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盈盈的福了福了身子:“侯爷。”
“起来。”
乔安龄见她行礼,便一个大步夸到她跟前,用手托住了她的手肘。
宁仪韵一愣,目光偏到自己手肘处那双指骨分明的大手。
这手是她熟悉的,也是她在心中多次赞叹过的。
这笔直如松的身姿,这幅身形体态,就算换了身衣裳,也是她熟悉的,甚至是他突然凑近了气息,也是她所熟悉的。
然而,抬眸之际,她见他的相貌,却是生疏的,她没有见过乔公子的相貌,却是见过一两次定安侯乔安龄的相貌。
见他瑞风眼,远山眉,她心知,现下扶着她手肘的人,是同她相识已久的乔公子,也是定安侯,乔安龄。
宁仪韵站了起来,也同时挪开了手肘。
掌心女子肌肤柔软的触感消失,瑞风眼一垂,他收了手,语气熟稔的说道:“宁姑娘,过来坐吧。”
宁仪韵点点头:“嗳。”
乔安龄回了自己的座位,而宁仪韵坐到了她的对面。
宁仪韵微微打量了一下这醉宵楼的雅间,这雅间比她珍珑棋馆的雅间,要大上许多。
雅间十分宽敞,只在当中摆了一张小八仙桌,在墙的一侧,摆了一张软榻,软榻上用锦缎铺就,上头还摆了三四个软垫。
另一边儿,有一个玲珑博古架,博古架的每一格格上都是摆了物件的,奇石、琉璃摆件、白釉花瓶等等,件件都是精品。
宁仪韵心中赞叹,到底是京城里最高档的酒楼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乔安龄约了宁仪韵到此地一见,自然也是花了心思考虑的。
他自然不会请她到自己府上一聚。一个男子是不能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自己府上的,她一个姑娘若是这样冒冒然的到自己府上,算是什么身份,又不是青楼的当红姑娘。
乔安龄自然不敢这么做。
他也可以让自己的养母,府里的老夫人出面下帖子请她,就怕老夫人知道他要请一个姑娘回家,太激动,做出什么出阁的举动,吓到了她。
所以他才会请她到醉宵楼一聚,这醉宵楼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之一,坐落在隆升街的中段,离珍珑棋馆颇近,她过来也方便。
他如今已经在她面前暴露的身份,那么他便以定安侯的身份相请,选这醉宵楼最是合适。
他也相信,虽然宁仪韵是小官庶女的出身,如今更是一介商户,但是她到醉宵楼来也必然不会有半分怯意。
乔安龄,见宁仪韵打量着雅间,眼里只有欣赏,却没有班半分的怯意,一双桃花眼,转悠着,可爱至极,灵气逼人。
他勾了勾唇,说道:“我来的早了些,就点了些菜,免得你来了还要等,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不合,再换些别的。”
“不用,侯爷客气了,”宁仪韵说道,“这些菜看着精致又好吃。”
乔安龄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宁姑娘,我今日约你来醉宵楼一聚,是想向你赔罪的。”
宁仪韵见乔安龄开门见山,说得直接了当,微怔了一下:“侯爷,您言重了。”
乔安龄听出了宁仪韵语气的疏离之意,心中有些失落。若是她生气发怒,他倒也觉得好受些,可是她偏偏只淡淡说了句,侯爷您言重了。
他握住酒杯,瑞凤眼凝住宁仪韵,问道:“我换了装束,戴了幕离,隐瞒身份,同你相交,如今你知道真相,怕是心中恼我吧。”
远山眉微微一抬:“宁姑娘,我说的可对?”
宁仪韵见他追问得紧,叹了一口气。
第69章 今儿我便向姑娘你,坦诚个痛快()
抬眸之际,宁仪韵正了神色:“侯爷,您既然这么问,我便坦诚相告,我一直觉得人与人相识、相交贵在坦诚。侯爷隐名埋姓,隐藏真实身份,对我而言,总是觉得少了一份坦诚和真心,我确实是有些恼意的。
然而,侯爷救了我和我舅舅,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对于此事,我心中十分感激。”
乔安龄心道,她这话说得明白,她感谢他救了她和她舅舅,但是对他欺瞒她许久,终是生了几分恼意,怪他没有坦诚相待,真心以对。
他摇摇头,解释道:“我确实隐瞒于你,当不是有心的。
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
“宁府正堂,我爹要把我送你做妾?”宁仪韵问道。
乔安龄一怔,面上一热,有些尴尬说道:“不是这次,我是说在糕点铺子门口,你送我油纸的那一次。那一次我便是带着幕离。”
宁仪韵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点了下头:“恩,是的。”
乔安龄说道:“那次,你我确实是偶遇。
我有时想一个人出门走走,不过路上经常被人喊住拦住,同我攀谈结交。不管来人是谁,我都不会拒绝,而是会同人寒暄上几句。”
宁仪韵道:“定安侯出自名门世家,为人温润有礼,我早已耳闻。”
乔安龄苦笑了一下:“宁姑娘,莫要取笑我了,其实我性子疏淡,喜静不喜闹。一个人独处,我便觉得身心舒坦,于人寒暄交谈,便觉得费事难受。
不过,同宁姑娘相处,自是不一般的。”
宁仪韵朝他看了一眼,不答话。
乔安龄苦笑变成了自嘲,他接着说道:“只是人在庙堂有些事想要做些事情,压着自己的性子,也是无奈
每次一人上街,便不得安生,日子久了,次数多了,我心中便也烦,干脆戴了幕离,换了衣裳,乔装打扮一番,这下别人认不出我了
就算有人心中怀疑,也多是不敢相认的,免得认错了人,一场尴尬。
我也总算能时不时的得到片刻的清净。
那日,于你偶遇时,我正巧戴了幕离,我不是有心欺瞒你的。”
宁仪韵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知道乔安龄说得是真话,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后来我问你”
“后来,”乔安龄接口道,“后来,确实有机会告诉你实情,你也问过我。
说来也怪,我直接告诉你便是,可偏偏心中莫名起了怯意,不敢如实相告。
直到前几日,因为邢栋欺辱你和你舅舅
今日,我便写了这帖子请你到醉霄楼,欺瞒你多日,我给宁姑娘赔个不是。”
乔安龄提起自己的酒杯,说道:“我自罚三杯,便当赔罪了。”
说罢,乔安龄仰起头,喉结一滚,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侯爷,你无需如此。”宁仪韵说道。
乔安龄不顾宁仪韵的劝阻,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三杯酒便下了肚。
乔安龄酒量不好,可以说是很差,酒过咽喉,觉得喉中烧得火辣。
只过了一会儿,腮边白皙的皮肤就开始泛红。微红的肌肤上,还隐隐透着提完胡须的青黑之色。
宁仪韵见他如此,心中一叹,罢了,他起初就并非有意欺瞒,后来救了她和苏承庭。
如今摆了酒,特地向她赔罪,她又何必再恼他?过去的就过去吧。
想到此,宁仪韵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侯爷,无需如此,既然侯爷不是有心欺瞒,那此事就此揭过,不要再提。”
宁仪韵举杯道:“侯爷出手相救,该我谢谢你才,这一杯我敬侯爷。”
宁仪韵也想学乔安龄的样子,一饮而尽,但只喝了一口,便停了下来,呛了两口说道:“这酒,怎么这么烈?”
乔安龄笑了笑:“宁姑娘说待人要有诚意,赔罪自然更要有诚意。”
他见宁仪韵双眼睁大,吃惊的模样,心中便觉得喜欢。
方才三杯酒下肚,乔安龄便觉得酒敬有些上头,脑中有些犯晕,脸上也有灼热之感。
他又拿起了酒杯。
宁仪韵见乔安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给自己倒满了酒杯,还不及她开口,他便又一仰头,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下。
杯子便已空了。
“你怎么又喝了一杯?”宁仪韵说道。
乔安龄薄唇微微勾起,磁性的嗓音带着微醺:“宁姑娘敬的酒,我当然是要接的。”
“也不用空腹连喝四烈酒。”
这醉霄楼的菜式,摆盘都很精致,菜都摆出花样来的,桌上的这几盘菜,一看就知道没有动过。
所以宁仪韵知道,乔安龄是空腹连喝四杯烈酒。
她睨了一眼乔安龄,说道:“侯爷真的不必如此,之前的事情,说是揭过了,便真的揭过了。”
乔安龄四杯酒下肚,脸上红的厉害,他酒量极差,此时已经有些醉了。
突然见到宁仪韵睼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埋怨,几分嗔意,眼波流转潋滟。
她的眼角微微上钩,这么看过来,仿佛有一只精巧的小勾子,勾了勾他的心。
酒意上了头,他身子前倾了些:“几杯酒而已,不碍事的,宁姑娘莫要担心。”
宁仪韵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菜说道:“快吃些菜。”
“好。”
乔安龄说罢,替宁仪韵夹了两筷子菜:“醉霄楼的名菜,宁姑娘试试,是不是合口味?”
“多谢侯爷,不必客气。”宁仪韵道。
乔安龄依旧听出了宁仪韵语气中的疏离之意,就算她不恼他了,他换了身份,她终究对他起了疏远之意。
若他不是定安侯,依旧是那个乔公子,她必然会说:“好,我尝尝。”尝完之后,再对菜式评头论足一番。
乔安龄酒意上头,心中微涩,说道:“宁姑娘说的是,人与人相处,自是要坦诚相对,真心以待。”
宁仪韵眉心一抬,不知道他这是要说什么,便不说话,只看着乔安龄。
乔安龄也在看她,见她臻首娥眉,肤如凝脂,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中一荡。
“既如此,今儿我便向姑娘坦诚个痛快,”乔安龄磁性的嗓音,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心中激荡,带上了一丝沙哑。
“恩?”宁仪韵说道。
乔安龄脸上越发的红,他轻轻勾着唇,道:“我时常换了装束去找姑娘,不敢向姑娘说出自己的身份,实在是因为,因为”
他压低了声线,目光聚在她的桃花眼上:“因为我意属姑娘。”
宁仪韵一怔,不禁朝乔安龄一看,见他黝黑的眸子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深邃的如无尽的夜空。
她不知因为惊讶或是旁的什么原因,心一跳。
她急忙别开眼,勉强将那一瞬间急促的心跳,平复下来。
“侯爷说笑了。”宁仪韵道。
乔安龄一顿,轻声道:“我并未说笑。”
宁仪韵笑道:“酒醉之言。”
乔安龄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到宁仪韵笑容云淡风轻。没有羞意,没有娇态,淡淡的,就像听了孩童的笑言。
乔安龄心里一沉,她也许根本不相信自己说得话,也许是相信他的话,只是找个台阶,把他的表白说成笑言、醉言,如此也能避免一场尴尬。
不管如何,她是没有回应他的,她是拒绝了自己。
宁仪韵淡淡几句话,让乔安龄这酒也醒了大半。
他心中直道自己莽撞,喝了些酒,有些醉了,心里一急,便唐突了人。
他本来是来赔罪的,本不想那么快告诉她的,谁知酒醉人,美人更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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