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可汗对长孙晟的不请自来惊疑不已,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长孙晟,半晌才缓过神来,僵硬地挤出一句话:“久闻长孙将军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再看那长孙晟竟一派从容,面上甚至还带着舒缓的微笑,毫无城府可言的阿波可汗不禁脱口而出道:“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竟然敢只身一人前来敌营,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长孙晟朗朗道:“可汗按照约定主动撤军,足见你是个信守承诺的汉子,所以是断不会做出斩杀来使那种不义之事的。”
阿波可汗点点头,再次显露出直率之态:“长孙将军也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我相信你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夸奖赞美我一番就回去的吧,有话还请直说!”
长孙晟大喜,不禁拍掌道:“可汗果然豪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可汗有没有想过,这次打了败仗回去,怎么和沙钵略可汗交代?摄图他每次出战都会大胜而归,而你首次出征就打输了,岂不是突厥的耻辱?我想可汗自己也清楚,摄图一直想并吞你的势力,用我们汉人的话说他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可汗这次率兵回去后,他一定会借机归罪于你,你觉得以你一己之力能斗得过他?”
阿波可汗顿时变了脸色,斜视着长孙晟,语气也是恶狠狠的:“摄图毕竟是我的堂兄,长孙将军这么说是在挑拨离间吗?”
长孙晟瞥了一眼阿波可汗,扬扬眉毛,故作客气之态:“可汗方才不还让我有话直说嘛,怎么现在自己倒装起了糊涂。”他镇定自若,朝阿波可汗更进一步,继续晓之以理:“佗钵可汗死的时候可是点名把汗位传给你的,以菴罗那软弱的性子,你觉得会是他挑头众贵族反对你的吗?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摄图在背后怂恿的,他就是想让你和菴罗争执不下,自己便可白捡便宜,你看这汗位最后不就是到了他手里吗?他封菴罗为第二可汗,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如今可汗你在他手下处处受制,这窝囊气还没受够吗?”
阿波可汗埋在心里的火被长孙晟几句话就给点燃了,他气得是面红耳赤,掀翻面前的案几,噌一下站了起来连连跺脚,咬着牙说:“没想到你一个外族人都知道我这难堪的处境!啊——”突然,他用尽全力狠狠捶胸大叫了一声,尾音落下的同时一大步蹿到长孙晟面前,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反问道:“我也真是受够了!可是现如今的实际情况就是我的实力不如摄图,我该怎么办,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吗?”
长孙晟依然微微笑着,悠悠沉吟道:“可汗别急,你若信得过我,就请听我细细说来,若说比摄图实力更强的也不是没有……”他勾勾嘴角对阿波可汗狡黠一笑,对上那人急切的目光,反倒故意吊起胃口,牵引着阿波可汗坐回原位,而后慢慢说来:“可汗啊,你或许不知,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早已与我大隋天子暗中连和,摄图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可汗你何不也依附我大隋同时与达头可汗结盟,如此合而为强,就无需再受摄图钳制了!”
阿波可汗先是一愣,挠着头神思飞转:“达头可汗……我这堂叔一向不愿受我们□□厥号令,表面归附我们心里却不安分,先可汗在的时候就这样,摄图上位后他就更不服气了。不过还真没想到,他竟然暗中与你们隋朝媾和了!”瞥了一眼长孙晟看起来信心十足的脸,阿波可汗倒吸了一口气。
长孙晟却是豪爽地哈哈大笑着:“可汗啊可汗,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怎么决断还是要由可汗自己定夺。”
阿波可汗咬了咬嘴唇,也没想多久就横下心来,狠拍了一下大腿:“好!我决定了,就和窦元帅立下盟约,互不侵犯!然后……然后,还请长孙将军带我的使者去面见大隋皇帝,将我祈求请和的心愿传达给皇帝陛下。”
长孙晟满意地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可汗确实是有眼光的豪杰!可汗放心,我大隋皇帝若得知可汗愿意依附我们,定会欣喜不已的!”
第四十九章 瑕瑜(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身处突厥的沙钵略可汗很快便通过密报得知阿波可汗已与隋朝媾和,愤怒的大可汗一时间恨从中来,还未等阿波可汗退回塞北,便率人奔袭其牙帐杀死了他的母亲,并收编了他的军民。阿波可汗率众回来后,只见曾经生气勃勃的营盘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他指天盟誓定要报此深仇,于是向西投奔达头可汗,借得十万雄兵,踏上了征战沙钵略可汗的血路。
突厥,从此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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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的燥热在皇城中无边蔓延着,杨坚顶着酷暑依然勤勉政事,接连几日会见众臣,就突厥内乱的最新情况商讨对策。这天正午时分,刚刚处理完政事的皇帝终于得了空闲。
“陛下是单独用膳,还是和皇后一起?”一年迈的老太监轻声问了一句。
杨坚当即答道:“回寝宫去找皇后,朕有几天没跟她好好说话了。”
一路顶着炎炎烈日,回到寝宫后杨坚早已是汗流浃背。独孤皇后亲自在门口迎接:“这天气像下了火一样,看你这热的,里面衣服都湿了。下午不是还要见几个人吗?你就待在前面好了,干什么折腾这一趟。”
杨坚憨憨地笑着,拉了拉独孤伽罗的手:“无妨,无妨。就是得空想来看看夫人,若你觉得我碍眼,那我回去就是了。”
独孤皇后轻轻白了杨坚一眼,转头对跟在身边的秦尚宫吩咐道:“快去给陛下端一碗冰镇的梅子汤来解暑。对了,再配两个小青梅软糕,那东西吃了开胃。”进了屋后,独孤皇后先替杨坚褪了衣裳,又接过宫婢递上来的柔丝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夫君额头与脖颈上的汗水,同时关切地问了句:“前线近况究竟如何?”
阖目仰头的杨坚挠了挠耳朵,不冷不热地回道:“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皇后想先听哪个?”
独孤皇后微微一愣,轻敲了一下杨坚的脑袋:“先听好消息!”
杨坚从独孤皇后手上抽出帕子,擦了两下手,递给一旁候着的宫女,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然后才对独孤伽罗道:“阿波可汗与沙钵略可汗已彻底反目,转而投靠达头可汗,还带走了摄图的堂弟地勤察,那小子也向来不服摄图。不仅如此,摄图因觉得贪汗可汗与阿波可汗关系亲密,而把他的汗位罢黜,逼得他也只得投奔达头可汗,现下突厥已完全分裂为东、西两个阵营。”
此时,独孤皇后正在内屋挑选给杨坚更换的衣服,她转过头隔着一道纱帘望向他,面带喜色道:“达头可汗、阿波可汗、贪汗可汗……这等于说,突厥的五大可汗中已有三位归附了我大隋,就只剩下那个软弱的第二可汗还跟着摄图……啊,还有摄图弟弟处罗侯,不过那人似乎也是我们的眼线……”
杨坚摇摇头,淡淡笑道:“是不是真心归附我大隋还不好说啊,不过他们跟摄图对立是一定的!前几日他们派人来求和,希望获得援助,我也只是含糊过去了,还想再观察观察,总之他们越乱越好。”
拿到一套新的衣服,独孤皇后走回杨坚身边,先是理了理他鬓角边的碎发,边替他更衣边问:“这是好事,那坏事呢?”
杨坚露出一抹哀伤之态,沉沉地叹了口气:“广宗郡公李崇殉国了……之前阴寿病重令他接替了幽州总管,谁知他也……李崇率三千死士坚守荒城、拼死抵抗,突厥一再招安他,他却完全不为其所动,战至最后一刻,终被乱箭齐发射死。李崇是我大隋对抗突厥的斗争中,为国捐躯的最高将领啊!必须得着力赞扬,好好安置他的亲人。”
“这个李崇……”独孤皇后碎碎念着,不禁皱起了眉头,“我若没记错,丽华看中的女婿就是他的小儿子吧!”
杨坚抬头看着皇后,平静地说了一句:“对,对,就是他。我决定将他的幼子召进宫来抚养。”
独孤皇后无奈地抿了抿嘴,附和道:“这样也好,就让丽华照料着吧,反正以后也是娥英的夫婿,如此可以从小培养感情。不过,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加上李崇的儿子现下得守孝,这正式成婚就再往后拖几年吧。”
恰在此时房外有人声传来,那是秦尚宫的声音。独孤皇后忙叫来人进屋,从秦尚宫手中接过一小碗酸爽的梅子汤递给杨坚:“快些把这个喝了,清凉解暑的。喝完也该去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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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李崇八岁的幼子李敏被送到了宫中。稚子年幼,刚失去父亲又没有亲人在身旁,整日里悲伤失落。但乐平公主宫中上下都对他关怀备至,那李敏又是个谨慎守礼的好孩子,自然也不敢由着心情一直低落下去,只得强打起精神,每日与未来的妻子宇文娥英一同读书学习。
这天,练习过诗文后,宇文娥英硬拉着李敏陪自己去后宫的大花园里扑蝶采花,夏蔓也被叫着伴随在侧,她的工作就是时刻服侍着宫中这个最刁蛮的小女娃。
眼下的时节,园子里的花大半是盛开的,争奇斗艳绚烂缤纷,更有一股股异香拂面扑鼻。文文静静的李敏很少说话,立于花丛中的他白衣黑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明闪闪的光芒,如天上的仙童般。但这个温润漂亮的男孩在宇文娥英眼中却只是一个整天发蔫的大笨蛋,娥英蹦蹦跳跳地穿梭在花间,对性子沉静的李敏呼来喝去、指东指西。见李敏始终提不起玩乐的兴趣,娥英不禁嘟起嘴瞪视着他,她贼贼地伸手一抓,抽了他固定在白玉小冠上的绿簪子。
“来啊,来啊,你追上我就还给你。”抢了东西的娥英撒腿就跑,口中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李敏先是吓了一跳,一只手按着头上的环状小冠,无可奈何地拔腿去追宇文娥英,同时嘴上恳求着:“还……还给我,求你了……”
宇文娥英看李敏那弱不禁风的呆小子跑得忒慢,不禁停下了脚步,朝他挥舞着手上的冠簪,炫耀道:“笨蛋,怎么跑得这么慢,连个女孩子都追不上,快点,快点啊!”
李敏生怕头发散开,一只手依然按在头上,跑起来的样子又慢又滑稽,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越想跑快些脚上越是使不上劲。一旁的夏蔓早已经习惯了娥英的跑跑跳跳,只死死地跟在年幼的李敏身后,生怕他有任何闪失。
宇文娥英眼见李敏跑得近了些,轻蔑地冷哼一声,脚下快步连连后退,不料突然“砰”的一下,后背狠狠撞到了一棵大槐树上。娥英吓得惊声尖叫,随后皱起了眉头,愤愤地搓着自己的腰背。就在这时李敏喘着重重粗气跑了上来,他站在娥英面前憨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欣喜道:“追到了,我追到了。”
宇文娥英看见李敏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甩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更将抢来的簪子一把摔到草丛中:“追什么追,我都撞树上了,疼死我了!你明明看到前面有树,怎么不提醒我!哦!你就是希望我撞到树上,你好抓住我,对不对?”说到这里,娥英更是愤怒不已,不禁对李敏拳打脚踢起来,咒骂道:“你跑不过我就想害我,你这个恶毒自私的混蛋,混蛋,都怪你,都怪你!”
李敏十分委屈,但也不敢躲闪,好在娥英人小力气不大,捶踢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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