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至今用的仍是大纪的文字,宫中的墙壁与宫柱上都有很多锲刻的文字,书写国书时,同样用的纪字。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学了,不必会写,首先要看懂,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罢,他把木板与小刀给她,“现在也没别的东西给你用,先用这块木头凑和,刻吧。”
她低头一看,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刻了九排字在木板上,给她留出了另一半地方照着刻。
冯瑄指着第一个字说:“这是鲁王印,记住它,除国书外,其他的地方不会锲刻鲁王印,它很少见,这是我仿的,真正的鲁王王印比这个大。”
姜姬握住小刀在木板上刻下第一笔,心里就一个念头:谁说这是软木的?!
第二个念头:她好像要一把三块钱的美工刀啊!
第三个念头:纸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有机会她一定要把纸做出来!写个字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太过分了!
姜元撑着膝盖坐在床上,此时已是深夜,外面的人都睡了。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他需要想一想。
这些天,他已经见过了来迎接他的所有人。
蒋淑,心性险恶,城府极深。他说郑国与辽国的事是想吓住他,让他继续仰仗蒋家;
冯营是个老狐狸,不想帮他,也不想得罪他,他对他没有忠心也没有敬意。
姜元对别人的鄙视很敏感,他能感觉得出来冯营看不起他,连一丝忠心都懒得给他,似乎笃定他这个鲁王就算回国继位后,也拿冯家、拿他冯营没办法。
姜元默默咽下这口气。
他不会放过冯家!
至于其他家族,虽然有好几百人,但似乎都对他这个鲁王疏无敬意——他们是来打探蒋家对姜元是什么态度的。
偏偏蒋淑病重后,蒋伟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在他身边时不说不笑,时常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有时他跟他说话,蒋伟竟然会露出不奈烦的神色。
姜元愤怒之下更添惊惶,这蒋家竟然如此跋扈吗?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住了有半个月了,如果此时归国,那也要十几天才能回到国都,马上就到秋天了,鲁国最重要的节日金秋节,鲁王要在将台亲手将金麦撒下,人民捡拾金麦,来年才会丰收,小儿拾到金麦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姜元不想错过金秋节……
他坐到天亮,拍拍僵硬的膝盖站起来。
今天就去看一看蒋淑吧。
“那姜元快撑不住了。”蒋淑瘦了很多,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出那里躺着个人。
蒋伟熬的眼睛都快瞎了,却不敢当着蒋淑的面哭。
蒋淑无力的笑了下,招手把蒋伟喊到面前,道:“不要难过,我现在死了,对蒋家才好。这次跟着来的人几乎都以蒋家马首是瞻,他这些日子应该看透了。冯营又滑不溜手,肯定不肯给他任何承诺。他现在孤立无援,我蒋家若扶他上去,日后必遭其祸!”等姜元坐稳王位就该拿蒋家下刀了。
“我死了,对他来说就等于是蒋家失了龙头。你回去后,一定要将彪儿他们兄弟赶出去,留下丝娘与茉娘姐妹,到时将她们送进王宫,一个为后,一个为夫人,让她们姐妹在宫中守望相助。”
蒋伟抱住蒋淑大哭起来,“大哥,大哥……你不要这样。丝娘和茉娘我都会当成亲生的女儿对待,彪儿连孙子都有了,把他们兄弟赶出去怎么行呢?”
蒋彪与丝娘她们都是蒋淑的孩子,他只娶过两个妻子,生下了七个孩子。
蒋淑摇摇头,喘了两下,拍着蒋伟道:“听话,听我的……姜元豺狼心性,由我们自家动手,蒋家还能留下血脉,只折我这一房而已,如果等他动手,只怕蒋家就存不下火种了。”蒋彪带着兄弟们离开,看似死局,却死中有生。蒋淑涣散的目光投向车顶,鲁国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撑几年呢,彪儿他们走了,也算能早早的逃过一劫吧。
蒋伟痛哭不止,蒋淑对他们或许非常残酷,但也不可讳言的是,有他才有蒋家,如果他要去了,还留下遗言,蒋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蒋淑道:“彪儿还是年轻,我走后,还是希望你来当这个家。若是留下他,只怕他那性子早晚会被冯营几个给坑了。”
蒋伟抽噎的抬不起头来,默默点头应下。
“好弟弟,我这是要去见先王了。先王这辈子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生了姜鲜……”蒋伟喘了两声,咳道,“只是、咳咳,谁能想得到呢?一个天天在你家里作威作福的人,日日欺负你父亲的人,你怎么会、怎么会半点没有恶感呢?”狗都知道护食,怎么姜鲜却不会呢?真像他的名字一样,为鱼为羊,不过是下锅的材料罢了。
蒋淑死了。
姜元在早晨来到蒋家车队看望重病的蒋淑时,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车里传来惨痛至极的哭嚎,蒋家车队里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大哭起来,悲痛之情难以遏制。
“大哥、大哥、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蒋伟把头往车壁上撞,血珠四溅,姜元掀开车帘都被飞溅的血珠子溅了一脸,但看蒋伟这样,蒋淑是真的死了?
这巨大的惊喜让姜元顿时觉得脚下都轻了不少。
他赶紧道:“伟公子快停下!快停下!”一边上手去扶蒋伟,被蒋伟一臂挥开,冯丙在身边,伸手拉住他,道,“大公子小心。”
姜元:“无事,无事。唉,真是兄弟情深啊。”他一脸感动,又道:“没想到……蒋公就这么去了……”又洒下两滴泪来。
跟着他过来的,还有听到蒋家动静围过来的én miàn上神情多是既惊又喜,也有一些én miàn露惶惶之色,显然蒋家蒋淑一去,令他们不知所措了。
姜元就站在车外等蒋伟哭完,他这么体贴,其他人也都陪他罚站。
不料蒋伟激痛过后,倒是很快镇定下来,他在车里继续哭,其实是想整理一下思绪,免得一会儿悲伤之下说错了话,想好一会儿要说什么之后,他再看一眼躺在那里的蒋淑,沉痛的磕了个头,强忍悲意,掀起车帘下车,下来之后就跪在姜元身前,五体投地,道:“我兄长死前最担忧的就是国朝相继之事,忧心大公子不肯归国,只因之前是我鲁国上下对不起鲜公子与长平公主,任由他们被伪王所害,之后又没有迎回真王,匍匐在伪王座下任其驱使,大公子!”蒋伟抬起头,满脸血和泪,重重的磕下去:“求大公子宽恕我兄长!”
所有人,包括姜元都惊呆了!
当年姜鲜的事是一个丑闻,对鲁国、对姜鲜、对姜元都是如此。所以姜元一早就把话给放出去,说姜鲜当年是“让位”,绝非被人撮出去的。
蒋伟就这么把遮羞布给掀了!他等于掀了在场所有人的脸皮,连蒋淑的脸皮都没放过。被当成忠臣还是做为一个屈于伪王权势的小人去死有很大差别。蒋淑生前可能不会因此受害,死后却将遗臭万年!
冯营最重名声,听蒋伟在蒋淑刚死后就让他身沾污名,立刻气得眉毛倒竖,头一回第一个说话,“我看伟公子是伤心的糊涂了!”
姜元也赶紧下坡,“刚才伟公子把头都磕破了,快去上药。”
在场其他人也都当了一回聋子。
蒋家从人就来扶蒋伟,不料蒋伟挥开从人,更大声道:“求大公子宽恕我兄长对国对君不忠之事!!”
冯瑄呆了,他站在远处,没有靠近,却也听到了刚才蒋伟嘴里的话。冯甲就要过去,被冯瑄拉住,他十几年没回家,难道蒋淑与蒋伟感情不好?不然何必如此害他哥哥?
冯甲听他问,道:“呸!蒋淑在时,蒋伟就像个□□狗一样跟在后面!”他咬牙道,“我早看他不是好东西!以前跟着蒋淑,压制蒋珍,把蒋珍衬得像个莽夫一样!他倒扮成了文雅公子,如今看来,他腹比青蛇!口似野蜂!简直、简直……”话说不下去了,冯甲挣开冯瑄向蒋伟冲去!蒋淑再不好,也比蒋伟这种小人要强!
冯瑄呆呆的看冯甲冲进人群殴打蒋伟,喃喃道:“这是兄弟啊……几十年的亲生兄弟啊……”他眼眶一热,悲从中来,他转开头不去看蒋伟,这等小人只配与泥沟污渠为伍!
一场闹剧过后,姜元让人拉开蒋伟与冯甲,没想到冯甲看着高大,最后却被蒋伟压着打。
就连他也不免感慨,蒋淑死后也太凄凉了些。不过转而想起姜鲜死前躺在光板的床上,还念着莲花台里铺着细棉、散发着莲花香气的床,又觉得蒋淑已经算是享够福了。
蒋淑既死,国中再无家族可以压制他。
姜元只觉神清气爽!
回去的时机终于到了!
冯瑄慢慢点头。
冯丙眼前一黑,想冲出帐篷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一时根本收拾不好,再看冯瑄穿戴整齐,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气得上前给他一脚:“那你还不快去!!”
冯瑄躲开那一脚,委屈巴巴的说:“叔叔休怒,休怒。我现在上去又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意思?”
冯丙现在已经惊到只会学舌,“家里的意思?”
冯瑄指指山顶,“蒋家想必早想好了,他们家蒋淑能一力将大公子送上莲花台,也可以联络朱家、胡家,说不定也能分给咱们家一杯羹……咱们家能出什么价?我上去后,说什么?”他两手一摊,冯丙已经懂了,然后,也傻眼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来接姜元,没有蒋伟,那姜元也只能听冯家的,哪怕能再晚上两天让蒋伟见到姜元,冯家与姜元也早就有了默契。但现在多了蒋家,两家相争,姜元自然是哪一家给他的东西多,他就会更亲近哪一家。哪怕蒋家当年背叛了他父亲,姜元此时也可以让蒋家将功折罪。
蒋家与冯家差的不止是一个蒋夫人,还差一个蒋淑,叫冯丙自己说都不能昧着良心夸冯营比蒋淑厉害。冯家在冯营的主持下,走的是不功不过的路子。当年姜元之父被赶出莲花台,冯家明知不对也没开口,要追随朝午王……也慢了不止一步,等别人都磕头了,他才赶在最后跪了下去。朝午王在位三十年,冯营虽身有官职,却三十年都没进过莲花台,更别提向朝午王进言了。要说他这是忠心先王,可朝午王有什么政令,他从来没违背过,蒋家和赵家还曾打上莲花台呢,冯营却驯顺无比,连朝午王后面都知道有什么事先让冯家去做,让他们家先起头,后面就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0^
第500章 神与非神()
购买章比率不到50的人12小时后可以正常^^回鲁国的路程枯燥而无聊。樂文
不说坑坑洼洼的路,不说颠得像快要散架的车,也不说这慢吞吞的速度和就算放着香炉也难以掩盖的牛屁股后的臭味和嗡嗡嗡的牛蝇,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野蚊子,个个都能顶上半个巴掌大看起来不像古代倒像是生化恐怖片。
另外,更叫姜姬吃惊的是姜元这实在不像归国,反而像是必须要隐性埋名的逃名之旅。
因为他们逢城不入小城就绕开,大城绕不开的就给姜元和他们编个别的姓名过城。幸好现在这个世界的领导人不需要在电视报纸上出现,同行的那些公卿们冠个别的名字装个别的身份,一点压力都没有。
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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