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既然已经到这儿了,就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赫燕霞犹豫的时间还比穆紫杉稍短,她拉了一把呆立在她身后的穆紫杉,牵着她走下了那条通往地底的楼梯。
暗道之中并没有灯光,穆紫杉拿出怀中火折子,只用一点萤火般的微光引着她和赫燕霞一起往前走。那条小道其实并不长,可是一步一步回响着的脚步声下,小道却像是要将她们引向遥远的无尽虚空。
小道的尽头有很多个房间,房中并没有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而是藏着各式各样的暗器与毒药,穆紫杉随着赫燕霞一处处看来,在那一堆各式的暗器中,她看到了那年赫燕霞遇袭之时遭遇的那个放出无数银针的小盒,在放毒药的一排琉璃杯中看见了盛放了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幽绿粉末,在关着一堆毒虫毒蛇的房间里,看见了被人用细纱封上的笼子中,一堆让她至今还觉后怕的“碧影”小虫……
琼英宫之所以会被分成裂岩,赤火,雷霆,寒冰四门,并让四门令主与四门的教众各通一门手段,除了宫主与宫主的直传弟子之外,不得再有别人掌握己门之外的别门秘技,为的就是要稳固宫主与其继承人的地位,以免有朝一日有人掌握了各门秘辛之后便妄图篡夺宫主之位。
琼英宫中,偷学他门秘技已经是极重的罪,更何况向蔺白这样几乎掌握了各门最秘密的物件,若是按照琼英宫中的法令,足够让他死上十次百次,此外,他掌握的这些东西之后,还有许多是当初差点夺去赫燕霞性命的东西,若再加上一条谋害宫主的罪名,蔺白的死法恐怕会比当年江湖上所传的雷霆令主之死更加惨烈。
穆紫杉知道赫燕霞一向憎恨被人背叛的感觉,是源于她儿时的记忆也好,或是从小呆在琼英宫的影响也好,赫燕霞对于叛教之人一向都不会心慈手软,甚至是与她一同长大的梅霜月也死在了她的手下。穆紫杉还记得那时候桑凤凤说起那个雷霆令主就是梅霜月时的表情,如此地憎恶与不甘,却仍旧拿赫燕霞没有办法,穆紫杉只是稍一试想传说中那可怕的场面就觉得毛骨悚然,有许多次噩梦之中,被蛊虫灌满了身体挂在城墙上痛苦等死的人甚至变成了她自己,梦中的赫燕霞不留半点温存体贴,而是脸上挂着阴冷之意,隔着远远的人群笑看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穆紫杉侧目看向赫燕霞,与她最早的想象中相比,赫燕霞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穆紫杉甚至没办法在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赫燕霞脸上那些过分的冷静不知是源自极力的克制,还是在这一时刻她的心中已经只剩下一片空茫。
穆紫杉站在赫燕霞身后不远处看着一言不发的她,不知怎的她竟觉得有些心疼,虽然赫燕霞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可是也许正是因为失望伤心到极处,所以才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赫燕霞走到小道尽头处的一间小屋里,那间小屋中装着许多书简和图画,其中有琼英宫的内功秘籍,有万合殿的摄魂之术,有星罡殿的暗器秘法,还有灵宝殿训练各种毒物的技术……赫燕霞草草扫视一眼,几乎琼英宫中各门秘法都能在他这儿找到。
当时赫燕霞在推测谁会是内鬼时,列出了几项必须满足的可能,一是他要掌握琼英宫中各门的秘法,二是要对她的心性习惯了解甚深,第三便是那个人有一个一定要那样做的理由。
蔺白的暗室中几乎藏满了琼英宫所有的秘密,无论是毒虫还是暗器,他的这儿应有尽有;而他从小与自己长大,对于自己心性习惯的了解自然是旁人不可比拟,自己对他的人也从来不会有任何防备,所以他会从穆紫杉入手算计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三者蔺白一心痴恋梅霜月,无论是梅霜月生前因为她一直倾心自己而生出的嫉妒,或是梅霜月因自己而死而产生的仇恨,蔺白有太多要杀死自己的理由,所以当赫燕霞看到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时,就算她心中失望伤心至极,只巴不得自己从未走进这一间密室,可是对于她眼见的一切也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她早就知道蔺白恨自己,甚至对于他想杀了自己这一点,她的心中也充满了理解。
赫燕霞淡淡冷笑着翻弄着屋中的各式书籍绢帛,当她翻弄着一本看似毫不起眼的一本宫中拳法口诀之时,一块上面写满了针尖大小字迹的白绢从中掉落,赫燕霞随手捡起来看了看,可是看着看着,她神色中唯剩的那些苦笑也一点点消去了。
穆紫杉见赫燕霞神情有变,便凑近去看赫燕霞手中到底捧着什么,只见赫燕霞一脸复杂地看着手中白绢,穆紫杉一看,那上面针头般小字却全都是她看不懂的符号。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师父传下来的一个传说……”
“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穆紫杉疑惑问道。
“是痴情蛊和绝情蛊的调制方法……这是用密文写的,只有宫主的弟子才能看懂……”
听到那个名字,穆紫杉不由得一怔,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再难移动分毫。
赫燕霞看了一会儿却冷笑着将那方白绢放了回去,看着房间里挂在墙上的师祖与她师父的挂像,口中喃喃自语般道。
“如果情爱真能有这些东西控制住,幽露瑶她又怎么会……”看着她师父墙上的挂像,赫燕霞笑意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同情与惘然,她没有像寻常的弟子尊称她师父,而是对她直呼其名。
只是此时此刻穆紫杉完全没办法注意得到赫燕霞对她师父异样的态度,她只是长久地看着那方白色的丝绢,绢面上细如砂砾的小字仿佛一只只长着尖牙的蚂蚁啃噬着她,想到自己吞入腹中的那个绝情蛊,想到他们所说绝情蛊无药可解,最后如若真的无法绝情去欲,那便会被蛊虫噬咬而死,当真是惨烈非常。
赫燕霞看了一会儿墙上的挂像,回头想把那方白绢收好,一转头却见穆紫杉面色惨白,像是见到了极可怕的东西。
赫燕霞疑惑问她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失常,穆紫杉却直说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在这儿站久了,怕是受不了哪种毒物的味道,有些头晕罢了。
这么久和穆紫杉相处以来,赫燕霞早就摸清了她的习惯,在她说话时就看出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想说,可是见她刻意隐瞒,赫燕霞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开始刻意地在小屋中翻了起来。
就在穆紫杉在赫燕霞身后用微微震颤的指尖触碰着那方白绢时,赫燕霞却在屋角的一个小匣子里看到了一堆用黑檀木雕就的小牌,小牌上用密文刻上了一些约见的地点和时辰,还有一些剪短的命令与回话,那些密文的形状有微微的变形,刻在木牌上就像是一些简单的花纹,可是对于琼英宫中密文再熟悉不过的赫燕霞却瞬间认出上面的东西。
木牌很新,看起来是才刻出来没多久的东西,一霎间,赫燕霞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穆紫杉那一夜鬼鬼祟祟离开的身影,那时候她神色忐忑,像是在瞒着自己什么。而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穆紫杉的脚下有几颗细碎的黑檀木木屑。
赫燕霞犹豫地回转身,只见穆紫杉捏着那一方白绢,面色惨白,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看得出穆紫杉心中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可是那个小木头到底瞒着她什么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赫燕霞突然很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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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宫昌州分部,廿五日,夜午时。
;萦绕着淡淡白芷香的房间里,层层朦胧光洁的纱蔓之后,一女子掀开了床上被褥,赤身走到床边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一件件衣物。
;女子身段婀娜,长发如瀑,丝丝黑发披散在她胸前背后更显出隐隐的诱惑之意,在女子的发丝间犹能看见不久前激烈欢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肌肤上的点点殷虹在无意间的遮挡下却让她看来更透出一种暴虐之下的美感。
;女子捡起地上衣物之后,一件件地将其穿上,待她穿好衣服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她又回到纱帘轻拂的床边,纤纤玉手掀开薄透的床帘,俯身在沉睡于床上之人的额上留下浅浅一吻。
女子动作轻缓,像是生怕惊醒了床上之人,而她眼中的柔情带着不经意流出的伤感,如丝丝水雾般将床上的男子笼罩其间。 ;
岂料床上的男子却忽然猛地伸手掐住了女子的脖颈,只见他手背青筋暴起,指尖的力道足以掐断一棵小树。
那女子被如此对待着时也不言语,只是温顺如小羊般看着几欲将她掐死的男子,眼中只有盈盈水波流动。
;“阿七……”男子恍惚间看清眼前之人,这才慢慢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女子这才无力地跌倒在地,然后马上恭敬地跪在男子面前。
;“是属下……僭越了,请求令主饶恕。”女子低头俯跪在地,只有在男子看不见的时候,才敢让眼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衫上。此时男子微微从床上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子,眼中幽冥般深邃的黑暗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仿佛在他的身前笼罩着连他自己也看不透的迷雾。
阿七所做的并非她的本分,甚至以她所做之事而论,以他的脾气和习惯,他可以立刻就给她套上各样的罪责将她处死,可是看着那个低头伏身,不想让他看到她在哭泣的女子的时候,蔺白却突然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罢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蔺白朝着阿七摆了摆手,自己穿着衣服下了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我去看看霜月……”在他将要走出时,蔺白淡漠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一如往日。
只余阿七一人跪在地上,仿佛蔺白的离去带走了她世界中的所有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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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日,寅时。
蔺白别院西侧,竹林中。
女子与来客均着一身黑衣,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次密会的消息,怕是没有人能在这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察觉出二人的所在。
在离二人不远处的竹丛中,赫燕霞与穆紫杉低身潜伏于层层密密的枝枒中,屏息凝神,二人的武功修为远不是常人可及,加之刻意掩藏于幽暗之处,二人便仿佛是与无尽黑夜融为一体。
不远处的女子身着黑色夜行衣,身段窈窕纤瘦,从她与另一个黑衣人会面时简短的几句言语中,可以听出她十分熟悉的音调,也不知是不是她跟着蔺白呆久了,是以语音之中还些许带着类似蔺白腔调的冷意。
此时此刻在竹林之中与人密会的的确是蔺白的贴身随从,那位名唤阿七的女子,赫燕霞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惊异,只是之后依稀回想起来,虽然她的五官身段看起来像极了梅霜月,可是她浑身上下流露的气质却完全与她四妹不同……也难怪蔺白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却无法真正把她当作梅霜月的替代者,毕竟这个女子除了相貌之外,和梅霜月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教你的法子可还有用?据我所知……现在你可是终于爬上你主上的床了……”站在女子对面的人脸上戴着一面金色的面具,带着冷冷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不辩男女的混沌之感,可是从这人的口中发出却有种危险的魅力,仿佛会用只言片语就让人着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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