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大家被抓进宫来后,都很有怨气。
皇帝是傻子,朝阳公主引狼入室。大梁仅存的两个帝脉就是这副德兴。
那谁当皇帝有关系吗?
云青兰就一定比傻子皇帝差劲吗?
这种话虽然只出现过零星几次,而且是激愤之言,当不得真。可大家实实在在是已经对大梁失望了。
他们现在维护的不是大梁,而是自己的尊严。他们的尊严不允许他们跪拜一个军户出身的贼子,哪怕头被砍了都不行!
可哪怕他们不愿意云青兰当皇帝,对现在这个皇帝,乃至整个大梁,都失去了信心和敬意。
毛昭甚至有种恐惧感。
他觉得现在云青兰在,大家还能勉强联合在一起。等真把云青兰赶走了,他前脚走,后脚凤凰台就会分崩离析。
那大梁就真完了。
毛昭对大梁其实也没有多少忠诚之心。但他很清楚,一个勉强维持的大梁,远胜过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
一旦没有了皇帝,大梁上下就再也没有尊卑之分。到时只会变成一片混乱,人人争斗不休,直到再出现一个人,他比所有人都强,把所有人都打服,建立起新的王朝来,世界才会重新拥有秩序,重新变得和平。
一个坏的秩序,胜过没有秩序。
而且现在的大梁也没有那么糟。皇帝是不行的,可底下的官吏都是勤勤恳恳的,世家也都按时朝奉,没有违法乱纪之举。
这样已经很好了。
比起更糟,目前已经是非常好了。
所以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太子”,能把大家给重新聚集在大梁底下——毛昭不敢说破。
可这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徐公露出一个微笑,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又像一个以取笑的心态看着孩子出丑的父亲。
他对毛昭说:“你觉得,她会来吗?”
毛昭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姜幽。
“为何不来?她来,她的儿子会是太子。”他顿了一下,叹道:“她若不愿意以皇后的身份来,以公主的身份也没关系。大家不是都接受了嘛。”
不管她是“皇后”还是“安乐公主”,重点是她的孩子被选为太子了。
毛昭突然想明白了,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有姜幽在,她早晚会生出儿子来,而她的儿子,就会是大梁的太子。这才是重点。
所以,姜幽更没有不来的理由了。
徐公叹气:“我盼着她来,又盼着她不来。”
毛昭不解:“她怎么会不来?”
徐公反问她:“你觉得,她会从自己的儿子手中夺走皇位吗?”
毛昭马上听懂了,思索了一下,谨慎地说:“……她就算真的有那样的野心,也应该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最接近皇位的时刻就是现在了,她的儿子将为太子,而她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分享皇权。”
徐公:“如果她来,那就说明她的眼光只能看到和你一样远的地方。”
毛昭不解,也有些匪夷所思:“难道您盼着她不来?”他想说,现在这样还不行吗?
难道姜幽真的想当皇帝?哪怕她可能永远都当不成皇帝,宁可放弃眼前这么好的机会?
徐公感叹道:“如果我是徐公,我应该希望她来;如果我是我自己,我就不希望看到她来。”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天易其主。
——能甘心跪拜世间真皇。
——能见识到人穷其能,便能改天换日。
624、父疑子()
就在此时; 段小情以鲁国大夫之名求见皇帝了。
云青兰本想直接回绝掉,但考虑到他刚跟徐公认了“”; 才说日后要效仿子侄呢,就意思意思拿这件事去请教徐公。
徐公一见之下; 对云青兰说:“当见。”
云青兰不乐意了,他总觉得徐公要害他,就算徐公目前好像一直在帮他,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高警惕。
“公莫非想引来旁人助力?”云青兰直接问了,你是不是想让别人知道凤凰台被我占了,皇帝被我关了,才让这鲁国大夫进来啊。
徐公很惊讶; 反问他:“大王莫不是忘了; 这是鲁国国使?这凤凰台上人人都可不见他,大王不能不见啊!”
云青兰这才醒过神来,哦,是他的身份变了。他刚才忘了嘛。
当即道歉。
徐公很大度; 一心一意做足了慈师的模样; 教他道:“这鲁国大夫来了,必不是为了见陛下,而是为大王而来。”姜姬现在派人来不是见云青兰就怪了!
“大王只管召他进来。陛下惯常不爱见人,拒了他之后,看他还有何事,一问便知。”
云青是何面貌。
段小情是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 面相也透着那么一股忠厚老实,不肯与人为难争风的气质。
云青兰不让人去看还想直接赶他走,让人去看过后,就请他进来了。
段小情就顺顺利利的进了凤凰台。
他进来以后,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直接求见庆王。
云青兰又是奇怪,又是高兴,更添了一分对徐公的敬佩之心,这老头果然没说错!孤的大名竟然已经传到鲁国去了吗?
云青兰就特意找了一座在他看来颇为宏伟的大殿,将他的部将宣来,又觉得不够,想叫徐公的人来壮壮门面,结果没人肯来,只好忍着气把族中擅长读书的人都叫来,不管是子孙还是弟子还是依附而来的,好歹算是乌泱泱坐了一殿的人。再召来乐工,奏起雅乐,这才请段小情进来。
段小情上得殿来,伏身便拜。
云青兰头一回坐大殿,头一回被人这么拜见,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喜得浑身乱颤,坐在上首连话都不会说了。
底下的部将也都不熟练,被临时叫来的人也不敢吭声。
部将喝道:“殿下何人?报上名来!”
殿上的乐工吹奏起乐音来都打了个磕绊。幸好敲钟的人适时补了一记,把这个磕绊给带过去了。
乐工们都起了一身冷汗,乐声都变小了。
段小情听得浑身不舒服,这也能称雅?
在他看来,他家的公主已经算是天底下最没规矩的一个了,结果跟上面这傻子相比,公主真是不知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了。哪怕公主装模作样时再不用心,都比上面这个更像样!
云青兰生平都是在外面站着,第一次坐在大殿里头听,他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段小情神色肃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尊敬。
段小情开始吹了。
他吹捧起人来,也是家传的。像以前吹朝午王,姜元在位时吹姜元,姜元不在了吹公主,不都是捏着鼻子硬吹吗?区别只在于后来吹公主就是真心的了。现在拿出本事来吹云青兰,也把云青兰吹得通体舒畅。
段小情说,他听说了庆王的传说后,立刻就来相见了。他立刻修书一封,命人送给鲁王,也叫鲁王听一听庆王的英雄事迹,感受一下庆王的英勇豪迈。
段小情还把莲花台曾落下天火,烧死了冯夫人的事说了一遍,重点是天火非常可怕,非常恐怖,我国先王心爱的夫人就是这么没的。先王因此悲伤痛苦,我王如果得知庆王的英勇,一定会非常崇拜庆王的。
云青兰听了很开心,毕竟被人对着吹上半天后,很难不飘飘然。
他也是在被徐公点醒后,才马不停蹄的让人去找人询问请教,这才明白,他这个庆王当了以后,需要跟其他诸侯王打声招呼,交流一下感情,做个好朋友。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到他还需要跟鲁、郑、魏等国的诸侯王打交道!
这真是措手不及了。
幸好徐公指点他说,鲁国使者现在过来,肯定是来向你示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云青兰就发现这段小情真是来向他示好的,心里不免对徐公的指点更加感激了。
……难不成徐公对他真的没有恶意?
段小情一口气吹到了晚饭点,见黄昏来临,云青兰顺势请段小情参加宴会,段小情欣然应诺。
两人都同时忽略了一个诸侯王在皇帝的宫殿中开大宴到底合不合适。
宴上,段小情在喝得半醉之后,继续坐到云青兰身边大吹特吹,不过现在他吹的时候就带上了云青兰的长子了。
段小情道,大公子威武。
段小情道,大公子不愧是大王的长子,和大王一样的英明睿智。
段小情说,大公子的英名已经传遍了,我不在河谷都听到了。正因为听到了大公子的传闻,我才得知庆王的事,这才来拜访庆王。
云青兰听到这里,开始不痛快了。
早在听了徐公的话后,他就已经决定他和朝阳公主日后所生之子才是最重要的儿子,那前面的几个儿子,当然就不再重要了。
曾经许诺给长子的太子之位,肯定要食言了。
云青兰非常了解他的儿子们。
幼子无能。
前面的儿子除了三子之外,长子与次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毕竟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从小就教他们杀人冲锋,心慈手软的怎么行呢?
后来长子把继妻一家都给杀了的时候,云青兰就对长子起了提防之心,不过他当时觉得他还要打天下,长子与次子都是可用之才,这才暂时放过了他们。
但现在他才发现,他“忘”掉这个儿子太久了!以长子的性格来说,他到河谷之后肯定会大刀阔斧,大动干戈,大干一场。
这鲁国大夫所说的,估计是实情。这说明长子在河谷的动作已经传到外面来了。
他在河谷都做了什么?在没有他这个父王的命令之下,他做了什么呢?
云青兰试探段小情。
段小情不用他遮遮掩掩的问,全都当成大公子的“功绩”说出来了。
基本可以概括为河谷世家著姓,大公子都替大王收服了;
河谷世家著姓送的礼物,大公子都替大王收下了;
大王的王宫,已经在建了,各家认捐的宫殿门楹,庭前玉树,庭内琼花,多不胜数;
大王的大臣,也都齐备了,诸位俊才贤良,荐到大公子面前,大公子也都明辨贤愚的收下了;各家淑女,大公子也都打听清楚之后,替大王准备好了。
关于建造王宫所需的壮丁,已经在征了;大王宫廷中需要服侍的良女,也已经在征了。
听说大公子连祖庙都开始修建了呢。
段小情用一句深情的醉言做结尾:“等大王到了王宫,只等座上高位,享群臣叩拜即可!哈哈哈哈哈!”
周围不明所以的人都顺着段小情的话开始夸大公子真是能干,把什么都给干完了。有大公子这样的长子,大王您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呢。大公子还是您亲手养大的呢,大王您真会养孩子!
在座众人中,基本全是云青兰自己家的人,所以他们全都认识云重,其中还有不少是云重的亲友,他们听到大家都在夸云重,不禁露出与有荣焉的颜色来。
于是有人提起了云重的“太子”名分。
这个,不是云青兰跟云重许诺的,而是云重是长子嫡出,他天生就是未来的太子。
除非云青兰故意不封他,不然他这个太子是当定了的。
底下人为了吹捧,话里话外就开始请云青兰早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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