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设想了一下,发现果然很难抵抗这种“诱惑”。奇怪,白白送上门来的不敢要,拿个便宜货跟人换就敢了,人心真是奇妙。
“那现在,这无用之物到我手上了吗?”这名声总不见得就是对她没用的东西吧?她要是大胆一点,把商人送的礼物都收下的话……
姜姬心中一寒,轻声道:“好毒啊……”
蟠儿垂下头,“……公主只管稍待,想必不久就会见分晓了。”
其实远比蟠儿预见得更早,一早清晨,姜武打开大门,正在大门外伸懒腰,准备带人出去巡视全城——这是姜姬给他出的主意,现在城中有盗,何不每日出去巡逻一圈?一来,有大王之命,他这也算师出有名;二来,顺便也可以练练他手上的兵,让他们习惯听他的指挥。
两辆牛车停在外面,一辆是辎车,车上有数只漆箱,描绘着精美的图案,在大雪中也不怕雪水浸湿箱内货物。另一辆车稍小,门窗紧闭,车内有人。
因为姜姬不想再见商人,摘星路前就不再让商人停留,不然他们甚至会数日停在这条路上不肯走。
所以姜武一看到有车,对身后挥了一下,就有四五个人过去。一人走到车前,一手按住腰间长剑,彬彬有礼道:“此乃摘星宫之前,未知何人在此停留?”
车门打开,一个年约四旬的男人走出来,先对当前这人拱拱手,再对着门前的姜武一揖道:“燕国漆钩,求见摘星公主。”他转身从车中取出一个尺长的漆匣,捧在手中,交给姜武道:“还请公子受累,将此物送予公主。”
姜武收下,还了一礼,道:“公主已有多日不见外人了。”
男人叹道,“都是某路上耽搁了。如果不得面见公主,也是某的过失,怪不得旁人。”
姜武这才道:“还请先生回车内稍待,若有吩咐,请尽管吩咐我这几个从人。”
男人不以为意,含笑拱手,回到车内,看到车旁守着那四五个大汉,对车内的人说:“公主身边倒是十分严密,如此可见,鲁王极为宠爱公主。”
车内另一人道:“如果是真的,那只要公主肯为我说一句好话,此行事半功倍。”
蟠儿捧着匣子特意走远些才打开。
姜武好奇道:“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蟠儿笑道:“现在天寒,一些毒物在盒中冻得僵硬,一到了温暖的地方就会复苏,开盒时就会弹射出来咬到面前之人。”
姜武一听脸色就变了,望着那匣子阴睛不定,“……以后我会在别的地方先打开看看。”
蟠儿道:“那大兄当心,打开时切记不可正面对着开口处。”
他拿回来捧给姜姬,“公主,是面玉牌。”
姜姬低头看,竟然是一片直径约一尺红玛瑙盘,一圈圈的纹路几乎是正圆形,红色由浅至深,中心的那一块却像羊脂一样雪白。
姜武已经吓呆了,他这段时间也见过很多美玉,都是别人送给姜姬的,但这么美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块红玉价值千金!”蟠儿肯定道,“只怕来人不是普通的燕人。”只是他不知道在燕国漆姓是不是什么大家族。想到这里,蟠儿有些沮丧的垂下头。
姜姬似乎知道蟠儿口中那对她无用,对蒋家有用的是什么了。
“请人进来吧。”
蒋家,蒋伟正和蒋珍对弈。
前几日,大王问蒋伟可知魏国来使,蒋伟直言道:“是魏国大夫,曹席,此人奉魏王之命出使晋国,可能是听说了大王归国之事,就特意跑来打听。”他道,“此人找上了蒋家,我与他交谈几回,他都不肯道出来意,可见此人心怀不轨!”
当时龚香就直接问蒋伟:“蒋公何故不将此事告诉大王?”
有龚香先发问,更多的人都开始质问蒋伟。最后还是大王说:“孤信蒋公,诸位不要再说了。”才算是替蒋伟解了围。
之后蒋伟也没有再进莲花台,大王还让冯瑄前来看望蒋伟,安慰他,让他不要介意,他并没有怀疑蒋伟的忠心,“你我君臣,共同一心,何必相疑?”
蒋珍道:“燕人已经进了摘星宫了。二哥,你说公主会怎么做?”
蒋伟道:“要么,公主亲自将燕人送进王宫;要么,她会联络别人,让别人送燕人进宫。”
蒋珍道:“公主身边的人也只有冯瑄与龚獠,那就是这二人之一?”
蒋伟道:“只管看公主接下去会怎么做吧。”
第98章 漆钩()
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长得矮矮胖胖,方头细眼,另外一个长袍宽袖,步履从容。
凭直觉,姜姬觉得这两人有一个不是燕人。
她这段时间见了很多各国商人,发现郑人多数肤白,赵人都是身高腿长,魏人的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致。鲁人则是皮肤细黄,眉短眼长。
那人拱手道:“在下燕人漆钩,得见摘星公主,幸甚。”
姜姬道,“我看先生更像魏人。”
漆钩怔了一下,长揖道:“公主慧目。某确是魏人,只是如今长居燕国。”但却没说出他在魏国时叫什么名字。
蟠儿送上两壶汤饮,其中加了红枣与姜片。漆钩饮了一盏,叹道:“天气寒冷,尝了公主的汤,这下温和多了。”
姜姬让蟠儿把那枚玉币捧出来,美人美币,映得满室生辉。
“先生这礼太贵重了。”
漆钩看向殿内不远处卧着的两只孔雀,再看捧着匣子的蟠儿,叹道:“公主身边俱是珍宝,此物,我倒担心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推辞。”他指着玉币道,“此物奉于公主,乃是美好的祝愿。”
玉币送给女孩子,就是为了祝福她们日后能嫁个好郎君。一开始有不少商人都想把玉币卖给她,逼得她只好说不喜玉器。
这人看来……不算很了解她。
“先生到我鲁国来,是来祝贺我王继位的吗?”她道。
漆钩不太好意思的说,“不敢欺瞒公主,某来之前,并不知道大王继位……”
姜姬愣了,但随即就明白了。现在两地之间想传播信息只能依靠人力,一时信息不通也不奇怪。但她本以为各国之间在他国安插探子是“基本礼貌”,鲁王换人当了这么大的事,燕国的探子没告诉漆钩?还是漆钩没资格从这个探子这里得到消息?还是燕国傻到没有在鲁国放探子?
一时脑中转了七八个念头。
漆钩道:“某即刻便传信回国,我王会立刻备下厚礼,恭贺鲁王继位。”
姜姬问:“先生既然不是来贺我王的,那这份礼物应当也不是送给我的。”她话音未落,蟠儿就把匣子合上,送到漆钩面前,“还请先生收回去吧。”
漆钩大惊失色,拿着匣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连忙放到一旁,急切的前倾身,对姜姬道:“公主,公主,都是某的过失,还请公主万万不要记怪小人。”
姜姬笑着说:“先生过虑了,我只是不想夺了他人的礼物。”
漆钩把匣子再次捧到手上,犹豫再三,直言道:“还请公主休怪。此物……某原本打算送给蒋公之女,以贺新春。某身上只此一物,进城后方知公主在此,这才将此物转赠给公主。都是某的过失……”他咬牙将匣子往地上狠狠一掷!匣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匣中玉币,想必已经毁了。
漆钩拱手道:“是某失礼于公主,不敢再言他求,某先告辞,日后寻得宝物,定来求见公主!”
说罢,起身大步走了。
从他刚才摔匣子,跟着他来的那个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现在看他就这么走了,手抖得像中风,终究舍不得那匣子中的玉币,上前拾起来,揣在怀中才跟上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漆钩上了车,回头看到身后的从人竟然揣着匣子上来,登时气得头晕,一把夺过来:“你捡它干什么!”
从人到现在脸都是白的,手也是抖的,结结巴巴道:“这、这、说不定还能拼起来!”
漆钩扬手一抛,匣子落到雪里,匣内玉落一样哗啦啦一阵清脆的声音。
从人啊啊叫着还要去拾,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被漆钩一把拉上车,呼喝道:“快走!”
车吱吱哑哑的走了。车内,从人泪落如雨,却不敢让漆钩看到,背对他小心翼翼的擦泪,“好不容易才买来的……花了好几箱钱……怎么办?怎么办?”
漆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见从人如此,叹道:“你没看到殿中的那两只神鸟吗?”
从人红肿着眼睛回头,点头道:“看、看到了……”
漆钩道:“我本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真有这种神鸟……”身长过丈,羽似霞光,炙炙生辉。
从人连忙道:“听人说,这神鸟在知道公主之后,自己飞到公主身边的!”
漆钩紧紧皱着眉,“我虽不信……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在魏国没有见过这种鸟,如果魏国都没有,鲁国也不该有。
从人道:“公主深受鲁王宠爱,这鸟,也应该是鲁王送给公主的吧?”
漆钩道:“鲁王继位不过数月,何处得来此鸟?”他摇摇头,想不通。
从人又想起那摔成碎片的玉币,眼泪又要落下来。
漆钩叹道,“公主身边不但有那样的美人,更有神鸟,这玉币又被她看出问题,想必不会再收,我砸了它才能让公主开心。不然我把玉币带走,她就该疑心我又拿它去送给别人了。”
从人道:“公主不是不要吗?”
漆钩摇头,“你不懂女人。她们虽然不要,但也绝不想看到本来送给她的礼物再送给别人。”
从人不管这个,他只发愁:“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来了这枚玉币,现在又去哪里再找更好的礼物送给公主?”他们到鲁国来以后才知道,不但鲁王换了,蒋淑还死了!他的女儿都进了宫,现在蒋家当家的是蒋伟。
漆钩没有跟蒋伟打过交道,对他的脾气禀性一概不知。蒋伟又闭门不出,不见外人,而他带来的礼物又只有一枚玉币最珍贵,蒋伟偏偏没有喜爱的女儿或妻妾。他这才转向摘星公主。
不料,公主年纪虽小,却并不好哄。不但一眼看出他不是燕人,还能说出他是魏人,更能从他的话里察觉玉币并不是送给她的……其实这不重要,漆钩觉得那不过是公主随便找的理由,她是不想收下他的礼物。
从人还在发愁:“要去哪里找礼物呢?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打动摘星公主呢?”
漆钩道:“去寻一茶寮,租下房子,召来商人,就说我要寻找送给摘星公主的礼物!”
从人大惊失色:“可我们没有带太多钱啊!”
漆钩看了从人一眼,“先找到礼物,再论其他。”
从人恍然大悟,摸了一下悬在腰间的铁棍,暗暗点头。
守门的侍卫把木匣捡了回来,交给蟠儿。
他打开木匣,其中果然是摔成几块的玉币。
“居然砸了。”姜姬捡起其中一块,有些可惜这玉币。现在可没有染色技术,这么大一块,图案还是正圆的红玛瑙可不多见。
蟠儿细细思量道:“此人如此果决,绝非常人!”他问,“公主看他像魏人?”他却不怎么能看出来。
姜姬点头:“有点像。”各地域的人其实都有些微的差点,很好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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