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宫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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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烟云-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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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萧媺芷快步离去,杨广悠然地走到花圃中的亭廊旁,倚靠在亭柱上。他身体微微向后仰着,一只手握着书卷,支在横放在胸前的另一只手臂上。轻轻侧首,以一种悠闲的姿态,逐字逐句品读着书卷上的文字,但每读几行,就不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一株格外繁茂的牡丹,满目静如止水,不形于色。

    又读了几句诗文,这一次杨广抬目的时间格外长了些,执在眼前的书卷也缓缓地放下了,他盯着那株繁花锦簇的牡丹,不禁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优雅地会心一笑。

    恰在此时,萧媺芷手擎一碧色小玉杯,匆忙归来。杨广见到妻子,便将书卷扔在亭中,忙迈步上前,步伐甚至有些飘浮,急切地凑到了她的身边。

    萧媺芷被突然冲过来的杨广一惊,她下意识欲递上手中的小杯,却被略有焦急的他碰到了胳膊,手劲儿一松,小巧精致的玉杯直直坠下,碧玉碎片散了满地。

    萧媺芷瘪了瘪嘴:“我再去……”

    话音未落,杨广就打断了她,拉着她的手再次往花丛中走去。“无妨,无妨,感觉也不像方才那般口渴了。”

    二人再次走入那片盛开的牡丹花海中,同行的几步,萧媺芷缄口不言,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杨广的脸,心中略有一丝忐忑。

    “宓儿……”杨广偏着头,暖暖地朝萧媺芷笑了笑,同时抬袖向身边的牡丹花一拂,悠然道:“你方才可有数仔细了?是七十九朵?”

    萧媺芷微怔,稍加犹豫,也不去回答,只是又深入花丛,从头数起。转了一圈后,她惊异地回到杨广身边,眉头微蹙地看着他,疑惑不解:“诶?怎么变成八十一朵了?”

    这一刻,杨广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意气风发,笑吟吟的眼睛里透着兴奋的光彩。他又牵起萧媺芷触感温润的手,将她拉到方才他注视已久的那株最繁茂的牡丹花旁。

    “宓儿,你看这株牡丹……”站在萧媺芷身后,杨广浅浅一笑。他十分自然地环住了她的纤腰,轻轻地把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耳鬓厮磨着,同时伸出一只手指向两朵艳红的牡丹花:“其实你没数错,方才确实只有七十九朵。可是,就在你离开后,这两朵竟一齐绽放了。”

    萧媺芷依靠在杨广怀中,侧首看着身边的人,恍惚间竟有一缕异样恬静的暖流泛上心头,但她却故作娇嗔,冷颜相对,轻怒道:“哦,原来你在戏弄我。”

    杨广也不辩解,只是轻轻抚摸着妻子乌黑的发丝,唇际挂着浅浅的柔弧,朗朗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如暖阳般明媚的爱意。他双手搭在萧媺芷的肩上,引她转过身与自己面对面,然后在她凝神的注视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闪烁着耀眼华光的蓝宝石翠玉蝴蝶簪。

    “你看这簪子,玉色翠绿通透,配的宝石湛蓝又晶莹,若簪在佳人头上,必定更加端华夺目。只是不知宓儿肯不肯给它一个机会,增添这发簪的光辉。”杨广摆出一副恳求的姿态,面上却始终挂着若隐若现的挑逗之色。

    萧媺芷一丝红霞扑面,先是看着那支发簪,又抬目与杨广四目相对,一抹醉人心怀的清纯笑靥缓缓地在她脸上荡漾开。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杨广眉尖轻挑,再度施然一笑。萧媺芷双睫一低,转身侧首,却也不说话,但此间的含意已不言而喻。杨广轻柔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亲手将那只蝴蝶发簪插到了萧媺芷的发髻间。

第三十八章 芥蒂(上)() 
开皇二年五月,在前两次试探性进攻皆被隋军击退后,突厥大军终于发动了全面出击,沙钵略可汗号令五大可汗率兵四十万侵入长城以南。( 全文字 无广告)这场突变,使依旧沉浸在与梁国联姻喜悦中的大隋朝野陡然清醒。杨坚于第一时间紧急下令,命柱国冯昱屯乙弗泊、上柱国叱列长文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上大将军达奚长儒据周槃,以作全线防御。

    。

    这几日,初夏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绝,天色终日灰蒙蒙的。一派阴沉之下的皇城内却是颇不平静,接连几天皇帝日日临朝,与众朝臣共同商讨如何抵御突厥。

    雨,仍是一丝一丝飘飘洒洒,日出东方,天色泛起微微一点澄明。由于接连几日阴雨不断,众臣通往朝堂的那条青石砖大道被洼洼积水所浸泡,变得十分湿滑。这天,似乎又亮了些,雨势也渐渐弱了下来。细耳听去,远方隐约传来一阵悠远沉厚的钟声,宫中的老人儿们都知道,这预示着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霏霏细雨中,官复原职的高颎步步维艰,他一身公服,头戴黑纱冠,独身走在小雨中却并未持伞,脚下踩过之处飞溅起一片雨水。一路上高颎低首皱眉,思虑万千,急走间竟猛地撞上前路的行人。他踉跄着后退,眼见前面那位干瘪高瘦、手持一把暗黄油伞的长者也是一个趔趄。长者稳住身子后愤愤转身,高颎直直对上他怫然不悦的目光。

    发现对面是平日里一向自诩出身高贵的郢国公王谊,高颎当即恭恭敬敬地弯腰作了一揖,却又不亢不卑地赔礼道:“真是失礼了,方才想事情想得出神,我这给杨公赔个不是……”话没说完高颎又突然止住,那王谊虽看也不看他,只忙着小心翼翼地拭去从伞面滑落到肩头的雨水,但高颎还是忙摇了摇头,以笑掩瑕:“啊,谬矣,谬矣,该是郢公才对。大人自出使突厥归来后,已被陛下加封为郢国公了,瞧我这脑子,竟一时忘了,真是不该!”

    王谊这时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藐视性地瞪了高颎一眼,对这种出身低微之人回以嗤之以鼻的颜色:“老夫当是谁呢,原来是请辞又归来的高仆射。高仆射现在不仅官复原职还被拜封为左卫大将军,老夫可是万万不敢让你赔不是!”伴随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哼,王谊的姿态更加咄咄逼人,高门望族的身份带给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高颎对这赤、裸裸的鄙夷依旧是温颜以对,刚想回话,却被身后一朗朗高音抢了先头,只听那人带着笑音呛道:“高仆射官职再大也不及郢国公位望高,郢公与陛下是故交,还是陛下的亲家。大家都知道陛下得了闲暇,时常驾临郢国公府,我等小臣哪有过这种待遇。”

    话音刚落,说话的壮年男子便已站到了高颎和王谊身旁。来者正是清河郡公杨素,他比高颎还略小三四岁,一缕缕雨丝飒飒地落在他的身上,立在晨光下的烟朦雾胧间,整个人更显清逸孤高,伟傲不凡。见王谊始终不屑一顾地歪脖斜目,苍老干瘦的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杨素下颚微微扬起,右手轻捋胡须,微笑着话锋一转,扬声道:“说起来,在下听闻郢公的儿子身体倒是一直不大康健,不知究竟患的是何顽疾?好歹是我大隋的驸马,怎么还……”

    “够了!”王谊一双暗沉的小眼投出利剑般的目光直射向杨素,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便咬牙切齿地怒斥一声,狠狠甩袖,扭头而去。

    杨素傲睨自若,端望着老迈的王谊隐隐远去的背影,嘴角轻轻一翘,笑得隐约却又肆无忌惮。想起身边还有一人,他急忙转过头,同时瞬间藏起了脸上得意的神色,杨素对高颎点头一笑,抬手做出恭请的手势,请其先行。高颎回礼示意,二人便同路而行。

    新朝初建,谈起高昭玄,贵胄官宦们都晓得他与皇后一家交情匪浅,且深受杨坚的信任与重用。这是第一次与皇帝的这位心腹重臣单独来往,杨素难掩自身飘然的性格,不禁再露锋芒,竟主动与高颎高谈起朝事:“现在这突厥靠安抚是不成了,还有那高保宁也趁机引兵进攻平州,明显是和突厥有默契的,看来我们得做好打持久硬仗的准备了!”

    高颎却只是漠然地点点头,也不想过多表露自己的看法。黑牛皮矮靴踩过石砖路上清浅的水洼,脚印处激荡起湾湾波痕,他不经意间瞥到这个情景,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好在此前已经解除了南朝的威胁,否则现在定是无法专心应付突厥。”再一转目,顺着脚下的路向远方望去,一片淅淅雨雾的笼罩中,那些赶赴朝会的官员们匆匆而行的身影倒也无法看得真切。高颎一时讶然,那也正是自己往昔里的影子罢,他倏然将神思抽离出庙堂上的忧扰,冷冷旁观着一路上的情景,翣翣眼已到了大殿门口,便没有再作多想。

    暗色的石砖路上幽幽地映射出群臣远去的身影,连绵数日的霏霏霪雨将沉寂了许久的石砖尽数冲刷洗涤。可能是走的人多了,难以计数的块块青石方砖早已褪去了昔日光芒,不知何时,砖面悄然爬满了斑驳的裂纹与沟壑,蜿蜒交织出密密麻麻的一张网,恍若掌心中镌刻着的繁杂掌纹。那一条条深浅纵横交错的纹路,将一些肮脏龌蹉的秘密永远深埋于宫城之渊,又似乎隐隐揭示着天机,让迷惘的世人通向一个更无妄的远方。

    这条通往朝会大殿的路很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里是通往权力顶峰的唯一方向。泱泱华夏、朗朗乾坤,朝代的兴亡交替亘古如斯,但任凭王朝如何更迭,通向辉煌之路的大门,一代一代却都只向世族权贵们敞开来来往往、去留匆匆,而这千百臣子们究竟有多少是庞大帝国中真正的顶梁之人?隋朝初立意气风发,穹窿之下,那扇通向庙堂之巅的门好像微微地又敞开了一些,仿佛预示着将会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地涌向这条通天之路。只是不知,过了那门之后,究竟是一步踏入富贵繁华,还是坠坠跌进一座荒草幽幽,枯枝败叶的坟墓……

    。

    今日早朝的时间格外长,眼下已过了午时,商讨应对突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坐在高台上的杨坚环视着殿内众人,毫无要退朝的意思。面上不形于色的他,幽幽地抛出一句:“你们……还有其他事禀奏吗?”

    皇帝的话回荡在偌大的殿堂中,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四下寂静无声。杨坚轻咳一声,眼底猛地射出一道锐利寒光:“既然都没有话说,那么现在——朕有一事要宣布。”

    就在这时,站在大殿前方的苏威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窃窥了一眼宝座上的杨坚,稍加忖度,才道:“臣斗胆启奏!”

    面露冷色的杨坚稍稍缓和了不悦的情绪,略偏过身子,侧耳道:“既然无畏有事禀奏,那么让你先说。”

    苏威双手端执着象牙笏板,从容上奏道:“陛下命臣等制定的新律现已颁布施行,新的律令在田赋税役方面较前朝大为削减,百姓的负担可谓轻了。但臣认为现行的受田制度依旧于平民不公,诸王以下至于都督皆给永业田,而百姓受田则严重不足。臣建议陛下减少功臣受田,以缓解此局面。”

    苏威上奏的过程中,杨坚听得颇为称意,几次嘴角浅浅上翘,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但等苏威的话说完后,杨坚却是一言不发,一手托腮歪在御案前,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略有一丝倦怠,不过他心里却是如明镜般透彻。

    杨坚把目光撒向殿下,站在众臣最前方的高颎对上了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从皇帝那坚定的神情中读懂了圣意。高颎扯着嘴角对杨坚笑笑,君臣二人对这一番无言的交流皆心领神会,直到杨坚转移了视线,高颎才将头低下、颔首沉默。

    不再看高颎,杨坚的眼神瞟向空中。因为心中了然,他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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