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景象至今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赵白城所爆发出的恐怖力量,无疑不属于一个正常孩子、乃至一个正常人类。杀掉老矮后,他蜷曲身体,遮挡着面部,拼命嘶吼着让两个女孩滚开。宁小蛮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不想让自己和苏苏看到,想要扑上前去,却被苏苏死命拉住。
“别过去,别过去!”苏苏近乎凄厉的叫声让宁小蛮浑身都起了层寒栗,当赵白城最终摇摇晃晃站起时,两个女孩同时看到了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得有如碧色幽火。
“什么鬼不鬼的,你才是爱哭鬼!”此时的赵白城又似乎变回了当初那个他,刮了下宁小蛮的鼻子,又看了看贴着纱布的伤口,安慰道,“不会有疤的,我保管治好你,保管跟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宁小蛮眨着大眼睛,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在破涕为笑,“我才不信哩,就知道哄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白城见女孩天真娇美,可爱之极,不禁伸头过去,在她额前亲了一亲。
这却是从未有过的动作了,宁小蛮轻轻惊呼了一声,呆若木鸡,脸蛋瞬间飞红。
“瞧这两个孩子,莫不是定的娃娃亲?”旁边的小护士八卦起来,笑吟吟地问道。
“我老婆,领过证的。”赵白城这句话一出口,在小护士的笑声中反而怔了怔。
看样子那老鬼留下的直接烙印,要影响自己很久了。
宁家兄弟几个早在小蛮被带走当日,就集结人马追上了山,因此拖到今天才去派出所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邱大嘴的反应相当奇怪,也不做笔录,闷声不响听完之后,便挥手打发他们回家。
“那女娃现在还在老罗家里。”宁老大提醒了一句,小蛮在医院里嚷嚷着要他报案救人,这会儿见邱某人颇不寻常,便索性来试一试。
“这事现在不归我管,上面发了话,有什么情况我得及时上报,要伸手还没到那个级别!”邱大嘴没好气地回答,他原本升迁在即,却因为这档子鸟事被摁在原位,心中窝火程度可想而知。
“什么叫不能伸手?”宁老大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枪战又是躺尸的,难道只因为当初追来牯牛村的那帮警察是外省人,这边才懒得理会?
“具体我也不太方便讲,总之现在人贩子死了,那解救那女娃也轮不到我们,只有等她家里人来,我们才能配合嘛!”邱大嘴打起官腔,歪着嘴道,“老宁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人家自己都还没报案,你在瞎起什么劲?”
宁老大冷笑了一声,盯着他看了半晌,头也不回地走出派出所。
“看老子干什么?老子脸上有花?”邱大嘴翻了个白眼,架起二郎腿点上烟吞云吐雾。
所里刚分来的大学生小王犹豫片刻,扶了扶眼镜,开口道:“所长,你前面好像说得不大对。真要解救被拐卖儿童,我们也有义务……”
“义务你妈了个X!”邱大嘴一声暴喝,差点没把烟灰缸砸过来,“老子是所长,还是你是所长?你他妈不想干就明说,趁早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小王面红耳赤,低头翻着手里的文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
“报案就报案!”宁小蛮回家听父亲一说,当即打定了主意,不能让苏苏就这么陷入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宁小蛮没敢跟家人说自己的打算,怕行动还没开始,便会夭折。赵白城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第一争取对象,然而等到了宁老五家里,她却发现赵白城不在。
“不知道上哪儿跑疯去了!”宁老五显得有点恼火。他怕赵白城伤口受风,便极力劝阻,转个身却不见了人。至于臭小子为什么伤成那样还活蹦乱跳,他已经没多余的脑力去想了,只盼着不是回光返照,就谢天谢地。
宁小蛮等了半天,也不见赵白城回来。眼看着天色渐黑,再不去派出所怕是连个值班的都没了,一咬牙匆匆出了门。
罗广海家正在办丧事,里里外外都是人。二宝戴着孝帽,跪在棺材前,一边啃着半拉苹果,一边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嘻嘻而笑。苏苏被老罗头强逼着披麻戴孝,一身素白。她正惊惶不安,忽然看到宁小蛮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冲自己招了招手。
“我……我去上厕所。”苏苏跟二宝低声说。
二宝当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还颇为高兴,觉得小媳妇一定是怕自己惦记,才特意招呼一声。
宁小蛮穿了件妈妈的大衣服,低着头只怕被人认出。跟苏苏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后,她挑了没人的角落,急道:“我们去派出所啊,他们要是不管,我就把老师叫来!”
“去派出所干什么?”苏苏悄声问。
“你不想回家吗?我们得去报案啊!”宁小蛮挥了挥拳头。
苏苏犹豫了一会,摇头道:“小蛮,没有用的。这家人已经说过了,就算我跑掉,不管坐车还是坐船,警察都会把我送回来。我知道他们不是在吓我,今天已经有警察来过了。”
宁小蛮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吃惊不已,“为什么呀?警察不是应该救你才对吗?难道警察收了罗家的钱?”
“不是……”苏苏想了想才继续道,“他们想引另外一批人出来,所以用我来钓鱼。”
“还有这种事啊?咱们不能去告吗?老师说世上总是有正义和公道的!”宁小蛮想起了班主任曾经的慷慨陈词。
“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苏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像是早已学会妥协,也像带着某种程度的绝望,“从来没有。”
“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你不放?”宁小蛮再次问出了这个一直以来都困扰着她的问题。
苏苏看着自己的脚尖,再抬头时,眼神变得微微异样,“我真的不知道。”
她知道。
而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赵白城正在牯牛村唯一那条通往外界的土路路口附近,隐在夜色中看着那些忙碌的陌生人。苏苏所隐瞒的,无疑正是他们感兴趣的,眼下居然连路卡岗亭都设上了,公门毫无顾忌地插手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脑海中多出的六十年记忆,记录着那个名叫骆枭的老人,狂徒般的一生。
就如同做了个长达六十年的梦,在梦中变成了骆枭,赵白城一觉醒来,自己还是自己,身后却多出了一段完整而清晰的人生旅程。
夜叉面具成了维系两人意识的纽带。骆枭已死,但腐朽的仅仅是肉体骨皮,某些完整的东西已通过面具为载体,植入到赵白城的身上,这是完全不可逆的过程和结局。
宿主,这个词刚开始让赵白城觉得陌生。但属于骆枭的那部分记忆学识,很快给了他一个足够详细的答案。想到当初面具正是分解成那些虫子并钻入自己体内,赵白城不得不承认“宿主”的概念确实没错,因为面具本就是活的。
如今赵白城已知道,那些虫子并非是真的虫子,红色那部分是魂,黑色的那部分是煞——至少骆枭这么称呼它们。一代代宿主都逃不过死亡轮回,而它们却历经千年存活到了今天。骆枭在国境线上与异民爆发血战之后,自知重伤不治,便遁入大山,在赵白城祖父存放兽夹等物的那个山洞中,最终气绝身亡。
“在真正有了力量之前,你唯一该做的就是躲起来。”骆枭在最后的意识中,这样跟下一任面具传人说,“没本事吃鬼,鬼就会吃你,它们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第二十九章逼迫()
时间总能磨平一切。
等到苏苏开始陪着二宝上学,村里人大多已经淡忘了那场血色风波,即便偶尔提起,也都显得平平淡淡。
二宝读四年级,以老罗头的能量,把苏苏弄进他们班还算小菜一碟。赵白城每天走那条据说是设了收费站的破路去上学,都能碰上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二宝,以及低着头走在后面的苏苏。女孩常背着两个人的书包,颇为吃力地一步步前行。见了赵白城总是远远就脸色微变,黑漆漆的眼睛根本不敢正视他,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放到如今,大概需要改一下,改成人人有本难念的经。那些便衣活像是尽忠职守的猫头鹰,圆睁双眼守在路口“收费站”,一刻都不敢松懈。每次见到苏苏走过,他们那种欲盖弥彰的模样,总让赵白城哭笑不得。
有这些家伙在,做起事情来或多或少变得不方便。赵白城在学校没法找苏苏,村里也一样,就只剩下上学放学这条路,还多出了一帮家伙看着。宁小蛮如今很有点小姐妹讲义气的调调,每次赵白城让她约苏苏出来,每次苏苏都会拒绝,而宁小蛮连多劝一句都不肯。
“狗剩哥,苏苏很怕你的。你有什么事,让我告诉她就好了啊!”宁小蛮不明白赵白城在搞什么鬼。
赵白城自然没法告诉她,那些警察在钓的很可能不是鱼,而是鬼,只得另作打算。自从他照着骆枭知道的方子,从山上采来草药泡成药汁,宁小蛮擦到今天居然真的好得差不多了。脸蛋跟以前一样白嫩无瑕,也不知到底是草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不吃酱油小心保养,最终才没落下疤痕。
小蛮因为这个喜不自胜,赵白城也不免为她高兴。再转念一想,从虫子到老家伙的转变似乎也不算太坏。
骆枭一辈子都在跟异民打交道,无妻无子,没有任何嗜好,像个只知杀戮的变态。而在不那么变态的范畴里,他却仿佛一本厚重之极的书籍,每翻开一页,都写着不同的故事。他有着六个博士头衔,二十二岁毕业于麻省理工,同年在三藩一手制造了震惊北美的“黑色星期四”地铁屠杀案。那次至少有超过二十名异民被肢解,冷血到极点的行事风格与强悍实力,使得【第七议会】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第七议会是首屈一指的地下公司,高层由异民掌权,但在这批异民元老眼中,人类却不仅仅是食物,同时也可以成为合作伙伴,甚至唇齿相依的共存物种。
在地表世界,异民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存在。第七议会需要骆枭去牵制人类中的【守望者】,那是个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建立的反异民联盟。而骆枭也同样需要通过异民对异民的了解,收割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深渊来客。
双方一拍即合,骆枭在第七议会中从最底层的游骑一直蹿升至君王级杀手,只用了短短十年时间,即便异民同行对他也是谈之色变。而最终这头来自华夏的独行猛兽、被证明与守望者毫无关系却有着超越已知任何一名守望者实力的人类强者,竟悍然刺杀第七议会三大巨头之一的血腥大公,并一举得手。
关于刺杀这部分记忆,赵白城找来找去也没个头绪。他现在对事情的判断分析已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可以说完全是以一名老人的视角去看、去想,但骆枭留下的却仅仅是“必须除掉目标”这个简单概念,至于为什么要杀、动机究竟从何而来,却是近乎一片空白。
难道这老头撞邪了?
赵白城本能地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画上一个叉。骆枭几乎天天都在跟那些邪异狰狞的生物打交道,要说撞邪的话,天天都在撞,也不缺这个当口。
异民的模样仅仅在意识中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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