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先不要自责,淮南战况现今究竟如何?”杨坚搀扶起周法尚,焦心地问。
周法尚自知有愧,低着头小声说:“司马消难起兵当日就派开府段珣谎称助我守城,欲骗我打开城门。我深觉有诈,闭门不纳,于是段珣开始围攻城池。由于仓促作战,大多士兵皆在城外,末将率五百士卒苦守近二十日,终力不能支,只得弃城回来向丞相请罪。那司马消难已经投降于陈国,接受其任命为大都督,并赐随国公。末将的母亲和弟弟及家中僮仆三百人余人皆被司马消难俘虏至陈国。”
“随国公?呵呵……司马消难还是降陈了!看来柳裘他们是去晚了啊——”杨坚望天一叹略作惆怅,复而转过头冷静地对李德林说:“相府中现领宿卫骠骑的段文振其老母妻子皆在邺城,但他此前仍拒绝了尉迟迥的劝降,是一位忠勇之士,就派他前去安抚淮南吧。”
李德林领命,杨坚又看向候一旁始终低着头的周法尚,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将军不必忧心,司马消难投奔陈国已见败迹,王谊元帅定会率兵将淮南地区尽数夺回。将军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尽快把伤养好,再为国尽忠!”
周法尚弃城逃回京城,不但没有被处罚,反而得到丞相的慰问,顿时感激涕零,再三叩拜。就在这时,有人前来通传刘昉、郑译二人同来正阳宫求见杨坚,李德林见状便自请告退,扶着周法尚从偏门离去。
杨坚眉目深沉,他猜想刘昉、郑译应是因几日未获召见,感觉到被疏远,所以前来一探虚实,顺便借机讨好。虽然猜到两个小人的来意,但不能就此推辞不见,与他们彻底撕破脸,无奈之下杨坚绷着一张黑脸往正厅走去。
见到刘昉、郑译那一刻,杨坚顿觉异常烦躁,但又不得不笑着和其寒暄。郑译的话不多,刘昉却是一脸媚态,关怀备至、歌功颂德:“丞相不要为战况过于担忧,忧坏了身体,谁来统帅我们大周啊!我大周除了丞相,再无一人可以坐镇京师总揽大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番谄媚的话在杨坚听来格外刺耳,但他又不好打断刘昉,强压下自己的不耐烦。就在此时,长长的喊声传入大厅,“报——蜀地急报——”
杨坚顿时打起精神,再不管愣在一旁的刘昉,只见一个军士跑进大厅,跪地禀道:“蜀地急报,益州总管王谦日前为了阻拦新任总管梁睿赴任,出动巴蜀军队十余万人,攻占始州。所管益、潼、新、泸等十八州皆反,另有渝、武、兴等十州民众亦从之。”
“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杨坚听了这个消息竟酣畅地开怀大笑,朗朗笑声充斥着正厅的每一个角落,回荡、扩散。
刘昉、郑译不解其意,静坐着一声不吭,直到杨坚止住笑,才听他痛快地继续说:“该反的终于都反了,果然不出所料啊!传令下去,封开府于义为元帅,发利、凤、文、秦、成诸州兵马,讨伐王谦!”
刘昉和郑译听罢大惊失色,二人忙互对眼色暗通意见。刘昉心照,壮着胆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丞相啊,那梁睿在军中位望素重,恐怕不可居于义之下,导致士兵不满,军心动摇啊!”
杨坚怒目狠瞪着刘昉,眼神利如刀锋,吓得他浑身哆嗦不敢抬头。立威之后,杨坚一改前态,幽幽地吐出一句:“令梁睿为元帅,于义为行军总管。”
郑译看出杨坚大为不快,为了缓和气氛忙转移话题。正巧有件他苦思已久,想以此重新博得杨坚信任的事,此时正是提及的最佳时机。“梁睿和于义皆为人才,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时,丞相更是求才若渴。在此微臣想推荐一人,他刚正耿直,通晓世事,可堪重任。并且此人对丞相来说应该并不陌生,他就是元岩,但因之前冒死进谏宣帝被罢黜在家。”
杨坚拉长着脸,满是疑虑地瞅着郑译,嘴里却反复念叨:“元岩,元岩……”刘昉眼见郑译举荐元岩,怫然不悦,目光阴毒地盯着郑译,眼神中充满着忿恨……
第二十五章 破釜沉舟(上)()
八月中旬,杨坚任命段文振安抚淮南、梁睿讨伐川蜀,暂时应对了司马消难和王谦之乱。而此时,由韦孝宽统领讨伐尉迟迥的大军中,气氛却是异常紧张。
。
入夜后,军营中灯火通亮。严密的防守仿佛将外界的空气也阻隔了,营中人心惶惶,军士们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像变得浑浊。
一位年逾四十的魁梧大汉在自己的大帐边来回踱步,他双手背后,黝黑的脸上布满阴霾。此人是西魏十二大将军李远之子怀州刺史李崇,其叔父李穆献金腰带归附杨坚后,派他率怀州之兵与统领并州兵的李询会合,一同支援韦孝宽讨伐尉迟迥。
“元帅病情还没有好转吗?打探的如何?”围着帐篷又走了一圈,李崇耐不住烦闷,气冲冲地质问在帐门前把守的亲兵。
卫兵统领如实回话:“末将暗中调查两日,但元帅大营密不透风,大家都见不到他,只能通过侍候的妇人传话。对外放出来的消息还是元帅终日卧床不起,病情丝毫不见起色。”
李崇无可奈何地怒哼一声,沉默片刻后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拔出佩剑疯一般急挥乱砍,末了将剑狠狠刺在地上,高声咒骂:“我呸!叔父真是糊涂,李家几十口人世代蒙受皇恩,现在国家有难,怎么能归附这窃国诸侯呢?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间?”
“将军慎言……”守门的卫兵突然见李崇身后有人朝他们的帐篷走来,急忙打起眼色,示意其收口。
李崇先是一愣,等他察觉到有人接近后,立刻转过身,借着火光看清来人正是同在军中的堂兄李询。
李崇刚要快步去迎,却先听到对面传来厉声一喝:“永隆,你胡说些什么!定是天气燥热,一时冲昏了头脑,才胡言乱语吧!”
走上前后,李询也不理会李崇的问安,他脸色冷若寒冬冰雪,对两个守门兵卒施威道:“广宗郡公今日所言,你们就当没听过,否则小心人头不保!”
“末将遵命!”守门的亲兵肃然响应,声音干净利落。
李询释怀了许多,绷着的脸渐渐舒缓开,“你跟我过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了一会儿李崇就按捺不住,扯开嗓门吼着问道:“堂兄,我们已经在此屯兵多日了,元帅究竟真病还是假病?”
李询停下脚步左右望望,眼见四周无人才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总是口没遮拦,军心不齐如何作战?其实我早已知道,尉迟迥先前私下派人招抚过你,如今叔父让我们支援韦孝宽,你是不是心有不甘?”
李崇被人一语说中要害,顿时哑口无言,他吹胡子瞪眼闷气满怀,却也丝毫不狡辩。
李询不温不火地拍了拍李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永隆,你真是糊涂啊!你以为那尉迟迥就是为国为民的正义之师?你怎么就看不出,他起兵不过是为满足个人野心!丞相毕竟是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背后有整个朝廷支持,你走错一步就会陷李家满门于不义!”
李崇一听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家族,最后一点傲气也荡然无存,整个人一下子蔫了下来,连连唉声叹气。
李询见堂弟已有悔意,之前还有些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温和地抚着李崇雄厚的背膀,继续动之以情:“永隆,实话告诉你,其实军中不乏收尉迟迥贿赂后左右摇摆之人,先前我已向丞相密报,但念及兄弟情谊也为李家声望,我在密信中并没有指出你。不过丞相派的监军这两日就要到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李崇难掩震惊,猛地抬起头,讶然问:“丞相派了监军来?”
李询轻轻地点点头,他从李崇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颜色,有对之前言行的懊悔、有对自己的感激,更多的是一种意欲归附杨坚的决心……
。
与李崇告别后,李询走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远远看到一名军士朝他所在的方向跑来,发现自己后更是加快了脚步。李询一眼认出那人是韦孝宽身边的亲信刘副尉,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找了自己一段时间。果不其然,刘副尉跑到身旁后,忙通报道:“长史,丞相派来的监军高颎与河南道总管于仲文已至军中,元帅令你一同接见。”
李询火急火燎地赶到韦孝宽帐外,没想到竟遇见正要进帐的高颎和于仲文。三人先相互简单问候,随即一同进了大帐。
韦孝宽一身常服腰板挺直坐在床边,不等众人向他问安先朗朗笑道:“二位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李长史也坐啊。”
坐下后高颎抢先开口,关切地问:“元帅的病情如何?丞相可是时刻牵挂着你啊!”
韦孝宽捋着花白的胡须狡黠一笑,如实道来:“老夫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先前发现军中诸将对日后行动的意见不同、军心不一。若贸然进军恐现败局,所以老夫不得已只能以病情拖缓行军进度。”
高颎正色道:“老将军不必担心,我既来军中,定会使军心稳定下来。”尾音刚落,他轻轻向坐在对面的于仲文使了个眼色,有所示意。
于仲文心领神会,起身走到韦孝宽面前抱拳道:“元帅、长史,末将恳请现在就去军中察看军情。”
韦孝宽点头首肯:“军中出现异动,了解军中情况确实刻不容缓。”李询见状忙热心接话道:“将军初至军中,不太熟悉,不如我陪同将军前去。”
于仲文恭敬地回绝李询:“长史留下与监军商讨战况即可,我想去安抚众将,有你在反倒不便。”说完,便告退出帐。他离去后,韦孝宽起身走到于仲文的席位上,缓缓坐下,从容地笑着说:“和你们坐得近些,方便说话,方便说话……”
高颎冷静地看着韦孝宽,直切主题:“我军如今处于何局势?”
韦孝宽正要回答,怎知不等开口却突然剧咳不止,表情痛苦万分。
李询见状忙起身走到韦孝宽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其止住咳嗽,才转头看向高颎,替韦孝宽道出眼下情势:“尉迟迥已派其子尉迟惇率军十万进抵武德,在沁水东岸布阵二十余里,正与我军隔水相对。而近日暴雨不断,沁水猛涨,不宜进军。”
“我军已在此地驻足半月有余,不可再拖延了,不如加紧命人架桥吧!”高颎紧接着说。
韦孝宽沉吟半晌,幽幽地说:“架桥倒是可以,只怕那尉迟惇定会设法破坏。”
高颎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沉着应道:“这个不难解决,我自有办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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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韦孝宽三人密谋时,于仲文来到大营的东北角,此时军中精锐部队正在此处进行夜间的秘密操练。
月朗星稀,营地驻扎在四野空旷的城外,入夜后偶有微风吹过,但暑热依然得不到缓解。于仲文没有着急上前,他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观望着身穿重甲的军士们,由于太过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朝自己走近。
来人个子不高、身披盔甲,年纪五十有余,他轻轻走到于仲文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延寿郡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于仲文一惊,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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