算机上也有天分,但那些软件都只适用于某个独立的领域,和他们公司要建立的能够供所有人、从所有角度和层面使用的大型网站不一样,柳侠一直担心他无法顺利地融入进团队之中。
现在看来,柳岸融入的很顺利,柳侠想到柳岸第一个暑假就跑去j州那么遥远的地方实习,后来的每个假期也都是找世界著名大公司实习,觉得柳岸真的是特别有主见、有远见。
柳侠勾着柳岸的脖子,用力蹭了蹭他的脸:“我就知你可铁。嘿嘿,不过,就算你不铁也没事,反正咱现在有房有车有存款,你就算是个二傻子我也能养活你。”
柳岸轻笑着回应他的亲昵:“成傻子你也养我,那我就啥都不怕了,只管跟着他们瞎闯,闯出个钻石矿我跟着分蓝钻赚大钱,啥都闯不来,就回来吃你喝你住你的。”
柳侠笑着松开手:“扫榻以待,随时等你回来打秋风吃大户。”
柳岸坐在床沿上,微笑着看柳侠:“我都跟你同床共枕二十多年了,还用扫榻?”
他的眼睛里含着两个人都懂的深意,让柳侠有点脸红心跳。
柳侠也上了床,半躺在柳岸身边,双手垫在脑后,看着房顶叹息:“哦,真不敢想,可二十年了,你将生出来,偏着头哭着找奶哩样儿还跟夜儿个样咧。”
他往下一秃噜,四仰八叉地把一条腿搭在柳岸的腿上:“所以咧,咱得好好珍惜现在,要不,还没享受几天咧就老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柳岸说:“是,我现在知,为啥有人那么想长生不老了。”因为身边有个爱的人,只有永生,才能和他长相厮守。
柳侠睡着了,柳岸在黑暗中睁开眼,摸索着找到柳侠的左手,让两只手十指相扣。
关于公司的业务,他并没有骗柳侠。
两年半以前,他建立第一个搜索网站——也就是他一个月前刚刚卖掉的那个网站——时,真的很难,每天加班,熬通宵是常态,开车、吃饭、刷牙时眼前都是代码,做梦都是在构建模型,不停地建立,不停地推翻或修改、完善,没日没夜地干了半年,网站才投入使用。
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有过两次建立的经验,其中包括一次完整的成功例子,所以他拥有一套完整的经验模式。
如果把建立网站的过程比作建立一个灌溉系统,第一次他们就是从选择合适的渠道模式开始,一点一点摸索着,一直到把水渠建成,把水引进来。水来了之后,又发现水渠有很多地方设计的不合理,导致水流不畅,需要改进;或者水渠某些部分太薄弱,可能会导致塌方漏水,需要及时修补;最后才建成一个渠道路线合理、渠壁结实扛造、喷灌口光滑流畅输出顺利的灌溉网。
这次,他等于跳过了前期最艰难的选择渠道模式和开挖渠道的过程,只需要轻车熟路地把原来的渠道模式和成熟的渠道复制过来,把渠道的线路修改得更合理即可。
当然,他不会只满足于修改线路,他要让这个灌溉网兼具更多的功能,否则,他的网站也很难从国内已有的搜索网站中抢夺到一块地盘。
他离成功还十分遥远,甚至仅仅只能算刚刚起步,一不小心,就可能夭折在纷纷拥拥的创业大军中,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再犯原来本末倒置的错误,为了事业,把他和柳侠当下的幸福置后保存。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他必须要珍惜和小叔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柳侠睡的踏实安详,柳岸侧过身,把胳膊轻轻搭在柳侠的腰间,闭上了眼睛。
***
八月三号下午,柳葳打电话,他们人在丹东,正准备出发前往沈阳。
苏圩的朋友在沈阳已经帮忙买好了机票,四号早上,柳长青、孙嫦娥、柳长春、玉芳和瓜瓜坐飞机回京都,剩下的人开车回来。
柳长青他们急着回来,是因为再有四天就是凤河的婚礼了,柳长青是总理当天所有事务的大执事。
他们回来后,在京都休息一天,五号,柳凌、柳侠跟他们一起回去参加凤河的婚礼。
曾广同也想回去。
他本来的计划就是今年去柳家岭度夏的,因为学校的事被绊住了,这次他仍然走不了,他得亲自看着把那些大型画作完成,估计就到八月底或九月初了,所以他只能让柳侠他们帮忙给凤河带一份礼。
三号晚上,柳侠和柳岸几乎通宵未睡,两个人并没有做特别亲密的事,他们就是睡不着,相拥而卧着说话,间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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