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点一点头道:“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的头脑发昏罢了。”
宫辰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改主意的。只是青门,下月月底,家姐就要出门了,到时候我也就该回去了。你这般的拖着,是为了等我走了了事么?”
“下月月底么?”柳青门慨叹一般长吁道,“是哪天?”
“廿六。”
柳青门下意识往船舱外望去,舱外可见得有几艘渔船正在撒网捕鱼,隐隐的还有渔家唱歌之声,正是: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她淡淡的未名忧愁惹得宫辰不快起来,宫辰忽的坐了起来,沉声问道:“你心里究竟装的是谁?连看我一看也不愿意?”
不等柳青门作答,他又说道:“你莫哄我说没有,这些日子我常对着你,你虽是对我笑,但那笑却不真切;你虽是同我说话,但那话分明不是对我说的。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绝不是容九,我宫辰不是傻子,只求你一句真话——你日思夜想的,究竟是谁?”
他慷慨一番话,柳青门却恍若未闻,半晌只把头摇了一摇。
宫辰一见,恼怒起来,起身向船舱外走去。
他一走出去,柳青门就有些后悔起来,分明是想和他好好的作伴玩一玩的,为何又要弄到如此田地?她移过琴来,扶在膝上,把近日才学的调子琢磨着弹了出来。
跟着唱道:“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她唱到这里就不再往下唱了,移开琴,取了宫辰的披风抱在怀里也走了出去。
宫辰正赌气半蹲在船头,望着那悠悠的江水不肯回头。
柳青门抿一抿唇,将抱来的披风展开披在他身上,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她笑着轻叹道:“冕旭,别生我的气了。我只想和你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其余的一概不想,是我不好,叫你心里难过了。”
宫辰虽不回答,脸上神情却好看了一些。
柳青门淡淡笑道:“你不知道,其实你心里难过,我也是会难过的。或许你对我,比我知道的,更重要些。”
宫辰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他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她:“青门,你可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唤我‘冕旭’,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柳青门点点头,笑了:“我知道。”
“你这个小骗子,故意唱那样的曲子叫我听。”宫辰转过身来,将她半抱在怀中,抵了她的额头,笑道,“你是故意要寒碜我么?”
柳青门闷声笑道:“你不是潘必正,我也不是陈妙常,有什么好寒碜的?我不过是见你不高兴,特地的哄一哄你罢了!”
宫辰哭笑不得,揉一揉她的发,叹道:“有你这样哄人的么?差点气死我!”
柳青门勾住他的衣襟,嫣然一低头,低声说道:“下个月廿六晚上,你来我住处,我有话同你说。”
宫辰微蹙双眉:“那是家姐的”
柳青门笑道:“我知道,只是人家洞房花烛夜,管你什么事?”她横斜他一眼,甜甜的笑道:“你要记住,我会等你到天明的。若是你不来,以后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
第十九章()
白鹊桥边种了许多的绣球花;清一色都是蓝的;连绵如同大海;风一吹便会微微的颤动;十分的可爱。此刻白鹊桥边笙管不休,正有十二个小姑娘跟着柳青门学舞。
“一二三——”柳青门停下来;拂了拂有些散乱的发丝;走到其中一个小姑娘面前将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视线往下走;不要太高。”
小姑娘听话的做了;她便莞尔一笑:“对了。”
接着又向操琴的师傅点了点头,往下教导第二个步子。
柳媚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张望了一会儿,看了看身边侍立的美英,问道:“你姐姐在那里教歌舞,你怎么不去学?”
美英微微低着头;说道:“本想跟着学的,姐姐说那支舞没有我跳的位置,所以叫我不必学了。”
柳媚微微一挑眉:“哦?什么舞?”
“说是桃夭。”
“桃夭么?除了这个,青门还说了什么?”
美英点头道:“姐姐说这支舞是庆祝嫁娶的,须得十二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子跳。”
柳媚掐下一节柳枝;轻抚着上面嫩绿的柳叶。
“姐姐?”美英唤她一声。
“嗯?”
美英摇了摇头;说道:“姐姐晚上不是还得去赴宴么?这会子不用歇歇午觉?”
“哦,晚上啊;晚上伺候周太守雅席;”柳媚看她一眼;“你想来么?”
美英低垂着头:“姐姐肯带我去,便是受用不尽了。”
柳媚轻笑一声:“那便去吧。大约你青门姐姐,最近也没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她说罢,将柳枝随手丢入河水之中,向柳青门她们走去。
“休息一下吧,你们不累,丫头们不累么?”
柳青门闻声停下脚步,回眸一笑:“姐姐来了。”她向小姑娘们拍了拍手:“去玩吧,过一盏茶的功夫再来。”
十二个小姑娘欢呼一声,如出笼的鸟,很快就都飞走了。
柳青门亲自的搬了一旁的柳藤编织的椅子来,取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来,姐姐坐这里。”又转头命平安:“去给姐姐倒杯茶。”
平安答应着去了。
柳媚望着平安远去的身影,努了努嘴:“平安也是个不错的苗子,你怎么不肯费心培养培养她?”
柳青门含笑摇了摇头,发上束着的雪青色缎子跟着晃了一晃:“平安我要留着,等大了,请个合适的相公过安生日子。姐姐最好和郭姐姐说一声,不要总惦记我的人。”
柳媚嗤笑一声:“就平安一人么?你不知道郭姐姐其实也很喜欢盈盈?”
“盈盈的路盈盈自己选,我不勉强。”柳青门拍了拍盈盈的脸蛋,爱怜一笑,“是吧,盈盈?我总觉得,你自己快活是最重要的。”
盈盈认真点一点头:“很是。”
柳媚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打嘴上官司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封请帖递给柳青门:“这是楚云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要嫁人了,叫你以后不用惦念她。”
柳青门讶然接过请帖:“楚云要嫁人了?怎么这么匆忙?”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还让我转告你,说是紫鸢也被她带走了,将来不会和你见面。”柳媚说道,“紫鸢那孩子我见过,一直做着清倌人,给楚云带走也好,不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柳青门闻言愈发愕然,她抬起头:“紫鸢是清倌人?”
“嗯,是啊,据说一直有个富家公子保着她。”
柳青门忽然脸色有些难看,她低了头,轻声问道:“是哪位公子,那么善心?”
柳媚哼笑一声:“问我?我怎么知道?”她指了指那张请帖:“过五日就是日子了,我是要去的,到时候你去吗?”
柳青门摇了摇头:“不必了。”又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卖丝绸的商贾之家罢了,难不成还是王孙公子?”正好平安端了茶来,柳媚接过茶来饮了一口,起身说道,“好了,你们继续吧,我也该走了。”
柳青门将请帖掩入袖中,笑道:“我送姐姐吧。”
“不必了,郭姐姐对你肯用心教导这些小姑娘们很开心,让我夸你呢!”柳媚举起帕子掩唇轻咳一声,说道,“不是我说,你排什么不好,非得排这个桃夭?我还没准备嫁人呢!”
柳青门笑了笑,不接话:“我听说姐姐晚上要出门,此刻不去条件鲜亮的衣服么?”
“好了好了,我走了,省得你费心轰我走!”柳媚轻笑一声,向美英招招手,“走了,你青门姐姐不耐烦了,是不会留你吃晚饭的了。”
柳青门斜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这边柳媚刚走,那边柳青门便召回小丫头们继续练习,又对盈盈说道:“盈盈,回去帮我重拿双鞋来,这双都快湿透了。”
盈盈叹气道:“姑娘别练太久了,不然晚上身上疼得睡不着。”
柳青门挥了挥手:“知道了,快去吧。”
她将桃夭一支舞领着女孩子们又重跳了几遍,停下来一个一个纠正女孩子们的动作。柳青门好言好语笑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些,等正日子的时候,穿上漂亮衣服好好跳一次,到时候风光无限呢!”
一个女孩笑道:“姐姐,是什么正日子?”
另一个笑道:“姐姐嫁姐夫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柳青门红了脸,啐她们一口:“胡说!谁教你们乱说的!小心我打你们!”
正说着,盈盈远远跑了过来:“姑娘!姑娘!”
“怎么了?”
“姑娘,快快,跟我来看看!”盈盈来不及喘口气,就拉着柳青门往住的地方跑。
柳青门愣了一下,急忙转头吩咐小姑娘们:“你们回去吧,记得把舞蹈想一想!”
盈盈拉着她一路小跑,很快回到长清楼。柳青门练了一日的舞,本就累得不行,被盈盈扯了一路,骤然停下,差点摔个踉跄:“哎呀,你这是”
还没说完,就被盈盈捂住了嘴。盈盈指着靠门槛的一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姑娘看!”
果然在深绿色的苔藓上,沾染着些什么。
柳青门微蹙双眉,蹲下身来凑近细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是血!”
盈盈打了个寒噤:“当真是血?我还只当自己看走眼了呢!”
柳青门凑上去嗅了嗅,点点头:“是血。”又往上看,压低声说道:“你看,血迹往上去了。”她站起身,将盈盈拉到身后,从腰畔取出匕首。
尖尖的刀刃对着里面,亮闪闪的发出逼人的寒光。
这是那日宴席之后,柳青门向容佩讨要过来的。
柳青门举着匕首,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二楼里静悄悄的,珠帘纹丝不动,香炉里的余灰还未倒掉,似乎仍是中午吃过饭后的模样。但柳青门能清晰的闻得一丝血迹。
她将握着匕首的手紧了一紧,刚挑开珠帘,就见一阵疾风,来不及将匕首刺下,手上的匕首就被打掉了,跟着嘴也被人捂住。
柳青门瞪大了双眼,刚要使劲挣扎,就听有人说道:“是我,别叫!”
却是容佩。
容佩缓缓松开手,柳青门便一下子转过身来,怒视容佩:“容九,你疯了么?”
容佩扯着嘴角一笑:“我给你的匕首,你打算用来扎我?”
柳青门揉了揉被他扯疼的手腕,没有好脸色:“你活该!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容佩伸手捏一捏她的翠玉耳坠,笑嘻嘻的刚要说话,就听一声不轻不重的清咳,柳青门大骇着转过身去,就看见黄鼎懿正大喇喇的坐在她床沿上,只是面色苍白不大好看。
“你!”
柳青门刚要走过去,就被容佩扯住:“小声点,别把闲杂人等招来!”
“究竟怎么回事?”
“伤药和白布在哪儿?”容佩一边询问,一边开始翻箱倒柜,“鼎懿受了不轻的伤,需要快点包扎!”
柳青门蹙了蹙眉,望一眼黄鼎懿:“盈盈,去把伤药拿出来给容相公。”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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