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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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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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香嗯了一声,照旧闭着眼睛。

    此时不远处有人唤道:“龚二郎!”

    龚香睁开眼睛,见是冯瑄在街边,让从人把马牵过去,拱手道:“玉郎唤我何事?”

    冯瑄摇摇手中提的两瓮酒,碧绿的瓮,一看就知道是望君眉。

    龚香看到这酒,笑道:“玉郎,此酒可是为我拿来的?”

    冯瑄笑道:“这酒可不能白喝。”

    龚香笑问:“玉郎但有所请,某无不应承!”

    “当真?”冯瑄故意道:“那大王许你何职?”

    龚香竟然真的当街答道:“大王问我,可愿为太史!”

    太史,掌册命,记录君王与臣下的对话和议论。

    星夜满天,冯瑄一脸沉思的走进家门,被久候的童儿一把拉住,“快些!爹爹在等你!”

    冯营这里可不止一个人,冯宾、冯甲、冯丙都在。冯瑄满身酒气的进来,坐下来时险些栽倒,童儿赶紧扶住他,冯丙唤道:“阿乳,取些牛乳来!要热的!”

    冯瑄被灌了两碗热牛乳,清醒一点了。

    冯宾道:“你和龚二都说了什么?怎么这副面孔?”

    冯瑄撑着头说:“……他说,大王要他做太史。”

    冯营道:“太史……龚家二郎担此重任,有些太年轻了。”这个位子上的人还要担负起劝诫大王的使命,龚香太年轻了。

    冯宾道:“可见大王十分喜爱他。”以龚香的“功劳”,竟以太史相酬。

    冯瑄道:“……他还说,大王授蒋彪为樊城太守。”

    冯丙惊道:“樊城?!太守?!”

    那蒋盛怎么办?蒋伟竟然能愿意?

    冯瑄道:“……他还问我,是否愿意同为太史。”

    冯营这下也坐不住了,“大王要再加一位太史?”

    冯瑄点头,“自然是他为左,我为右。”

    这个官职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但他怀疑这正是龚香为了引开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而故意为之。只是就算知道,他也舍不得右太史之位。

    冯营只想了一瞬,就点头道:“答应下来!”

    冯丙也道:“虎头,你要多想想,不要轻易决定。”似乎都认为他不会接受。

    冯瑄仍在沉默。

    冯宾问他:“你怎么想?”

    冯瑄慢慢点头道:“……我想做这个太史。”只有靠近大王,才能影响大王,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冯丙松了口气,喜道:“这下,我就放心了。”不然宫里只有他一个冯家人,那就只能做别人的应声虫了。有冯瑄在,两人守望相助,才能在莲花台有所作为。

第95章 忧天() 
新年到了。

    瑞雪兆丰年,数场大雪将滨河以北染上了银白。

    鲁国已经渐渐走上了轨道。

    从大王祭祀山陵以后,连发数道王旨。

    龚香为左太史,冯瑄为右太史;

    冯丙为司甫;

    姜奔为中将,兼内廷卫尉;

    姜武为上将。

    另有蒋彪为樊城太守。

    任何人都能看出,大王没有拜相,司徒、司马、大夫三职也暂缺。难道大王跳过这三职,是不想封冯营与蒋伟?

    龚香已经走马上任了,他和冯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蒋家替大王求聘,欲求蒋家淑女为后。龚香把一篇求美文写得花团锦簇,将大王爱慕蒋家淑女而辗转难眠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一经诵出,就成了乐城人口口相传的美文。

    蒋伟和蒋珍一起接待了龚香,经过一番依依不舍后,痛快的接受了大王的求亲。

    龚香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聘礼,一次是送封后的王旨。蒋伟再把王后的嫁妆送进宫内,这就算蒋丝娘已经成为王后了。

    至于蒋茉娘就简单了,蒋伟亲自进宫表示要献美,大王欣然应允,说一句“渴慕其美”,收下美人,为示郑重,尊为夫人,令其与姐妹同住就可以了。

    但对冯乔这个夫人却更显郑重。龚香照例写了一篇文,赞美冯家门风,赞美冯营品德,再说对冯营之女,冯乔的仰慕之情,道大王自惭形愧,正需要像冯乔这样智慧的女子常伴身侧,随时指点他、教育他、爱护他,所以才忍不住前来相求。

    此文传出,不免有人嘀咕,冯乔这一篇更像是求后,而对蒋丝娘倒像是求美。

    之后大王又令龚香送上“礼物”,虽然没有铜雁,却送了一对玉佩,上面雕的正是一□□雁。大王还亲自送了一首诗给冯乔,也满是亲爱之意。

    对更著名的玉腕夫人,大王自然不会疏忽,不但送上一对成双成对的玉簪,还有一席锦被,其中香艳之意,令人不免神往。

    冯丙带着玉佩进宫,见到冯乔后,珍之重之的把玉佩交给她,感叹道:“阿乔,你要明白大王的苦心啊。”

    冯乔抚摸着玉佩,既感动,又有些失落。纵使大王爱惜她的人品,却不爱她的容貌啊。

    见过冯乔,冯丙才去看望半子。

    半子的床上就放着那张锦被,但半子一眼也不想看它。

    “半子。”冯丙柔声道。

    半子惊喜的回头,“爹爹!”眼泪夺眶而出,“爹爹!”她扑到冯丙怀里,压抑不住的大声哭起来。

    冯丙也两眼含泪,“乖儿,不哭,不哭,爹爹在此。”

    冯乔听到哭声,过来看望,在门口看到半子趴在冯丙怀里,既羡慕又心疼,她对侍女说:“不要打扰他们,让半子好好哭一场吧。”

    半子哭得两只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一样,冯丙着急的让人拿水来给她敷眼,道:“你这样,如果大王召见可怎么办?”

    半子听到这话,面孔扭曲起来,但她没有把自己的苦楚告诉冯丙,而是转而问他:“爹爹做了司甫?”

    冯丙道:“我是司甫,你大哥是右太史,日后你们在宫里不用怕了。”

    半子一惊,连忙提醒道:“爹爹要小心!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

    冯丙沉默半晌,知道女儿已经看出大王是个凉薄的人了,只看他对这宫中四女的态度就能看出他想挑拨这四人不合。他对半子也是毫无情意可言。

    “大王对你不好吗?”他终是忍不住低声问。

    半子垂下头,喃喃道:“……大王时常叫我陪伴。”一开始,她还以为大王是真心喜欢她,但爹爹迎姜鲜的那几日,大王将她关在金潞宫里,她才明白大王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件东西。

    冯丙看出半子失落伤怀,低声道:“半子,在宫中不要祈求大王的爱情,要得到大王的信任!”

    半子沉重的点了点头,她当然懂,不然早在大王赠她锦被之后,她就要羞愧自尽了。

    “大王心中应当还是爱重王后姐妹的。”她小声说,“特别是茉娘。”现在看来,大王对茉娘的冷淡未必不是一种爱护,王旨一出,四人中只有茉娘不必被嘲笑,其他三人,个个都成了乐城人眼中的笑话。王后凭貌美而封,冯乔因德成为夫人,她更是成了妖姬,天天把大王缠在榻上。

    冯丙叹道,“蒋夫人容貌出众,你不要放在心上。”

    半子皱紧眉头,满腹愁绪:“我不会放在心上。但是阿乔姐姐……”她握住冯丙的手,“爹爹,姐姐心慕大王!我担心她……”会走进大王的陷阱!成为大王砍向冯蒋两家的一柄刀!

    但冯丙知道冯营更忧心大王露出的意思。

    “大王是打算不要大夫、不要司徒吗?”冯营仍在“病”中,除了那一日大王问了冯丙两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现在连蒋彪都成了太守,大王倒像是忘了他和蒋伟。

    “蒋伟怎么会愿意?还有蒋珍呢?”冯甲不懂,“难道蒋珍就心甘情愿的让他家小儿在大王身边做一仆从?”

    “仆也算官,他在大王身边,谁会小瞧?”冯宾道,“大王身边仅有的二人全是蒋家子孙,那个姜莲面目不雅,日后大王与人对谈,殿中侍候的只会是蒋珍的儿子。日后等他长大,与大王心意相通,蒋家还有何可惧?”他倒觉得蒋家这份不要脸是一脉相承的,而且谁都能看出他们家日后能占大便宜。“就是蒋伟和蒋珍不出仕又有什么关系?蒋家是要看蒋龙了!”一个蒋龙,一个蒋彪。

    冯宾狠狠的拍了下大腿!问题就是冯家就算看出蒋家的招数,他们也不能学!冯家凭的就是家风让人尊敬,一旦冯家自己掉下来,会比蒋家更让人唾弃。

    金潞宫中,冯瑄端坐在下首,上首大王正与龚香商量过年的事,待诸事已定,他们该告辞了。龚香道:“大王,还有一事。如今天降大雪,燕国只怕就快要来求粮了。”

    燕国国中耕地少,每年都是从郑国买粮。逢到灾年,更是要四处买粮。

    姜元道:“等燕使来了,就带他来见孤吧。”

    龚香和冯瑄告辞出来,殿外寒风呼啸,风雪满天。

    龚香裹紧狐裘,对冯瑄一拱手:“玉郎,我先走了。”

    冯瑄追上去低声道,“二郎,你我只是太史,与大王议政,二郎都不担心会被人说轻狂吗?”

    龚香笑道:“事事担忧,玉郎啊,你平时还有时间吃饭睡觉吗?”

    冯瑄低声道:“休要说笑。你我有向大王建言的职责!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王做孤王?大王身边怎么能没有大臣!”

    龚香指指他,再指指自己,笑道:“难道你我二人是吃闲饭的?”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玉郎,我从不认为自己比年长我十年二十年的人差到哪里去!”说罢,大步离开。

第96章 八点半三更() 
龚香回到家中,先到老父的房间。

    龚香之父龚嵋,在龚香心目中,是一个美好到让人自惭形愧,又因为太过美好才受了半生苦的人。

    “公子来了?”龚嵋的从人已经很老了,在龚嵋死后,这里的仆人都走了,只有他留下,每晚点一盏灯,就像龚嵋还在时一样。他住在隔壁,听到这里的动静,就过来看看,看到龚香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他问,“公子,用过饭没有?”

    “文伯。”龚香起身,掺扶老人:“你睡吧,我就是来看看爹爹。”

    文伯不理他,步履蹒跚的出去,一会儿摇摇晃晃的进来,一手提着只陶壶,一手端着一盘蒸饼,“吃吧,这是我吃的,现在再喊人起来给你做,又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

    龚香只得接过来,坐在父亲的床前慢慢吃着。他看文伯在父亲的柜子里翻,从里面掏出两个精致的小陶瓮,打开放在他面前,道:“这是你爹藏着偷吃的。”

    龚香失笑,才看到其中一个是糖腌的李子干,一个竟然是鱼酱!龚香生气道:“爹爹在偷吃这个?!这怎么行!他会拉肚子的!”

    文伯硬声硬气道:“都是我收拾!我都不在乎!你也别管!”

    龚香哽住,低头不说话了。

    文伯坐在门槛上,像以前一样,偷偷絮叨:“躺着不能动,还不让他吃点想吃的!每次我都管着!就让他舔一口!有什么不行!也没拉过几回!我都看着他喝药的!”

    龚香哭笑不得,求饶道:“文伯,是我错了。”

    文伯看他把一盘蒸饼吃完了,也就三个,道:“这点肯定不够你吃的,回去让你的童儿再给你找些别的吃。行了!快走吧!”说着就要推龚香出去,“回去睡觉!别大晚上过来!你爹不在了!晚上我是要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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