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哧道:“借俞氏三个胆子也不敢!我看还是丢粮又丢箭,他这是害怕了。”
皮万:“我觉得不像”
有人“护送”,自然行路就快多了。黄昏时他们已经到了平佳城。先一步回来送信的人可能说清了他们的身份,俞氏就在道旁迎接,再三致歉,又请他们去俞氏参加宴席,姿态摆得很低,皮万几人路上的怒气就消了。
迎接他们的人是俞祝,俞氏这一代嫡支长子。还有俞祝的几个叔伯。
皮万是曾见过俞祝的,两人就同乘一辆车。
皮万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俞祝叹道:“叫贤弟看出来了。唉不说也罢”俞祝不肯说,皮万也没有追究,转而问候起俞家长辈和俞祝家人亲友。
俞祝谢过,也与皮万寒喧起来。两人下车时看起来已经像以对经年未见的旧友了。
之后几天,俞祝始终陪着这些客人,既尽地主之谊,也不让他们四处乱走。
皮万等人这才确信佳平城真的出事了。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商量过后,几人决定告辞。
俞祝痛痛快快的送他们走,一送就送出去了三十里。
终于要分手了,皮万等人下车来与俞祝惜别。皮万找到机会,悄悄与俞祝说:“如果事有万一,可到临安寻我。”他担心俞家会成为第二个平洲毛氏。
俞祝一听,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来,摇头道:“不是那等事。只是一点小麻烦”
两边终于分手了,皮万等人受了一场虚惊,离开佳平城后就开始忍不住议论起来:到底俞氏出了什么事?
“必是平洲之事重演!”一人断言道。
皮万摇头:“未必。”
几人猜来猜去,当成个乐子来消磨旅途中的枯燥与乏味。
等到黄昏前停下来准备扎营时,一人指着远处天边一条细细白白的线,茫然地说:“那是不是佳平城?”
队伍中的人抬头看去,秋日天高云淡,远处蓝紫相间的瑰丽天空中,一条细长的线斜斜挂在天幕中。
“那是什么?”皮万看不出来,转头问别人。
其他人也没认出来。
他们的护卫却皱紧了眉,互相商量了些什么,过来说请他们赶紧上车,然后扑灭火堆,收起帐篷。
“今夜恐怕要连夜赶路了。”皮家护卫催皮万上车,“公子快些!休要拖延!”皮万见其他公子也都被自家护卫送了上车,火堆被土盖住熄灭,煮到一半的汤水被泼掉。
“怎么了?”皮万惊慌地问。
护卫望向佳平城的方向,叹道:“那是烧城的烟。只怕佳平城有难了。我恐怕此地也不安全,我等还是要尽快逃离此地为上!”
皮万目瞪口呆。
他们坐着颠簸的车连着赶了十天的路才敢入城,在这座城里,他们才打听到了佳平城的消息。
原来佳平城也有军奴逃了,逃了以后,又转回去打佳平城了。他们让一些人被抓回去,然后这些被抓的人趁夜打开城门,放其他人进去烧杀抢掠。等俞氏的人反应过来,点将点兵想将这些人扑杀的时候,他们已经逃了。
佳平城哪怕没有半毁,也至少毁了三分之一。
皮万等人心惊肉跳。
“幸好我们跑得快!要是遇上溃逃的军奴,只怕我等难保性命!”一人庆幸道。
其余的人也都觉得自己命大。
皮万更加恐惧!因为临安也有军奴逃走,如果这些军奴也偷溜回来要暗害临安呢!
他立刻写信,将佳平城的事一一告知,让家人把信赶紧送回家去,给家中提醒示警。
家人问:“公子不随我一起回去吗?”
皮万摇头:“我在家里不如在外面的好。在家里我帮不上什么忙,在外面倒还能听说一些事,你早些回去吧,记得帮我告诉父亲,让他千万小心。”
第760章 朝发夕至()
皮万等在此城暂时停留了下来。不是他们不想走; 而是走不了。
荒野之上终于出现了几股强横的流匪。
以前江北的流匪很难坐大。一旦出现; 各城都会出力剿杀。流匪进不了城,只能在荒郊野村打劫; 劫粮劫人。有时各城为了避免养大流匪,会提前将附近的村落打扫干净。
如此一来; 流匪没了活命的土壤,慢慢的就消失了。
现在各城吝啬兵力; 又担心流匪身后有阴谋诡计——比如别城的探子什么的,很少追剿流匪,只在城墙附近巡逻,不让流匪靠近城池就可以了。
流匪知道轻重; 索性也不靠近大城,只骚扰小城与村镇; 一劫即走,慢慢的就壮大了起来。各城就更加不好收拾。如此循环之下; 终于成了祸患。
佳平城军奴逃出后又回去抢劫,这明显就是背后有人指使。果然等流匪壮大后,大家都猜中了; 先前逃走的军奴变成流匪了。
匪患日重,各城反而更加束手束脚。
打匪已经变得比以前更难了,要出更多的人; 花更多的钱。
谁又知道自己先脚去剿匪; 后脚会不会被其他人捅刀呢?
于是各家对匪的态度转为安抚和利用——你不要在我这里闹; 我送你钱粮刀箭; 你去我对头那边闹好不好?我还能替你指路,抢来的好处都归你,我一分也不要。
这本来也是常用的手段。
皮万自己家就在流匪做大后,与匪首握手言和,做了表面兄弟。借匪手重创敌人,此乃上佳之策。
这时江北人开始发现,鲁人非常优秀,个个都是好汉子。
江北各城抓丁时,不免朝鲁人下了手。但鲁人并不好抓。鲁人好武,尤其喜爱抱团,动辙几百人一拥而上,个子大的上前猛冲,个子小又灵活的专爱偷袭,擅武的上来就对着要害下手,不擅武的通常腿脚灵便,动起手来百招尽出,手抓口咬不在话下。
个个都骁勇得很!
这叫江北各城见之心喜,抓来鲁人后倒不舍得让他们做奴隶,威逼利诱,再讲一讲鲁人旦丢下他们的狠心之举,想让鲁人安心留下。
结果最先逃走的就是鲁人。
鲁人一跑就是一整个营。哪怕江北各城用尽心血,许下官禄也留不下一个鲁人。
鲁人如此忠心,实在叫人眼气!
且鲁人凶悍。曾有一地抓丁时为了不叫鲁人逃走,杀了队伍中的女眷与老人,结果整支队伍里的鲁人全都发了狂,合身扑上,几百人对上几十个身着甲胄的士兵,竟将这些士兵撕成了碎片,带队的世家子弟都没逃过性命。
鲁人又成了不堪教化的野人。
皮万与同伴暂时停留在这座城里,四处参加文会时倒是听了许多鲁人的故事。
但文会上提起鲁人倒都是好话。哪怕最后的故事里,鲁人连已经投降求饶的人都给杀了,也可以赞一声。
也有人好奇这鲁人怎么既对鲁人旦忠心不二,又好像不是那么驯顺呢?
皮万倒是听风迎燕讲过鲁国故事,此时就道:“我听朋友提起过,安乐公主十分爱重百姓,曾因官吏虐待百姓而杀了数百个官。”
在座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野蛮!”有人当即拂袖离去,“某听不得此言!告辞!”
也有人不相信,“鲁人旦是大王尚且不敢如此,安乐公主彼时也不过是鲁国一姬。”
——鲁王都不能这么杀大臣,安乐公主当时只是鲁国一个公主。
怎么可能呢?
皮万:“我那友人一言千金,从无虚言。”
有人猜是鲁人旦不好下手,借安乐公主之手杀官,至于原因是不是官员虐待百姓就不好说了。
也有人认为安乐公主真做了也不奇怪,她从以前到现在,有大义之举,但也明显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脾气一上来命人杀官砍头玩,不就跟朝阳杀花千降一样吗?
虽然是公主,但对于臣子下属来说也是君啊。君王要杀臣子,臣子除了引颈就戮以外还能怎么办?
再说安乐公主爱民如子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现在能留下江北逃过去的逃人,当年在鲁国砍几个虐待百姓的官吏有什么稀奇呢?
几百个跟几个也没什么分别。你身边的奴仆,几个和几百个在你眼中有区别吗?不都是奴仆。
皮万在旁边听得不住点头,他还听风迎燕赞过安乐公主动辄杀几百号人的“义举”——他当时真的没听懂——风迎燕认为公主这样做才有天子气象。
皮万勉强认为当时风迎燕是喝多了,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他大概的意思就是公主明智果断,没有畏首畏尾,因为畏惧世家而不敢保护百姓,贯彻自身理念。
这个他倒是能体会。毕竟有时他也会犹豫畏惧而不敢动手,错过时机,事后又百般懊悔。一个家族之中,他尚且如此,安乐公主面对一国世家都能如此行事,足见其心智过人!
至少他是很佩服这个公主的。
当然,更佩服安乐公主的是风迎燕。
在这之前,他以为风迎燕这个灵武公子跑到凤凰台去追求安乐公主只是想谋一个出身,并不是真的对安乐公主动了心。
但现在他相信风迎燕真是一心挚爱安乐公主!
结果现在听到外人对安乐公主的议论时,他总忍不住发言。
现在人人都认为他对安乐公主了解甚深,有什么事都爱询问他。
比如现在,“如果安乐公主得知鲁人在江北受人欺凌,会如何行事呢?”
皮万思考了一下,觉得要是风迎燕在这里,答案可能会有两个:“公主会非常悲伤也会非常愤怒。”
——他突然发现风迎燕对安乐公主的形容有点分裂。
悲伤,是肯定会悲伤的。公主生性多情,不但情人众多,还很爱同情弱小,觉得商人可怜就格外宠爱商人,觉得百姓可怜就格外照顾百姓,觉得妇人可怜就颁布户律,令女子可立户。
但风迎燕口中的公主又极爱发怒,怒则血流成河。
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可人。
皮万想起风迎燕状若陶醉的感叹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个爱憎分明的可人爱哪个就令鲁国多了商律、户律,恨哪个就追着打杀。
可人也可怕啊
众人听他说完前半句就重又嘻笑起来。
皮万就把后半句吞了。
——如果公主得知鲁人在此地受辱,只怕不肯甘休。
秋风乍起。
沿岸十七个渡口已停船准备,数万士兵整装待发。
“北风起了。”徐茶乃徐家子弟,与徐树同辈。他从小就喜爱阴阳,勘查天象,曾为了实地查看各地星相是否不同而旅居东南西北四地,记录一年四季星相变化。
他希望穷已一生,能记录百年星相演变,以传后世。
他这份才华被白哥当笑话说给姜姬听。
姜姬如获至宝。
现在徐公已经在河谷一心为民了,姜姬为了试探凤凰台上诸人的态度,开始零星封赏徐家子弟。
徐茶是第一批被封的,还是一个无官无衔空有爵位的博士。
徐茶还有一门绝技:他可以测算天气。
也就是说,他能大概算出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
外人看着虽然很神秘,但他说这不值一提。因为一年四季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辰的变化,其实都是固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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