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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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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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错估了自己的脚程,还以为自己能在宵禁前赶回去的。”看来在锦奴的房间里,真的呆太久了。

    王蕴点点头,示意其他的巡逻护卫按照事先的路线,去别的街巷巡视,然后抬手拍拍自己那匹马的屁股,说:“上来吧,我送你回王府去。”

    “哈……这个就不需要了吧,都尉公务繁忙,哪敢有劳您送奴婢。”她僵硬地笑道,行了一礼就赶紧往前疾步走去。

    身后马蹄轻响,王蕴的马又跟了上来。

    她转头看他,他眼望着前方,温和地说:“最近京城不太平静,我陪你一起走吧。”

    “多谢……王都尉。”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长街寂无声,各坊在街角的灯在夜色中静静地亮着。偶尔风来,烛火微微颤动,整个长安的灯光似乎都在风中流动,明明暗暗,顺着风来的方向如水波般起伏,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他们向着夔王府走去,王蕴骑着马,黄梓瑕走在街边,他的马训练有素,也是温和的性子,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与黄梓瑕始终保持着平行的节奏。

    他们踏过水波般的灯火,穿过长安笔直宽阔的街道。这座世上最繁华的都市,千楼万阙被灯火映得通明。

    永嘉坊是王公贵族聚集处,偶尔有几家作乐的弦歌,顺着风轻送到他们耳边,歌女的喉音柔软娇媚,似有若无地在夜色中传来一两句——

    珍珠帘外梧桐影,秋霜欲下手先知。

    黄梓瑕正在边走边茫然出神,忽听得王蕴含笑道:“夏天还没到呢,怎么先上秋霜了。”

    黄梓瑕呆了呆,才回过神来,原来他说的是那个女子唱的歌。

    她说道:“意合即可,外物原不重要。”

    他侧脸看了看她,说道:“嗯,是我太拘于外物了。”

    黄梓瑕既然开了口,便又问:“王姑娘棺木不日便要送回琅琊,都尉近来应该会很忙碌吧,怎么今日还来值夜?”

    “家中上下那么多人,只要安排好了,自然有人去做事,不必时时盯着。”他说着,又抬眼望着面前的夜,说,“而且,我喜欢长安的夜色,比白天时,显得更沉静也更深邃。一座座楼宇被映衬得仿佛琼楼宫阙,可内里隐藏着什么样的景色,却令人无论如何也难以窥见,便更多了一份遐想。”

    “身在其中,自然就会看不清全貌,抽身而出就好了。”

    他看着她微微而笑:“杨公公说得对,世事从来都是旁观者清。”

    远远近近的灯光模模糊糊,映照得他的笑容,似乎其中另有她所不知的含义。

    黄梓瑕觉得自己的牙齿一阵酸痛。这个王蕴,这样对她一个小宦官,绝对不对劲。

    可是,他是已经认出了自己,还是持怀疑态度?若说以后要提防的话,应该从何处着手?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神情,只说:“我快到了,王都尉请回吧。”

    “嗯,下次可别再忘记时间,在外面逗留太迟了。”

    他勒马停在街心,目送着她离去。

    黄梓瑕快步走到夔王府西北角的偏门,敲开门进内去。关门时她回头看向王蕴。

    他依然驻马望着她,在夜色与灯火的笼罩下,脸上的神情,一如春风温柔。

    也不知他停马驻留了多久,身后有另一个人骑马缓缓行来,问:“蕴儿,你什么时候回去?家中事务尚多。”

    “马上回去。”王蕴拨转马头,尾随着他回家,问,“爹,你今日怎么亲自出来了?”

    王麟叹了一声,道:“皇后急召,我能不去么?”

    王蕴默然点头,两人两马,一路徐徐回家。

    “吩咐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解决了。”他平静地说,“用药消掉了一些血肉,应该无人再能认出。”

    “亲自动手的?”

    “当然不是,找了个可靠的人。”

    “可靠?”王麟冷冷地说,“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称得上是最可靠的。”

    “是,以后我会找个机会。”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王家的府邸已经遥遥在望。他们进了门,门房帮他们牵走马,父子二人沿着回廊,一直往内院走去。

    写着横平竖直的一个“王”字的灯笼,在地上洒落晕红的光,让这座冷清的宅邸,也显得有了些许暖意。

    王麟走着,在夜色中慢慢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蕴。

    王蕴不明究底,站在灯下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49章 长街寂寂(3)() 
王麟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王蕴,脸上露出欣慰又感伤的神情:“蕴儿……其实我并不想你的手上沾上血腥。”

    王蕴抿住自己的唇,看着父亲良久,说:“我是王家人,所有王家的风雨,我都将站在最前面抵挡,殒身不恤。”

    王麟抬手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叹道:“好孩子……可惜王家这一代,只有你一个。”

    “族姐虽然是女子,但她坚毅果敢,如今又身居皇后之位,她为了我们王家,恐怕更是辛苦。”王蕴说。

    王麟的面上显出变幻的神情,皱眉许久,才点头说:“是啊,她毕竟也是王家人……”

    王蕴又说道:“如果阿若没有出事的话,她也会是出色的夔王妃。”

    “是啊,王家这一辈的其他女孩子都是庸庸碌碌,没有她这样出色得让夔王爷都一眼看上的女子了。”王麟叹道,“当初皇上还是郓王的时候,受邀到我们家饮宴,也是一眼便看上了你族姐。可见这个世上,能吸引人的,永远都是夺目的特出容颜。”

    王蕴听着父亲的感叹,望着檐下悬挂的红色灯笼,不自觉便想起了黄梓瑕,想起三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他悄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那抹银红色的纤细身影,如初初抽出的花信,柔软而气韵清远。

    那种清远的气质,让他沿着记忆检索,那时年幼的黄梓瑕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回头,然后……

    面容居然和那个杨崇古合二为一,变成了同一个人。

    黄梓瑕和杨崇古,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个十七八岁的宦官;一个娇嫩,一个清致;一个肌肤白皙自信张扬在旧时宫苑中莹然生辉,一个身体羸弱面有菜色在夔王的身边谨小慎微。

    ——明明是一个王府的小宦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联想到黄梓瑕,而且,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让他感觉异样。难道,就仅仅因为他和黄梓瑕一样善于破案,而且五官和通缉画像上似有相像?

    甚至,他也曾经悄悄遣人去打探过杨崇古的身份,发现他的来历清楚明白,从九成宫到夔王府,甚至连当初入九成宫中时画下的押都还在——只是那时的杨崇古还不识字,只在纸上画了个圈。

    还有,更无法质疑的证明是,夔王李舒白。

    质疑夔王身边的杨崇古,不啻于质疑夔王。

    他想着那个令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的未婚妻,一瞬间恍惚。但随即便听到父亲的声音:“蕴儿,如今王家凋敝至此,先祖在地下恐怕也会觉得蒙羞……如今这一代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就算你不能让王家恢复昔年的荣光,也至少,不能让王家断了在朝中的势力!”

    王蕴郑重点头,说:“我们家如今宫中有皇后,朝中有爹您在,并不算弱势。”

    “你错了,其实在朝中和宫中,王家影响最大的人,并不是皇后与我们。”王麟微微而笑,笑容中不无得意之色,问,“你忘了,还有一个人,足以翻覆天下,改朝换代吗?只是大家都忽略了,那个人,也姓王。”

    王蕴低头,默然无声,许久,才说:“是。”

    “不日等王若棺木运送走之后,你得去拜访他了,以免他忘记我们家族。”王麟说着,想了想,又说,“他喜欢养鱼,记得给他带几条过去——红色的小鱼最好。”

    “不知道膳房还有没有吃?”

    回到夔王府的黄梓瑕感觉到一阵胃痛。今天一天,除了早上吃了几个春盘,中午喝了几碗茶之外,她一直都在外奔走,粒米未曾下肚,现在真是饿晕了。

    她捂着肚子挪到膳房一看,灶台冰冷,空无一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黄梓瑕恨自己没有早向鲁大娘打探一下东西放哪儿,导致现在她一走,自己压根儿找不到吃的。

    好容易在碗柜里找到两个干巴巴的蒸饼。黄梓瑕一手一个,一边往嘴巴里塞着一边往自己住的偏院厢房走去。

    走到院门口一看,自己屋内竟然亮着灯。她愕然,赶紧走到门口一看,惊得差点连手中的饼都丢掉了——

    那个……那个坐在里面悠然自得挑灯夜读的人,不就是夔王李舒白吗?

    她站在门口发愣时,李舒白已经抬头看见她了,抬手朝她勾了勾。

    她迟疑着,手中捏着两个各咬了一口的蒸饼挪进来,问:“王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他没说话,只微微一抬下巴,示意旁边一个食盒。

    她迟疑地提起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端出来——

    一盏贵妃粥,一碟蜜制馓子,一碗白龙曜,一份箸头春,还有她最喜欢的虾炙和雪婴儿,居然都还尚有热气。

    她看了李舒白一眼,见他理都不理自己,立即扔了手中的蒸饼,拿起食盒中的象牙箸先给李舒白那边摆了一双,剩下一双自己立即抄起来,先把箸头春扎起一只。

    箸头春是京中最近风行的菜,原料也没什么的,不过是烤鹑子而已。但这只鹌鹑酱料用得十分地道,火候掌控完美,再加上她现在真的是饥肠辘辘,连撕带扯瞬间两只下肚,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速度,开始细嚼慢咽。

    李舒白也放下手中的书,问:“有什么进展?”

    她不说话,只得将怀中那半锭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李舒白抬手取过,将银锭翻过来,仔细端详着。

第50章 长街寂寂(4)() 
银锭的背面,铸着两行字,第一行是“邓运熙宋阔”,第二行是“十两整”。

    黄梓瑕又从胡床的抽屉中取出之前那半块银锭,递给他。

    两块银锭严丝合缝,组成一整块。背后的字也终于完整了,是“副使梁为栋邓运熙宋阔,内库使臣张均益,铸银二十两整”。

    李舒白放下拼在一起的银锭,抬头看她:“在哪里发现的?”

    “她屋内的花架下。”

    “不应该。”李舒白肯定地说。

    “是啊,她的屋内已经被很多人翻过,花架那么明显的地方,不应该还有遗漏的银锭存在。”黄梓瑕说着,又喝了一口贵妃粥,才说,“所以,应该是刚刚离开的程雪色留下的。”

    “程雪色?”李舒白终于有点动容,“她进京了?”

    “对,但是,我没见到她,只是听教坊的人说有个极美丽的女子带着一幅画到锦奴房中。但等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错过了,那也没办法。”李舒白微一皱眉,又问,“陈念娘为何没有告知你?”

    “或许是锦奴与程雪色感情甚好,所以她先去寻锦奴了?”黄梓瑕若有所思,又说,“但陈念娘对忆娘的事情,应该是最关切的,怎么说也该会立即带着她过来我这边。”

    李舒白点头,说:“陈念娘毕竟在鄂王府,明日我们可以去直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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