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似乎明白了一点,但眼前还理迷雾重重。
蒋淑喘了口气,继续平静的说:“世人都说国君过仁,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当时郑王十七岁,燕王十五!少年继位,无不想改天换地!一展雄心!若无先王!我鲁国早就国不覆国了!”
姜元懂了!先王用朝午王来迷惑郑王和燕王!让这两个人放弃了入侵鲁国的打算,等待着鲁国同室操戈的那一天!
蒋淑剧烈的喘息起来,想咳又没力气,脸憋得痛红。姜元不知怎么,上前替蒋淑拍了拍背。
蒋淑顺过气来,谢过姜元,又说了下去:“先王一生,国泰民安,更在诸国间留下美名,更令郑国与燕国束手束脚。朝午王行逆举,其实其他诸国都是乐见的。我国疲弱,自有秃鹰来食,他们只需以逸待劳。”
原来其他诸国都在等鲁国慢慢消亡……
姜元突然升起一股失望之情。在他的想像中,能得继鲁王之位就足以告慰先父之灵了,结果现在却发现这鲁国在其他国君的眼中不过是一块鲜肉而已。
蒋淑一直观察着姜元的神色,看他不见振奋、不见惊惧,只有失望之色,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姜元不是雄主,这个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但却没想到这是一个凉薄之主。对国对民,皆无忠心。
他在心中暗叹,当年先王殚精竭虑,终致早逝,姜鲜非但没有先王的眼光,更无先王的心性,居然真的认为先王与朝午王兄弟情深,打算自己继位后继续仰赖这位“叔王”,被赶出台城后,更是郁郁而终。
蒋淑敬佩先王,虽然瞧不起朝午王,但更看不起姜鲜。至少朝午王有野心,而姜鲜却是一副绵羊性子,只配让人宰了吃肉。
而姜元,比起其父更加不堪,连对鲁国的忠心都没有,这样的王对鲁国来说绝不是幸事。
蒋淑就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留下面色复杂,心中乱成一团麻的姜元。
“让他们进来吧,大公子也该梳洗一番了。”蒋淑柔声道。
姜元这才发现外面已是朝日高升了。
在姜元的屋里睡了一晚,白天当然不能再占着大公子的屋子休息。蒋淑坚持让蒋伟把他背了出去,回到车里,蒋伟立刻让人端来药,他看到蒋淑的面色潮红,刚才背他时就知道他在瑟瑟发抖,手心滚烫,知道这是发热了。希望不是风寒!
蒋淑喝下药,有了点精神,让其他人都下去,对蒋伟说:“对姜元……就如同对姜斐一般就行。”
姜斐就是朝午王。当年夺位后也曾意气风发,结果连递几封国书都如泥牛如海,其他诸候国都跟没听说他这么个人似的,他就消沉起来,龟缩在莲花台,整日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其实当年蒋淑根本没把国书递出去。
蒋伟恍然点头,只是有些为难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若是被发现……”
蒋淑道,“把怜奴送过去。”
蒋伟惊道:“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蒋淑摇头,“送过去吧,这也是他为家族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怜奴是蒋淑最小的儿子,其母不过是家中一个歌伎。这样的出身,本该为奴为婢。可蒋淑当时十分喜爱这个歌伎,歌伎生下此子后自尽,特意给儿子取名“怜奴”。蒋淑得知后,叹了两声,将怜奴养在身边,虽然不能姓蒋,但诗书技艺,他也曾手把手的教导。
怜奴性情坚韧,少年时与人争风,被人刺瞎一目,但他竟拼着眼睛不要,杀了此人。
怜奴瞎了一只眼后并不自怜,反倒极擅以此来迷惑众人。蒋淑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吃过怜奴的亏,还不知道是怜奴是背后捣鬼。蒋淑知道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看重他。只是不免担忧等他去后,家中无人可遏制怜奴。
倒是蒋伟早就看中怜奴的机巧百变,想将他要过去当个养子。
蒋淑之前也犹豫,这样可以让怜奴冠上蒋姓,虽然成了半仆之身。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适合怜奴的地方不是蒋家,不是做蒋伟的养子,而是成为姜元的近臣、信臣、宠臣。
蒋伟老大不乐意,却知道怜奴会选什么。他早就看出来,怜奴是一头像狗的狼,虽然吃肉,却有着狗的性子。在这个蒋家,怜奴唯一在乎的就是蒋淑。等蒋淑去后,哪怕他这个叔叔,怜奴都不会放在眼里,当然,到时他收怜奴为养子,占着父子名分,自然可出尽手段收服怜奴。
而蒋淑爱怜奴,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儿子是诸子之中最像他的。
蒋淑替怜奴选的路是最适合怜奴的。
也是他最后的慈父之心吧。
这天,蒋淑就病了,没再起来,也没有再离开车。蒋伟知道姜元最后必定会回国继位,现在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他更担心蒋淑的身体,除了每天去姜元面前转几圈以外,其他时间都陪在蒋淑身边。
冯营大喜!觉得老天开眼了!便日日长在了姜元面前,他或是带冯宾,或是带冯丙,就是不肯带冯甲去,因为冯甲与冯瑄极为相似。
冯甲也不在乎这个,就在车里与冯瑄弈棋为乐,等冯营回来就追问:“今日与大公子说什么了?”
冯营只去了两天就苦不堪言。因为他发现姜元竟然没有念过书!或者,那根本不能叫念过书!最多叫识字!可他又不能直言其短,又因有冯瑄这前车之鉴,只好去了就装哑巴,由冯宾与冯丙说话。
冯宾有冯瑄这个儿子,有冯甲这个大哥,为人温柔似水,从不会令人不快。冯丙行商人之道,更是一张嘴能说出花来。看姜元神色,似乎对这二人的印象都不坏。
冯营好歹算是松了口气,回来却对着冯甲发愁:“难道他这把年纪,回国继位后我还要给他延师不成?如果见了其他国主,谈笑说话,他露了马脚怎么办?鲁国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冯甲却觉得冯营这心操得也太早了些,姜元还没回国继位呢,不如说点更实际的。
比如姜姬能不能嫁到冯家?
比如姜元能不能立冯家女子为后?刚好冯营有女儿。
冯营愣道:“……还没说到这里。”
冯甲气结!“这才是最重要的!!这几天你到底去干嘛了!!”
冯营……冯营其实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姜元的。他觉得姜元就是一个披着公子皮的村夫。如果要他嫁女,至少也要是当年的姜鲜才行。
冯甲逼道:“你不嫁也要嫁!这个女儿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冯营斥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女儿!”
冯甲气得要跳起来:“我的女儿要是还活着绝轮不到你做主!”他已经发现了,冯营根本不想把女儿嫁给姜元!可是冯家只有冯营的女儿有资格嫁姜元,如果冯营不嫁女,改由冯宾或冯丙嫁女,那是对国君的侮辱。
冯营只咬死一件事,“你若想娶姜姬,我可为你筹谋。只是我的女儿要嫁谁,只能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8章 当□□趴在头顶()
姜元有些庆幸那天之后蒋淑就病得起不来身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但蒋淑一退,其他的人就如逐腐之蝇般一拥而上,一时倒让姜元目不暇接,而蒋淑的话带给他的危机感也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
在围在姜元身边哭诉先王,痛斥朝午王的人之中,冯营是个很特别的人物。他总是独自坐在角度,仿佛这一屋的人——包括他,都看不在眼里。如果不是冯丙最先找到他,现在冯家有两个人都在他身边时刻陪着他,他都要怀疑冯家不是真心来迎接他了。
而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从赵肃举家潜逃后,鲁国的世家排个位子,冯家可居第二。
这很奇特,但也不奇怪。
首先,当年一力拥待朝午王继位时的田家已经被赵家和蒋家合力搅杀,全族男丁皆弃市,女子早就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后来,在朝午王面前不肯低头又心怀不忿的一些小家族也都在这几十年里零零落落。
当年莲花台前八姓,赵、田、蒋、冯、龚、钟、丁、席,如今也只剩龚、丁二姓尚在,钟、席二家都因无男丁而断了传承,嫡脉既断,旁系男丁要想重振家声只能再看日后了。
而冯家这几十年简直就是缩头乌龟!
——这是姜元从别人的话里意会出来的。
冯家除了不跪朝午王,别的事一样没少做。像已经断了传承的钟家,当年都能扛着不把家中女孩子送到朝午王那里去,冯家却送去了冯丙的女儿。后来那个女孩子死在了赵后手上,也不见冯家放个屁出来。
这样的一个家族,这样的一个冯营,姜元不由得想知道他到底对他是怎么看的。
于是这日午后,姜元午歇,却将冯营留下了,“愿与公抵足而眠。”
冯宾和冯丙都有些吃惊,临走前几乎想替冯营留下来,就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或者什么也不说,把姜元晾在那里。
冯营却觉得这两个弟弟都太小看他了,当年他对着朝午王亲至冯家不是也没失礼吗?
既然姜元继位已是定局,他自然会好好跟这个未来的国君相处。
“没问题吗?”走出去很远,冯丙仍不放心的回头。
冯宾拉着他说:“阿背虽然有时很蠢,但有时也很精明——你忘了?小时候他惹祸,最后挨罚的都是咱们。”
冯丙不解道:“……那不是因为他是克叔叔的儿子吗?”
冯克是冯营的父亲,但出生时却有些艰难,以致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冯家从上到下,声音大点都怕把冯克给吹飞了。冯营很可能是冯克唯一的儿子,小时候就知道装病装柔弱骗堂兄弟们背他,淘气调皮后只要往冯克屋里一躲,大人们不能去冯克屋里抓他,就罚其他人。冯丙一直认为这是大家看在克叔叔的面子上。
冯宾叹气,“……因为他一直都在大家来之前就跑了啊,而且你没发现,他叫上你的时候,捉弄的都是你讨厌的人,叫上我时,倒霉的都是跟我有过节的。”所以当时就算他们供出冯营,大人也不会相信,而他们也不会供出其他人,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冯丙回忆了一下,除了他自己挨骂的那几次外,其他兄弟挨罚时好像都……
他瞪大眼:“这老奴……!!”
冯宾硬是把冯丙拉了回去,回到车里,却发现车里只有冯甲一人。
“大虎呢?”冯宾见不着冯瑄,问道。
冯甲打了个哈欠坐起来,道:“这几天都不见影,不知道跑哪了……冯营呢?”
冯宾和冯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起忽略了冯甲的问题。
在那座此时已经显得有些狭小的屋子不远处,姜姬带着陶氏几人就住在这里。冯瑄好心替女人找了辆车,让她们可以睡在车里。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车前还有两匹健马,现在那两匹马就在不远处吃草,由姜武在照顾它们。
姜姬在看到马后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她只想尽快让姜武熟悉它们,让它们也熟悉姜武。
而冯瑄,在送了一辆马车后,他就理所当然的每天都来拜访姜姬。他和姜谷、姜粟说了半天的话就学会了此地的方言。第二天下午,他对姜姬说了一句话:“女公子,可要向某学习鲁言?”
姜姬不知道他是怎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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