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就是抱着姜旦,不止一次,姜旦拉尿在她身上,她都是赶紧哄姜旦,一点也不在意。
家里那时吃的东西不多,姜武和姜奔是男孩子,跑得远,能跑到别的山头的树林里去找吃的,她就抱着姜旦,再牵着她,把家里两个最小的都带在身边,手上还不停的摘野菜、摘野果,去溪边提水回家。姜姬还记得当时她刚到那个家时发现大家都睡在地上,她当然睡不好,然后过了没两天,她发现姜谷在外面总是找一种一人高的枯草,找到就挖回来,洗干净根放在太阳地里。她当时以为这种草是可以卖钱的,像是牛马会吃的饲料什么的。后来空地上很快攒了一大堆枯草,这种枯草叶和梗都非常细,而且还在地里扎着根时上面就枯黄了,被太阳晒过后更是细软细软的。
最后这些枯草切掉根后就被姜谷铺了个床,让她和姜旦睡在上面。
她才知道这是专门给她和姜旦准备的小床。草攒了那么多,铺得厚厚的,躺在上面像躺在一堆棉花上。
但当时睡这张“草床”的只有姜姬与姜旦,其他人还是睡地上。
从那天起,姜姬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因为只有家人才会注意到你最细微的地方,然后不必你要求,他们就替你办到了。
后来姜元来了,家里的粮食多了,大家每天都能吃饱饭,姜谷却成了家里第二矮的人,比她个子更低的就是陶氏了,其他人都猛得向上蹿了一截。但她还是一直照顾着大家。
姜姬看着姜谷,车里安静极了。
姜旦也没有被姜元带走,他自己根本不敢去找姜元。从姜谷落水后,姜姬就没有管他。她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他。
他跟姜粟在一起,两人靠在车的角落里,姜粟搂着他。姜姬听到他刚才在找姜粟要吃的。
“要吃猪肉。”
姜粟说没有,塞给他一块饼。如果是以前他会把饼砸回到姜粟身上,今天却没有,他接过来,扁扁嘴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姜粟拿过来吃干净了。
看,其实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就是欺软怕硬。
姜谷对他太好了,因为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他就永远不知道界限在哪里。
不能再让姜谷和姜粟带姜旦了。
姜姬默默想着,等有机会,她找别的侍女或从人照顾姜旦,只要在眼皮底下,也不怕他们对姜旦不好。
姜旦认生,见到生人反而不敢放肆。说不定这对他会更好。
姜姬说服自己,说服了很多遍才下定决心到下个地方就让别人照顾姜旦。她以前一直觉得姜旦还是应该跟家人在一起,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们这么多人总能照顾好他。可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顺利。可能以前她也没有太关心姜旦吧,反正有陶氏、有姜谷和姜粟照顾他,她竟然不知道他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而且她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是环境,也有姜谷自己的责任。可就像她无法纠正姜旦,让他尊重姜谷、感激姜谷一样,她也无法纠正姜谷,让她在姜旦面前要有权威,要更严厉,更有原则,这简直比登天都难。
冯瑄送来了煮鱼和干饼,姜姬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啃了一小块饼。剩下的都让姜武和姜奔吃了,姜旦看到鱼汤马上跑过来,以前都是姜谷给他挑鱼刺喂他,现在姜谷不在,姜粟就给他挑刺。
姜姬看了一会儿忍了,小孩子不会挑刺让大人帮着挑很正常,他的年纪还是太小了。
可姜旦吃了没两口就卡着刺了,他的脾气让他立刻伸手去打姜粟,姜粟躲了两下,他还要再打,姜姬看到了,她立刻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
姜旦的手被打掉,还撞到了旁边的箱子,他捂住手张嘴要嚎,可看到姜姬,又把哭声给咽回去了,然后是不是姜姬的脸色太难看,他不但不哭了,还捧着碗低头拼命把泡好的饼往嘴里塞,像是怕姜姬来抢。
姜奔想说话,却在姜姬的脸色下不敢出声。
吃完饭,姜武和姜奔把锅碗盘子拿出去清洗。离车远了,姜奔才对姜武说:“姜姬是不是对姜旦太凶了?”
姜武把盘子浸在河水中再拿出来,“你小时候没挨过打?”
姜奔觉得这样不对,姜旦是陶氏的孩子,还是姜元的儿子,再说他也没做什么,他人那么小,打人又能打多疼?
可对着姜姬,他硬是不敢开口。
夜风微凉。
冯瑄坐在车上,没有睡意。
马上就要回到乐城了,姜元就要继位了。而现在国中形势也越来越奇怪了。
自从蒋淑去世后,蒋家就怪事频出。先是蒋伟反口给蒋淑泼污水,再来竟然要赶蒋淑的儿子们出蒋家,他见过兄弟反目,也见过人死后被亲戚谋夺家产,但这种事发生在蒋家就显得格外奇怪。
特别是蒋伟。
然后蒋彪突然遇刺,恰好就在蒋伟将在回乐城前,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蒋彪在做戏,但既然不是,又是谁这么恨蒋淑?
蒋彪遇刺,受惊的却不止蒋家人,而是和蒋家一样的世家。谁能保证自家没有这样的敌人?谁又知道这人的目标只是蒋彪?
连冯瑄都不敢保证冯家没有这样的仇家。
在距离乐城外三十里,有个小坞堡,可容兵两千人,有一座望楼。
这晚,姜元等人就歇息在此。
姜元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到坞堡后,他也没有下车,对来邀请他下车进屋休息的蒋盛说:“我身体不适,就在车内休息吧。”
快到乐城了,蒋盛也对姜元添了几分敬意,见他这么说,就道:“请大公子安心休息,某今夜就在大公子车外守候!任何宵小之辈也休想伤害大公子!”
可姜元却觉得有这人在,他反而不敢安心睡觉了。于是一夜过去,病情反倒又加重了。冯营早上来看时,姜元还在不停的咳嗽。
“今日就要进城,大公子这样能上将台吗?”冯营问。
如果姜元能在回宫当日,莅临将台,那才更令人欣喜。乐城做了七百年的鲁国王城,王公贵子多不胜数,乐城人到现在还有老人对当年的姜鲜念念不忘,这是姜元的幸,也是他的不幸。因为叫冯营来说,姜元与其父相比,就如玉璧与土石。
所以他们一直在想怎么给姜元造势。朝午王被他国嘲笑还可以躲在鲁国,一个鲁王被国人嘲笑又该躲在哪里?
姜元撑起手臂,忍住喉间痒意,“我无事,冯公放心。”
冯营再三犹豫,还是说:“大公子,一会儿我让人来给您染一染发吧。”
姜元一愣,瞬间涌上的不是羞意,而是悲愤。
冯营话都说了,就接着说下去,“大公子正值壮年,又常年习武,自是英武不凡。”就是头发白得快了些,脸上皱纹多了些,不过将台高,站得远了看不清脸,只要衣饰华美,再把头发一染,戴顶高冠就行了。
不过姜元病了这几日,到时也不知行不行……
姜元含了一片人参,脸上显出潮红,人却能好好的坐起来了。
冯营送的人正是他的童儿,染发这件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是冯营和童儿一起在车内给姜元染发,一个旁人都没有。
“这边还有一点。”冯营在旁边指挥,务必要染的看不到一根白发!
童儿染发是熟手,边染边说:“爹你放心啦,我天天给你染,早会了!”
冯营尴尬了,清了清喉咙不说话了。
姜元却笑了一下,跟童儿说:“怎么,冯公也时常染发吗?”
冯营给童儿摆手,谁知童儿诚实的说:“每天早上都要染呢。”
姜元真的笑起来了,对冯营道:“冯公休怒。”
冯营暗暗瞪了童儿一眼,等他染好发就赶紧让他走了,他留下对姜元道:“大公子再休息一下,我一会儿让人来给大公子更衣。”
冯营走后,姜元也不敢躺下,只能靠在箱子上,闭目养神。
突然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眼睛仍闭着,手却在背后悄悄摸出一把匕首来。如果不是这人突然出声,他这刀就要□□去了。
“爹。”
他睁开眼,看到怜奴缩在车门边,没敢靠他太近。这个距离,其实他就算突然捅出匕首也捅不到他。
好聪明的孩子。
姜元装成刚醒的样子,笑道:“回来了?快过来。”他轻轻咳了两声,坐直身。
怜奴这才靠近,从怀里掏出一个琥珀色的东西,双手捧到姜元面前。
姜元屏住呼吸,连手都不敢伸。
怜奴小声道:“城中风声太紧,蒋家与冯家突然开始全城搜捕,因为蒋彪突然被人刺伤。儿就只找到了这个带出来。”
“这……这……”姜元接过虎符,这是一只卧虎,虎卧山颠,百兽伏首。
姜元紧紧把虎符握在手里,第一次有了底气。有了这个,他就不必惧怕蒋伟,不必惶惶不可终日了。
“只是王玺还不知在何处。”怜奴惭愧道。
“有这个就足够了。”姜元温声道,慈爱的抚摸怜奴的头,“我儿智能双绝,日后当可为父之臂膀,国之栋梁。”
第41章 王归()
冯营和蒋盛一起来请姜元更衣,从人抬着衣冠进来,站在车前。这其实很不像样,但不管是冯营还是蒋盛都没说话,都知道姜元是害怕才不肯下车,能说他胆小吗?还是说鲁国君臣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让国君身在坞堡和军臣的保卫下,连车都不敢下。
所以就算站在车前恭请姜元更衣,连蒋盛都没有说一句难听话。
车门一打开,冯营与蒋盛都小小吃了一惊。蒋盛没料到那个看起来老迈不堪的大公子,染成黑发后,竟然有了一丝睥睨之态。唯有冯营才看出姜元是真的有了底气,甚至比当时他和蒋淑在山坡上向他下跪时的底气更足,似乎他有了不一般的倚仗。
冯营回去后叫来童儿,问:“我车内的那个匣子可还在?”
童儿点头,“在。”
“里面的东西还在?”
“在。”童儿说,“我昨晚睡在车里,就是抱着匣子睡的,早上起来还看过呢。”
冯营道:“你现在再去看一眼。”
童儿哒哒跑去又跑回,“在的,爹,你别怕,没人知道王玺在咱家。”
冯营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叹气:“我不是怕人知道,只是还没到让人知道的时候。这王玺,早晚是要还给大公子的。”
另一边,冯瑄在天还没亮就催着车队起程了。
姜姬还在梦中就感觉到车动了,等她醒来,车内只有她和姜谷、姜粟,姜谷仍在睡,她昨晚发了热,咳嗽得很厉害,冯瑄让人送来此地船上人家常用的药,闻起来很臭,但咽了两勺后,姜谷竟然真的不咳嗽了。
她轻轻挪过去摸了摸姜谷的额头,还有一点烫,但脸色比昨天晚上好多了,她昨天就算被救醒了,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动,姜粟也醒了,小声说:“姜旦让姜武带出去骑马了。”
她掀起帘子向外望,见不远处姜武抱着姜旦,让他抓着缰绳,正在慢慢跑着。
姜姬喊:“姜武!”
姜武和姜旦一起扭头,可姜旦看到是姜姬就拼命动来动去,似乎是不想回来。姜武一手紧紧箍住姜旦,拉马回头,几步就跑到车前,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