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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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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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屹忙起身从容易手上接过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住着你们家的也罢了,还要另拿。”

    我摆手笑道:“千万别这么说,难道我不也是客居?”

    本想回自己房里再看那信,但杨家实在大,就算我这回就告别了石屹;一时半会也走不回去,白叫我在路上焦急难安了。遂一边劝石屹用点心,一边拆了信,微微侧过身去就细细读了起来。

    信上字迹一如往日俊雅古拙,不过是用平日白话写成的;读起来不显生涩;反倒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呢喃低语一般。

    崇谨于信上如是写道:

    白芙,蜀中之景磅礴不失秀丽、新异不失典正;我时与兄友泛舟江上;时从长辈登高峨眉之巅;如身处仙境宝地,不可于文字间尽绘。文人骚客亦多,以诗文往谒,多互赠美酒佳肴,畅聊古今佳话,不甚欢愉。只食物多辛辣,我多有不惯,听说你亦出行,以为同病应相怜,遂修书信于你,稍慰你我羁旅之疲。月明星稀之时,常怀旧友如你,若得你于我身侧相伴,可痛饮一大白,痛话一大夜,如此不负浮生。望自珍重,得盼故地重逢。

    另,若见公坚,可请他在出门会友时携你同去,余杭风土人情亦好,最适增广见闻。

    落款是“崇谨”,和他的一枚刻着“凌霜傲风”四字的闲章。

    我把他的信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他对我诉说羁旅之苦时噙了泪在眼中,颇为心酸不已。但又见他乐在明山秀水之中,喜于交友访客,亦可感同身受而为他高兴。

    大约是石屹见我亦笑亦哭,脸上表情实在复杂古怪得厉害,遂搁了笔来问我:“是崇谨说了什么不好的么?”

    我忙把信往心口处掩了,摇头笑道:“都是好话,是我太过外露了。”

    石屹忙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好,我可不知道怎么哄人。”

    我将信收好,放到了内襟里藏好,起身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椅背笑道:“你的信写完了?”

    石屹笑了笑:“差不多了,你想看么?”

    我摇头笑道:“你往家里寄的信,我看他做什么?”遂丢开手,往他书架子上摆着的书去看。

    石屹在我身后盯着我,说道:“不过我来的时候,畹华确实托我带了些东西来,说是给你们大姑奶奶的。我是外男子,不好随意去拜见你姑母,你得便问问,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

    我忙转过身来问他:“见着畹华了?他好么?我父母好么?”

    “都挺好的,你兄弟又长高不少,看着很精神呢!”

    我笑了笑,不再过问那些,遂和他一起打开了家里附稍过来的箱子翻检起来,都是些极好的绸缎布料以及香片茶叶之类的,俱是娘家赠给姑奶奶的好东西。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姑母说了,姑妈显得很高兴,第二日就见了石屹,留他吃午饭,说了好些家乡的旧事新话。

    我本以为石屹会不耐烦奉陪,但他始终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太太”,把姑妈哄得心花怒放,开心极了,直称赞他是个“有出息的后生,将来必能穿上紫袍子,为家里光宗耀祖”。

    我把崇谨的附言和石屹说了,告诉他出去的时候最好可以带上我,但石屹一直不如崇谨爽快,一听说要将我带出门,就支支吾吾的敷衍起来,先说些男女有别的酸话,又说些难免俗习的套话,我听了几日,逐渐不快起来。

    遂叫盈盈先打探清楚了他谒见往来的时辰和人物,换了件姑妈给新做的蜜合色的衣裳,梳绾好缓鬓倾髻,簪上了一对金厢倒垂莲花的簪子,收拾得妥妥帖帖地去外宅找石屹。

    果然正碰上石屹换了衣服要出门,看见我准备得齐齐全全,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叹道:“你便真要去,做什么不换件男子的行头?若是没有,找我要也行啊!”

    我笑道:“从前跟崇谨出去的时候也不见得穿男装,如今我在余杭,山高皇帝远的,谁还奈何得了我?”

    说着,故意扶一扶发髻上的簪子,对他淹然一笑:“不好看么?”

    石屹的脸顿时就有些红了,他轻咳两声,微微转开视线,说道:“崇谨、崇谨真是有些不像话,改日等他回来,我、我得和他说道说道!”

    只是言语间,又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瞋他一眼,作出不悦的模样来。

    他果然急急说道:“不过、不过你这样确实很好看,很好看。”

    我掩唇噗嗤一乐,感慨道:“石大公子真是个妙人!眼见得长大了一岁,怎么还是这般憨实?”

    石屹怔了怔,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说道:“除了你,还没听旁人说过我憨实呢!”

    他们这次是几个世家子弟见面,说起来多少都有些姻亲关系,其中一个武姓的公子,细细算起来,我似乎还该叫他一声表哥,只是我叫不出口,还是退了一步,各称起公子小姐来。

    武姓公子名宥弋,是这次摆席的东家,我笑他名字里杀气太重,他却笑了笑,温言说道:“祖上倒是出过习武统军之才,可惜我天生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幸而文章上倒还有些研究,不至于惭愧祖宗。”

    说话间咳嗽了两三次,似乎身体略略的有些欠佳。

    石屹忙对我笑道:“武进士是谦虚呢!他可是庆登二十四年陛下钦点的进士呢!”

    我掩唇一笑,起身为他倒酒:“小女有眼不识泰山,请武进士见谅。”

    武宥弋摆手笑道:“别别,还是别说这些虚礼的好。”

    酒过三巡,掌柜的亲自领了四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来,都穿着绫罗绸缎,簪戴着金钗玉环,香粉玉脂,比酒香愈浓,不甚醉人。其中两人抱着琵琶,都欠身请安,燕燕笑语,十分动听。

    我含笑瞥了一眼石屹,凑到他耳边低语:“怪道不想带我来,原来是要会佳人呢!”

    石屹这下连耳根子都红了,闷了一口酒喃喃说道:“场面上的功夫,不、不算什么。况且,况且”

    我见他吞吞吐吐不好意思,遂来了兴致笑着逗他:“况且什么?”

    石屹又闷一口酒,说道:“况且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哪里算得上是佳人呢!若论佳人,倒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这回轮到我扭过脸去掩饰着喝酒了。

    那四个姑娘本该是一人身边坐一个的,但石屹与武宥弋之间已坐了我,只好让她们都把椅子往后挪了一挪,好与我分辨开来,免得诋毁了我。

    武宥弋看出我有些过意不去,遂亲自夹了些菜放在我的碗中,笑道:“九小姐是个有趣的妙人,今天得以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天我做东,还请九小姐不要客气,多多尽兴才好!”

    我笑道:“唐突武公子的宴席,还得武公子如此照料,实在是惭愧。”

    那四个姑娘中有一个穿石榴红衣的,为桌上的人斟了一圈酒,嫣然笑道:“二爷,今天我们蕊珠妹妹可来了,您不是常说想听蕊珠唱歌的么?这不正正好?”

    武宥弋排行第二,这声二爷自然就是唤他了。他便笑道:“今日公坚是远客,公坚来点吧!”

    石屹连忙推辞:“兄是主人,又长我许多,实在不敢僭越,还请世兄点吧!”

    武宥弋笑了笑,转头看向我,和气一笑,说道:“既然我们都不知道该听什么,那么就请九小姐点一曲,让我们也饱一饱耳福不是?”

    我看一看他,心知这里都要让着我和石屹,便索性略去那一番推脱,笑道:“如此我便放肆了。”转头对女子笑道:“就请唱一支春江花月夜吧!”

    她们弹唱起来,另两个,一个穿蓝衣的,一个穿粉衣的,都站了起来,跟着拍子缓缓地作舞。我喜欢她们的舞,姿态曼妙而不妖,很有特色,只是唱的春江花月夜大抵不如崇谨从前为我所歌之滋味,约是我私心所致。

    武宥弋他们却很欢喜,听着曲子掷了一圈骰子,罚了一轮酒,对我笑道:“九小姐很会选歌,看得出在这方面颇有造诣,倒比你我强些!”

    我抿嘴一笑,摇头说道:“武公子取笑,小女子要无地自容了。”

    据说我那日多喝了两杯绍兴老黄酒,直把两眼喝得饷饷然,双颊熏熏然,在座有一位姓郝的公子后来曾形容我“眼比游丝媚,笑胜芙蓉娇”,这都是后话了。后来我和那位郝公子常有往来,因而也不算太唐突,但当时确与他无甚交集。

    我在武宥弋和石屹的教导之下,学会了玩牌九,我时而运气很好,时而则很点背,这跟到底是谁在和我玩有关系。

    牌九这类酒面上的玩意于我是很有裨益的,不仅是后来我深谙此中之道从而从容于各席之间,而且当时姑妈知道我会玩牌之后,常拉着我和两个媳妇陪杨老太太玩。我花了许多时间去哄杨老太太开心,自然就避开了许多来自杨钦的不愉快。

    那次酒席之后,武宥弋托人送了我一把精巧的折扇,那大小不适合男子携带,却正合闺中把玩,正面画的是洞庭春/色,反面题的是刘禹锡那首着名的望洞庭——“湖光秋月两相合,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据说字是武宥弋亲自写的,但我从没好意思问过他,因而也就存疑了。

    就在我得意于这类小聚时,我在一条游廊画船上遇到了师父。;精彩!=

第四十八章() 
那日春光正好;微风拂柳;岸边丛丛的兰花在风中摇曳着;那淡淡的鹅黄色鲜嫩娇艳;很是可喜。

    我俯身将花一一看遍,偶然间瞥见石屹正盯着我怔怔的出神;便摘下一朵来;踮起脚尖将花簪入石屹的发间。我亦不知为何如此举动;恍惚那一刹;身边走的并不是石屹;而是崇谨,而我那冒昧的行为,亦不过是想要取悦于他。

    石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向我伸出手来:“白、白芙?”

    那一刹的恍惚便淡了。

    我侧过身去避开他的手;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画船是武宥弋准备的,他和石屹颇为投机,遂做了文章上的密友,常一处饮酒作诗;把欢乐都享尽了。我觉得武宥弋是个很有意思的妙人;却不大摸得透他的心思。

    画船的船头悬着两只六角的宫灯,一盏宫灯灯罩上画的是童子捉促织;一盏上则是美人纺纱的图。船头与船尾都或倚或坐;有好几位穿着艳丽的年轻娘子;都手执团扇三三两两一处,掩面笑着、轻谈着。

    我一踏上那画船,便有阵阵的香气裹着风儿袭了过来,立时便熏得有些微醉了。

    武宥弋正坐在船头的娘子们中间吹笛子,他把风流都演绎尽了,恍若神仙般的潇洒自在。见了我,把头点一点,笑道:“公坚,替我敬九小姐一杯酒!”

    石屹讷讷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那脸上神情似还未从刚才中转醒过来。

    我一时有些后悔,似乎不该如此逗弄他。

    遂轻声说道:“你替我饮了吧?”

    我本是好意想让他先喝点酒定定神,谁知他一发连耳根子都红了,便忙急急伸手道:“还是我自己”

    石屹不待我说完,已一仰脖子将酒喝了,那架势,似恨不能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我讪讪转过脸去,这才明白有时候有些不合时宜的好意会有多么荒唐。

    幸而有年轻娘子来引我进船舱里坐坐,又有人来把石屹往笑声浓处。我急忙跟着那娘子进了船舱。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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