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笑道:“就算真有您说的那么好,也是名师出高足。”
外头躺着一具尸体,师徒两个却就这么坐在屋子里谈笑风生,说着话下完了一盘棋,竟又是一盘和棋。
齐思诺回来了,急忙忙进了屋,一眼看见严朝辉满头是血,登时惊吓的嘴巴张老大,总算没有晕过去,一脸急迫的来到近前,“老严,你们怎么还在下棋?”转头质问许三笑:“为什么不送你老师去医院?”
许三笑从容道:“老师在等人,这血看着吓人,其实老师身体没什么大碍。”
严朝辉端坐在那稳如泰山,伸手拉住齐思诺的手,道:“思诺,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急也没用,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清楚。”喝一口水,接着又道:“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跟刘泽文之间这近四十年的仇恨,唯有鲜血才能洗刷,我本来无牵无挂,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等不来我也会想办法创造,今天机会突然就出现了,刘文超这个小崽子狂到头了,居然敢带刀登门还对我出手,你说我该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刘泽文如果不肯甘休,凭他手中权柄非要置我于死地的话,这件事也许会很麻烦,但你是知道的,这正是我想见到的结果,他踩着我儿子的血肉做了一辈子昧心官,现在想全身而退,我岂会容他如愿?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上他做垫背的!”
许三笑在一旁听着,说到这里时,忽然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一个怀疑,这件事真的是个巧合吗?这个念头在心底一掠而过,很快就想,不管是不是巧合,自己总是要站在严先生的一面。何必还操这份闲心?
齐思诺眼中噙满了泪水,带着哭腔道:“老严,我不怪你,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独自承担,我要找我姐夫,找我哥,请我爸爸出面找燕京里的老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泽文公报私仇把你给害了。”
严朝辉道:“结婚这么长时间,一直跟你分房睡,就是因为怕有今天,咱们现在离婚,你还能找个好男人嫁了,我也就了却了一桩心愿。”
许三笑听到此处,心中那个隐隐猜测越发的清晰了,齐思诺是完璧处女这件事在歇马镇上时就被许三娃子注意到了。这位严先生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做事当谋定而后动。这件事发生的如此突然,他却在二十秒内做出决断来,一刀砍了刘文超。此举实在有些不符合这老头的行事风格。如果这不是一个巧合,那一切就合理了。只是如果这真是一个计划,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又为何要恰巧赶在自己作客时来实施呢?
又想到先前严朝辉的刻意挽留,到现在一琢磨,好像他特意把自己留下来看好戏似的。
齐思诺道:“三笑,你先出去陪陪小白姑娘,我刚才没让她跟回来,让她在外头路灯那边等着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的怕顾不上她了。”
许三笑来到外面,一眼就看见白梦琳在大门外路灯下站着。门口已经聚集起老大一群人围观,那几个与刘文超同来的年轻人在人群的最里圈,宁红梅正在一旁焦灼的打着电话,语气带着哭腔充满了惶恐。
许三笑走过去试图分开人群,宁红梅在身后忽然叫道:“你不能走!你亲眼目睹了严朝辉杀人的全部过程,等一下警察到了,你得协助调查。”
许三笑驻足回首,盯着宁红梅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宁红梅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眼,深邃的黑眸里隐藏着凌厉的神光,她对视了一会儿,隐隐觉得心寒,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去,去吧。”
许三笑点点头,分开人群,来到白梦琳身边,嘱咐道:“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你很快就知道,我就不跟你细说了,总之这几天我可能要陪着师母忙活老师的事情,你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先不去想那件事,留下来陪我师母住一段日子?”
白梦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欣然同意,道:“行,我已经听说了,好像是严先生杀了一个人,还是个什么大官的儿子,刚才那里头有个年轻人说来着,好像说死的是省委副书记刘泽文的儿子,还说刘副书记想要灭谁跟碾死只臭虫差不多,肯定要让严先生吃不了兜着走。”
许三笑道:“你知道是什么事,还一口答应下来,不怕因为这件事连累你自己?”
白梦琳直视许三笑,坦言道:“我大哥说生活就是一场场赌博,见人风光时凑趣溜须,小打小闹,帮庄扎针儿的人到处见得到,这种人一辈子不会有啥大出息,真正的机会永远与风险伴随,我觉得这是我赌一把大牌的机会。”
许三笑想不到这姑娘年纪不大,如此时刻不仅不惊慌失措避之不及,反而能想的这么长远,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额首赞道:“说的好,那你就留下来陪着师母赌一票。”
警笛声入耳,率先开进小区的车却是一辆黑色奥迪车,许三笑一看车牌号就知道,刘泽文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一刀的豪情()
这个世界上有千百万种生物,人类是最喜欢猎杀同类的。 大多数时候,我们诬指仇恨为杀戮之源,实际上仇恨不是,制造仇恨的**才是!世界上有许多宗教都劝人放下仇恨停止杀戮,全他妈是屁话!凭什么人家全家被害死了,还要人家放下仇恨?
原谅对手,可称相逢一笑泯恩仇,叫大境界大胸怀。原谅仇人?那不是大境界,而是傻。逼懦夫。
跟没经历过奢华的人谈财富是过眼云烟,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于一个儿子死了,妻子被害的终身不孕的男人来说,谅解这个词更是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严朝辉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的领悟不在于放下,而在于执着!三十八年的仇恨,面对强大的对手,隐忍与爆发,谁能想象这个过程当中,饱含了多少杰出的智慧?
何为报仇?当然是让仇人领略跟自己一样的心痛滋味。
刘泽文六十二岁,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十八岁时,妻子在乡下为他生下这个儿子,从一出生起便视若珍宝,二十四年天伦之乐,得积累下多深的父子之情?人生之悲莫过于老来丧子,严朝辉这一刀可以说砍在了刘泽文的心坎上。
许三笑拉着白梦琳凑上去。
奥迪车里走出个老者,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迈着慌乱沉重的步子来到严朝辉家院子里,一眼看到脖子被砍断一多半的尸体,登时如遭电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严朝辉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那把砍刀。站到老者面前,将砍刀丢在二人中间。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只是这一个动作便等于已说了千言万语。
刘泽文呆呆望着地上的砍刀,严朝辉则冷冷的看着他。刘泽文弯下腰似要去抓刀,动作只做了一半儿便停下。严朝辉为之叹了口气。刘泽文的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之情,颤抖着说,他才只有二十四岁,你想要报仇为何要找上他?你儿子死的时候我儿子还没出生,那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严朝辉的声音则不含半点情感,“他打上门来,对我动刀子,我不得不自我保护。”
刘泽文对这句话只作未闻,咬牙切齿继续说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严朝辉漠然说道:“曾经我也是。”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刘泽文此时此刻真的悔不当初,可惜时光一去不回头,仇恨已结下,如今只有不死不休。他没有再多说,而是挥挥手。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往外走。
围观的人群很快被到场的公安人员驱散,现场迅速被警戒带围拢起来。许三笑对办案人员说,我是这个家里的客人,事发时我就在当场。于是被留了下来。
刘泽文满脸疲倦哀伤,对省厅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说,一切秉公办理,不要因为死者是我的儿子,就带着立场去办案。说完这句话便上车离开了。很快,严朝辉也被带走了。办案人员在勘验现场,向目击者录下口供,签字确认无误后,将刘文超的尸体装进裹尸袋,带着尸体离开了严家。
许三笑被告之了一遍公民的义务,本案调查未结束前务必随时开机,随传随到。
屋子里还剩下三个人,齐思诺仿佛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精气神,萎靡悲伤的坐在那里,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白梦琳紧挨着她不住的安慰着。许三笑则肃立在窗口,仔细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外面落着冬日雨,寒意充斥在整座天地间,蔓延到屋子里。
齐思诺的声音仿佛是在梦游,正在应许三笑的要求,讲述着三十八年前发生的一切。
七零年代初期,还是蓉大里一个年轻讲师的严朝辉喜得麟儿。二十四岁的刘泽文从工厂里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进入蓉大。在那个年代里,正常的大学学习秩序早已荡然无存。所谓的大学生只有一种,便是工农兵大学生,从申城机床厂为贯彻领袖的七二一指示办起七二一工人大学,到这股风逐渐吹遍全国,一直持续到了七六年。
当年的刘泽文是山南钢铁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一箩筐。但他做事勤快,不计较得失劳累,老实本分待人和蔼,上上下下好评如潮,于是,这个去大学深造,成为太祖他老人家破格允许学到高等文化的机会降落到他头上。蓉大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是有入学条件的,其中最主要一条政治审查之外,还有一个文化考试,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刘泽文当然不能通过。但他是一个有心人,得知负责招生的年轻讲师严朝辉的老婆刚生了孩子,便登门送上一筐鸡蛋。
在那个物资稀缺的年代里,城里人坐月子的营养一般不如乡下。鸡蛋肉类都是凭票限量供应。严朝辉的媳妇刚生下儿子,还在催奶阶段,这一筐鸡蛋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诱惑。严朝辉留下了那筐鸡蛋,刘泽文也被留在了蓉城。
两年的学习期之后,刘泽文不想回到南钢厂。这时他与严朝辉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从严朝辉口中他得知一个消息,国家在西南大山中搞风洞科研攻关,由著名风洞领域专家齐明德挂帅,将要组织一支科研团队进驻大山。蓉大选派了一批年轻人即将加入这个科研小组,其中就包括严朝辉。刘泽文一听,便把这个消息看做了一个机会,于是哀求严朝辉帮其活动活动,想要加入这个科研小组。严朝辉知道这次科研小组招人对文化素质的要求极高,刘泽文的文化底子差的太远,根本不可能被选进来,于是一口回绝了。
就是这么一件事,让刘泽文对严朝辉怀恨在心。严朝辉跟着齐明德的科研小组去了大山深处。他前脚走,后脚刘泽文便活动开了,他先是找到蓉大革委会,与革委会主任胡传明,以揭发大走。资派,黑五类份子严朝辉为条件,求革委会把他留在蓉大。在那个年代,查苗头找问题,打倒一切帝修反走。资派就是革委会唯一的工作纲领。于是,当年的一筐鸡蛋成了严朝辉家破人亡的导火索。刘泽文领着革委会成员们来到严家,把严朝辉的老婆和只有两岁的儿子关进牛棚,在一次拷打过程中,严朝辉的儿子的哭闹声让刘泽文感到不耐,一股无名火起,他随手抓起两岁的孩子重重摔在墙上。
三天后,得不到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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