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彩秀亦冷声说道:“姑娘,晋王府派来接姑娘的人到了,老爷让你过去见一见。晋王府是皇亲国戚,尊贵显赫无比,能亲自来接姑娘,难道姑娘还要耍小性子么?”
我森森然,冷笑两声,说道:“不去!”
彩秀重重叹息一声,似在叹我朽木不可雕,回头跟两个仆妇说道:“你们过去,请姑娘的大驾!”
那两个仆妇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一左一右扯住我的手,将我拽起来往外拖去。
我恨极了,痛骂起来:“彩秀!你不是人!我母亲头七还没过去,你就在她的面前侮辱我么!你混账!你不得好死!”
畹华拽住我的衣角,又去扯两个仆妇的手,想让她们放开我,我的丫鬟也跟着来拉,场面一度混乱不已。其间彩秀似被盈盈狠狠推了一把,重重跌倒在地。
守灵的丫鬟们便都有些慌了,急急地来扶她。
大约是动静过大,惊动了正在外面守夜的秦姨娘和卫姨娘,两位姨娘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正看见我被两个仆妇架着往外拽,畹华在后面死死地扯着,容易和双安都在帮着拉仆妇。而彩秀跌在地上,盈盈站在一旁扎着手看着,慧儿和敏儿都赶着去扶彩秀。
卫姨娘先惊呼了一声,抖着手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不知该先扶哪一个。
秦姨娘到底年长几岁,稳了稳心神,先将我连着仆妇都扶了起来,又伸手给彩秀。
彩秀却狠狠将她一推,扶了扶发上的白布站了起来,沉下脸来教训我:“九小姐!你多次忤逆老爷,把老爷的话当做耳旁风,屡教不改!如此不敬不孝,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奴婢?奴婢再不好,辛辛苦苦伺候崔家三十多年,不曾得过老太太老爷的一句责备,怎么就不得好死了?若九小姐还肯听教,现在就不该再胡闹生事,立即的随我去见晋王府的人!”
她那席话义正言辞,可落在我的耳里便实在可笑了。
我真的笑了,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几乎逼落下来:“是!我大不敬,大不孝!你想让我去见晋王府的人,那便见罢!我不差这一时半刻!”;精彩!=
第六十三章()
晋王妃派人来接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大约是怕再次敲定了的婚事又毁;也怕我小家出身不够资格;晋王妃借着教养的幌子;想将我接过京去,放在身边好好的调/教一段日子再完婚。
我平生最妙的计策之一;便是那当口敲定的。
晋王府派来的是副管家赵庆平;同来的还有宫里的郑公公;后者是晋王母亲;太妃孙氏的人。随二者而来的还有晋王府送来的一批彩礼。
我向郑公公和赵庆平都问好;仪态尽力地端庄,态度也算得上是彬彬有礼了。
鉴于我丧母不久,郑公公还嗟虚了一阵子,说了会人生无常的话,劝我要节哀;又恭喜我,说是晋王世子是个聪敏孝顺的好孩子,和我很般配之类的好话。我半垂着头,半看着他,甚至还挤出零星的一点点笑意;一一的都听了。
父亲大约颇为诧异我如此的温顺乖觉;曾几次皱着眉头打量我,又曾几次去打量彩秀那有些憋屈的面容。
但我实在表现得太乖了;最后当郑公公笑眯眯地恭喜我父亲;称赞他养了一个好女儿的时候;父亲的面上终于浮出真切的笑来,竟破天荒地将我也夸了一顿,夸我善读诗书,是崔家顶知书达理的女儿。
我听着那一番称赞的话,直在心底冷笑。
好容易听完那一顿的往来交际,我抬起头直截了当地问赵庆平:“何时动身启程?”
赵庆平大约没想到我如此合作又如此急迫,愣了一愣说道:“王妃娘娘的意思是尽快,只是没想到赶上这边太太的小姐愿意缓一缓,也是可以的。”
我轻笑了一下,摇摇头:“明天做过头七,后头一早便动身上路吧。既然是王妃娘娘的意思,臣女又怎好违拗呢?臣女的母亲在天有灵,想必也是会赞同的。”
郑公公笑哈哈,说道:“世子妃如此通达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行了一礼想要退出去,忽的看见二叔和二婶、三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张口就是:“大哥,不好了,老四家的”
刚说出“老四家的”四个字,就被父亲双眉一皱打断了:“老二,我这里有事呢!宫里的郑公公来了,要接白芙上京呢!你有什么事等会再说罢。”
二叔毕竟也是久混官场的人了,忙摆出笑来,一面和郑公公恭维,一面向我道喜。
我承受不了那喜,抿一抿嘴瞥过脸去。
父亲摆手叹道:“去吧去吧!”
便不再停留,急急地出去了。路上想起二叔说到四婶娘的口气委实有些古怪,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也是想着要向四婶面辞,便索性拐了弯儿往四房走去。
守门的金妈妈正和三个嬷嬷偷偷地吃酒摸牌,我本不愿意惊动她们,悄悄地过去,却被她看了个正着。她慌忙起身挡了一桌的酒菜和牌,隔着窗堆着笑问我:“晚了,姑娘是要去哪儿?”
因正在丧中,她们偷偷地玩牌吃酒被我瞧见了,自然是要害怕的。
我没心思理会她们这些小九九,叹道:“我去看四太太,你们该如何便如何吧!”
金妈妈且惊且疑,连忙出了门房来,两手使劲搓着衣角,赔笑道:“姑娘,天晚了,太太该睡下了。姑娘要是想见太太,改明儿白天来吧?”
我勉强一笑:“想着有几句私心的话想和婶子说,你让一让,婶子总该不会怪罪我的,更不会说你半个不是的。”
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就不好阻拦我了。却接过容易手里的灯烛,进屋换了一盏亮的,不递给容易,反倒递给我,见我疑惑,便说道:“太太怕是真睡下了,姑娘要进去便一个人去吧,惊动了太太的清净不好。不如把小姑娘们留在我们这里,一会儿接了姑娘一块儿回去。”
想想她说的也没错,我便接了灯烛,把容易和盈盈都留了下来,径自往里面走。
却看见不远处似有两个人聚在廊下说话,婶子的屋子里已然黑了,那间屋子倒是亮着灯烛。我好奇,便先过去了。
走近了一看,便看见两个年轻媳妇脸对着脸坐着,挨得很近,近乎贴着面地说话。
那境况实在奇怪,我便矮了身子,悄悄地从廊下猫了过去,藏在一丛生得旺盛的芭蕉叶后。
那两个媳妇不知说到哪一处了,其中一个叹道:“真是受罪啊,这么晚了,也不叫去睡,白白地捱这一晚!”
另一个便劝道:“罢了罢了,一晚不睡也罢了,就是领了这个活,实在的倒霉晦气!谁知道四太太那样的人,竟然”
“这便叫作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四太太那样的人,怎么就和个和尚好上了?”
她刚说完,便被另一个媳妇一把捂住了嘴,后者急道:“哎呀!你小声点!给人听到了可是好玩的?”
那媳妇不以为然,拉开遮着口的手啐道:“什么大不了的?眼下那和尚被捆在屋里,二老爷和二太太、三太太已然往大房那里去了,等明儿天一亮,只怕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还怕我说!”
那时也不知为何,我把她们的话往一处串了起来,竟然都悟了——她们是在说我四婶娘通/奸和尚智心,被抓了个正着么?怎么会?
那一刹,我又想起那两个媳妇,都是父亲手下小厮的媳妇,前两天,母亲灵堂前,我还见过这两个媳妇。她们是怎么掺和到这里面来的?难道二叔去报父亲知晓之前,父亲便已经知道了?
我捂住嘴,想不出父亲出何缘故要来针对守寡多年的四婶。
突然从四婶的房里传来一声闷响,似有重物重重倒在地上。我愣了一下,顾不得其他,急忙跑了过去,使劲地捶门:“四婶,四婶!是九丫头,你给我开开门!”
谁知门被从里面锁死,压根打不开来。
我猛地转头。
那两个媳妇也站了起来,都慌忙往这里看。
我跺脚:“看什么!叫人来撞门呀!快去,快去呀!”
其中一个媳妇愣了一下,拔脚就往外跑,边跑边叫“救命”,另一个跑到我身边来,也撞了两下门,把门板撞得晃了一晃,只还是没动静。
我心急如焚,拉住她道:“你抬着我,我从窗户那边进去!”
她怔了一下,我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到窗边,逼她弯了腰让我踩着,破了窗户跳进去。
一下看见四婶悬在梁上,脚下的凳子滚在一旁。
我唬得两腿发软,面色惨白,双手都在哆嗦,却急忙扶了凳子站上去,抱住四婶把她从白绫上抱了下来。漆黑的屋子里,一切难辨,我的手越抖越厉害,根本没法去探四婶娘的气息。
同一时,又听得一声巨响。
“阿秀!”
我讶然抬起头,就看见智心和尚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四婶娘,抱住了,张着嘴就嚎起来。
他满脸糊的都是鼻涕眼泪,那样子实在是又搞笑,又叫人心疼。
我顾不得他,连连地问:“你看看婶子,看看婶子!”
智心这才撒了手,去查看四婶。
也不知是不是他抱着婶子颠了那一阵的缘故,婶子竟慢慢地醒转了,喜得智心嚷道:“阿秀!你可醒了!可吓死我了!”
四婶看了看智心,缓缓把脸扭到一旁。
我亦喜极落泪,泣道:“婶子,怎么如此想不开呢?”
她拉了我的手,启唇拼命挤出话来:“你、你都知道了?他们、他们都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见她欲哭,连忙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四婶却长叹了一口气,闭了眼不再说话。
智心仍是放声的哭,眼神飘忽着,似不敢看我。
我叹道:“你出去吧,我守着四婶呢!”
他不肯出去,我便压低了声在他耳边说道:“这当口,婶子看见你烦,再说,你死活不顾地喊四婶的小名儿,叫外人听到、看到了,岂不是更叫婶子添堵?”
说完,拉起他,连推带搡地往门外送。
那两个年轻媳妇掌了灯守在门口不敢进去,看见智心和尚,都连忙往两旁一躲。
我看不惯她们那假清高的模样,劈手从她们手上夺过灯来,说道:“你们去厨房,叫她们烧点热水、煮点粥来!”
两个媳妇对觑了一眼,赔笑问我:“姑娘饿了?想吃什么粥?”
我忍无可忍,往她面上呸了一口:“放屁!里头四太太病了,你们不进去伺候便罢了。使唤一句还敢问?快去!别到处给我乱嚼舌根!”
她俩见我恼怒,连忙提起裙摆跑了。
我又急又恼,只得先压了火气再进屋。
屋里四婶娘已经坐到了桌边,正借着月光对着铜镜发愣。
我把灯往婶子面前放了,叹道:“婶子,不是我说僭越的话,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样的想不开?”
四婶默了半晌,长叹一声:“你不该救我的。”
我心里仍是纳罕的,为的那是我四婶,为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事。不知该如何宽慰她,便说道:“婶子,你累了,该睡了,别胡思乱想了。”
我扶了她往床边走,摁着她坐下,给她宽了外衣脱了鞋,扶着她躺下,说道:“无论如何,我是向着婶子的。婶子睡吧,我就在这儿陪您。”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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