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从没想过自己能被姜谷抱起来——原来她这么小吗?
“……我不会有事。”她说。
哪怕姜元要她嫁人,她也不会有事,就算面临的状况再怎么糟糕,她都……都能比姜谷和姜粟做得好。
——她这一辈子只是捡来的。
如果事情真的很糟,大不了一死!不过死之前,她一定会把害她的人给杀死。她绝不会白死的。
“蟠儿,蟠儿……”姜谷哭得直不起身,“她一个人走了,她还那么小……”
蟠儿扶着姜谷说:“不用担心,公主还有我。”
姜谷握住他的手:“只有你了……帮帮她,帮帮她……”
姜粟胡乱打了个包袱,在里面塞上干饼、肉干和七八个金饼,塞给蟠儿:“拿着!”她抹了把泪,她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姜姬这次出宫把她所有的财产都带出来了。
蟠儿接过来,他也是到此时才隐约明白为什么公主时刻把这些人都带在身边,为什么这次回宫又要把他们都留下。
他在心里升起更大的不安。
——公主为何视王宫如龙潭虎穴?
为了避开在前门的姜奔,蟠儿特意绕到后门,他正要出去,却看到了焦翁,他怀里也有一个包袱。
蟠儿惊喜道:“莫非焦翁也要随某进宫?”
焦翁拍拍怀中的包袱:“公主有事托某,而那人就在宫中,公主问某是否敢在宫中杀人……”
他大笑起来!若能在鲁王宫中杀人又全身而退,那他将名扬诸国!此生无憾!
蟠儿脸色顿时发白,焦翁笑看他:“公主言称,任何人若是阻拦,尽可杀之。蟠郎,你要阻挡某吗?”
蟠儿平静道:“……既是公主吩咐,某怎会阻拦焦翁?”
他转身走了,不多时就奔跑起来。
焦翁在他身后跟上,一会儿还要靠这小子进去呢。
当他听说公主要他杀的不过是大王身边的一个宠奴之后,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
“公主若要杀此人,只需吩咐一声不就可以了?何需用某?难道公主认为某的刀是用来杀此等小人的?”
公主却道:“焦翁可别小看他,他日夜跟在大王身边,如影随形。你要杀大王还容易些,杀他,却不容易。”
焦翁:“哦?不就是已死的蒋公之子吗?”
公主道:“焦翁不若先试一试,若一击便死,如杀鸡狗,那我向焦翁赔罪;若三次仍杀不了他,那就请焦翁先退走吧。”
焦翁怒道:“若三次不死,某自裁于天地之间!”
“不,这只说明这人是蒋家的暗棋。”姜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怜奴在蒋淑之后出现在姜元身边是巧合。但她对姜元会不会被蒋家玩弄在股掌上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想在被姜元嫁出去前,先干掉怜奴。
那些夫人想要利用的不止是姜旦,还有她。
可能下一次她听到的消息,就是她的婚事了。
第75章 回宫()
姜姬出宫时无人知道,回宫这一路却热闹极了。
因为她在半路上就被人拦了,不是别人,正是“追求”了她一路的龚獠。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应该是今天打算去摘星宫,结果两边就在路上遇到了——要么就是龚獠怕她不见他,一直找机会在宫外堵她。
……要么,就是他知道大王派姜奔来叫她回宫。
想到此,在龚獠策马来到车前,拱手热情的叫道:“公主,别来无恙?某一直思念公主啊!”
“公子既然这么说,可敢上我的车?”姜姬掀起车帘。
几个月没见,龚獠瘦了一些,他晒黑了,不说满面风尘,脸蛋看起来确实不如刚离开合陵时那么圆润有光泽。
他见姜姬掀起车帘邀他入内,怔了一下。
“公子心虚,不敢吗?”
龚獠回神,连忙下马,在车外掸掸灰尘,才上了车。
车上的役者放下车帘,挥了下鞭,马车才继续走,但很贴心的放慢了脚步。
“公主。”龚獠一上来就双手贴地行大礼,“某知错了!”
“公子多礼了。”姜姬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龚獠以袖掩面,“公主,饶了某吧!”
他前脚向蒋家提亲,后脚蒋丝娘进宫为王后了,虽然现在国书还未下,但已经有八成准了。龚獠后悔死了,早知还不如一直追求公主。
龚獠殷勤的说:“公主,某带来了您一定会喜欢的东西!”他抬头小声道,“某把魏许织娘带来了!”
魏许织娘,乃是魏国相当著名的一个家族,这家的祖先据说当年曾织出无缝□□,织好的那一刻,衣服就飞到天上去了,后来这家做的衣服就只有魏王能用,魏王继位、王后受封,都是由许家献衣。
姜姬这些日子收了不少著名的布匹,从南到北,郑丝、赵绢、魏锦都是举世闻名。
“你怎么会有魏许织娘?”姜姬奇道。
龚獠就知道这事公主会感兴趣,叹道:“许家据说在给世子的制衣时,衣上飞龙爪少了一根指头。”他举出三根指头,曲起一根,“三指变二指,被王后发现后,大怒,将许家全都抓起来砍了头。”他叹了口气,“从此世上再无魏许了。”不过他叹完就又得意道,“许家既说织娘,所以女子从不外嫁,也无婚配,擅织绵的许女才在家中有织娘之称,某这次机缘巧合,得到的女子乃是许家嫡支三女和五女,只是这二女双手皆被斩断,不过她们可以指导别的织女织绵,假以时日,也能织出魏锦。”他道,“某愿将这二女赠于公主。”
说着话,车已驶进了王宫。
蟠儿早就跟了上来,此时车缓缓停下,他掀起车帘说:“公主,龚公子,已经到莲花台了。”他对龚獠一笑,“龚公子可要下车?”
龚獠不妨车帘一动,阳光中一个仙子对他说话,晕呼呼道:“下车,下车。”
蟠儿把他“哄”下去,车再次动起来,龚獠看着车渐渐驶离,这才反应过来,追上来道:“公主!公主!”
他追了十几丈,车才再次停下,蟠儿跳下车,恭请龚獠上车。
龚獠此时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再看他的脸,纵使美丽……他还是冷哼一声,目不斜视的上了车,他在车内坐下后,见姜姬面上带笑,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公主顽皮,如此戏弄某。”
姜姬也半真半假的说:“公子的追求不也是在戏弄我吗?”
龚獠一惊,跟着心里就升起不可置信的狂喜!他试探的说:“如果公主嫁某,某必会令公主……”他想起龚**的话,狠狠心,轻声道:“公主为合陵之主,某不过公主座下一獠而已。”
姜姬仍是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头看起车窗外来。龚獠激动完了,既觉得自己被这小女孩一句话就给挑逗得心神不定很羞耻,又忍不住去想她这话里有几分真。
他凑近姜姬,与她一同看窗外,两人的脸渐渐贴近,“公主在看什么?”
姜姬看了他一眼,他才避开些。
“那就是我的摘星楼了。”她指着车窗外渐渐醒目的摘星楼,在蓝天白云之下,唯它矗立如柱。
“公子还是第一次来吧?”她又笑着看他。
龚獠便再次贴地求饶,“公主,公主,某真知错了,公主把某的命拿去吧!”
车中便又响起女孩清脆的笑声。
蟠儿跟在车旁,心中竟然有一丝骄傲。公主虽然年幼,虽然身边危机起伏,但她却不肯言败,这和蒋公何其相似?
此车缓缓驶过宫道,车后巨大的车队,车内飘出的谈笑声,这让盯着摘星宫的冯乔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冯家送进来的侍女脸上难掩红晕,羞涩道:“应当是公主归来,车旁还有一绝色少年,想必就是公主之宠。”
冯乔皱眉,“如此招摇……”
半子也被这个摘星公主的做派给吓了一跳,冯家女子懂事之后,连同母兄长都不能见,更别提收男宠了。
侍女被冯丙送来,也是有些见识的,她道:“不止,车中另有其人。”
半子惊道:“对啊!那男子在车外,车内肯定是别人!”
冯乔忙问侍女,“可知道是何人?”
侍女道:“车后的队伍中有龚家的车,车内八成是曾经向公主求婚的龚家公子。”
半子想起来了,奇异道:“……是不是向蒋家求婚的那人?”她以袖掩口,噗的笑了。王后以前的求婚者被公主带回来了!这个公主真是……真是……
冯乔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阴晴不定,半子劝道:“姐姐,我看暂时还是别见公主了。公主此举,想必是不高兴大王又立了新后。”虽然都知道公主出身不凡,但到底算母不详。等王后生子之后,她在这宫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冯乔犹豫道:“……可我跟大王说要教导公主。“
“不是还有小公子吗?”半子道,“姐姐,不要管公主了,先教导小公子吧。”她停了一下,想也知道冯乔不可能一直不理会公主,“至少等上几天。”
“那好吧。”冯乔吩咐侍女,“等公主回到摘星楼后,你去拜访,然后把小公子接过来吧。”
侍女垂首道:“是。”
龚獠也是第一次见摘星楼,他一下车就对着摘星楼大喘气,激动的脸都是红的,急切的围着摘星楼跑了两圈才回到姜姬身边,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可容某一观?”
姜姬牵着他的手说,“不如随我去楼上看?”
龚獠都不知自己是该为公主牵了他的手而激动还是该为能登上摘星楼而激动了。
他呼吸不稳的跟在姜姬身后,一惊一乍的,走到响梯上还要惊讶:“原来还能这样!”他道,“某家中也有一道廊,木板下埋着大瓮,人走在上面也会出声,但却要用力踏才行,这楼梯不用大力踏也能出声,真乃神技啊!”
到了二楼,龚獠也是跑来跑去,先是攀在栏杆上往远处看,快掉下去也不肯下来,对着姜姬说了六七遍:“这里可以看到宫门啊!”
“还能看到金潞宫!”
“啊!那里是照明宫!”
“那个必是承华宫!”
然后又转到另一边,望着那万顷莲花惊叹:“可惜现在没有莲花可赏,不然真是仙境了。”
姜姬早就坐下来了,“如果公子愿意,明年夏季,愿请公子赏莲。”
龚獠转头,见那个美貌的少年已经摆下了美酒与香果,他回来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姜姬深深一叹:“只怕到那时,公子又移情别恋了……”
“公主,公主……”龚獠当着那美貌少年,十分不愿自己被当成花心浪荡之辈,脸红得更甚,一急之下,竟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把长发披下,抽出随身短匕,割下一截头发,双手捧到姜姬面前:“愿以此发为誓!”
姜姬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可定睛一看,龚獠看她两次,就要看旁边的蟠儿四次。她暗暗翻了个白眼,痛快接下头发,用手帕一包,放在膝上,“那等到明年夏天,摘星楼另有一景可供公子观赏,我起名叫水帘洞。”
龚獠披散着头发,喃喃自语:“水帘洞……水帘洞……”心里像猫抓一样,“为何此时不能一观?”
姜姬:“当然是怕公子到时不来。”她忽闪着眼睛,纵细小,也能眨出一片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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