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若最终要你西征,你有几分胜算?”
“臣没有胜算。”秦未不假思索的回道。
官家吃惊不小,他皱着眉头打量秦未话里有几分真,到底是借故推脱还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何解?”
“陛下,臣方才说了,关陇世家盘根错节积重日深,并非一般的起义,况臣多年不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您派纪将军出征是正确的,京将营中兵将磨合日久,比之臣领兵要合适的多。”
这倒是实话,但有时候实话并不足以让别人信服,会以为你是借故推脱,而在官家听来,秦未这是还惦记着当年之仇。
三年前的那场生死战,牺牲的可不只有秦未一人,连同他麾下兵将一并算作在内,那是一个都没活着回来,打仗又不是将军一个人的事,底下有一班配合默契又忠于将的兵士,自然比一帮生兵好用,秦将军之所以所向睥睨,跟拥有一帮死忠亲信有莫大关系。
而这正是遭人忌惮的根由,如同陆将军当年麾下的青凤军是一个道理。
对此,官家无言以对。
是他自己把人家推上绝境,如今又要反过头来仰仗,自己都要觉得没脸。官家不禁扪心自问,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走到这步田地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官家现在对秦未是有收拢之心,既然他说没有胜算,那何苦要白牺牲他,至少洛阳城里还要靠他坐镇。
于是官家又动摇了。
秦未回家已至天黑,他犹豫着进了叶长安的房间,生怕吵到她。
这个时辰她应该睡了吧,秦未走到床前,很满意的看到她保持着他临走时的样子,说明她今日很安分,只是床头非常不和谐的多了一只花蚊子。
已经睡着的花蚊子后知后觉的发觉秦未靠近,猛的睁开眼,在继续装睡还是逃走之间犹疑,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
秦未皱眉,这家伙不会在床上拉屎撒尿吧,人为什么非要跟畜生吃睡在一起呢,穷其一生都不能理解这种事情。
秦未试图把花蚊子抱下来,无奈遭到了它前所未有的反抗,文子欺脸上的三道杠还历历在目,秦未下意识的别开脸,心说它要是敢挠他,绝对不客气的扒皮吃肉。
花蚊子嗷的一声从床尾蹿下去,并不跟秦未硬碰硬,非常具有审时度势的眼力,知道这位不似那日的小白脸好欺负,还是绕道走为上计。
花蚊子一闹,叶长安装睡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
秦未:“”
她是刚醒还是一直醒着,似乎是个不解之谜。
“秦将军,求你件事呗。”
秦未干咳两声,一副刚好路过的样子,“还疼吗?”
“现在不是疼的问题啊秦将军,是我快活不下去了,所以您就行行好放我下来呗。”
叶长安一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准备睡觉,到了夜里两眼放光,精神十足的想上山打老虎,她生来不是享福的命,不干点什么难受。
秦未失笑,“看来以后罚你就得用这招,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我错了秦将军,我以后再也不瞒着你干坏事了,要打架也得叫上你一起,保证不单独行动!”
主要是秦将军一个人能顶一打,打仗带着好使又威风,一对十的场面真的闪瞎眼。
明知道她的保证不能听,秦未还是看在她可怜的份上,替她解下了上吊的腿,“解下来可以,但是不准乱动,至少要等伤口愈合,不然我就别怪我罚你。”
“是是,我听秦将军的。”叶长安僵硬着坐起来,“秦将军要是不着急休息,能扶我出去坐一会吗?”
秦未一挑眉,似乎是在衡量,她安分的坐在床边,脸上就是一副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的单纯,穿着他的衣袍,让秦未有一瞬恍惚,好似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自己。
他伸出胳膊,便于她借力扶着,看她一瘸一拐还眉开眼笑,秦未忍不住弯弯嘴角,看来是真把她憋坏了。
这个时辰于伯已经睡下,文子欺这两日不在,院子里显得异常安静,连恼人的虫鸣都开始唱衰,要不了多久冬日就要来了,不知道洛阳城的冬日是个什么样子呢?
如果是在常乐县,现在已经夜凉难耐,她记着自己手脚冰凉蜷缩在被子里情形,此时却已经遥远的触之不及。
两人坐在廊下,木板一点都不凉,叶长安忍住想要伸懒腰的冲动,惬意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秦将军是要出征了吗?”她侧脸问他,“最近好像都在传,秦将军的民心还是很高的,没有你,大家都不能心安呢。”
“大概吧。”秦未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官家真要他去的话,他总不能抗旨,“看起来,你似乎有什么想法?”
秦未笑看她,“还是说是在关心我?”
“是在关心你啊。”出乎他意料的,叶长安没有否认,“怕你回不来嘛。”
秦未一怔,还没来得及想到什么,她便又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秦将军,三年前你其实是死过一次了吧,是有人要害你对不对?”
第84章 有代沟()
听到她这样问的时候,秦未心里有一丝慌乱,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会跟她谈论有关这件事的一切,更没有想过让她知道,不论是关于他自己还是陆谦,他几乎是本能的把她摒弃在这一道墙外面,一厢情愿的认为她不应该碰触。
却是从未考虑过她主动问的时候,他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她会问出口。
一向果决的秦将军居然犹豫了。
“我懂的秦将军,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优秀的人都会有大把的人嫉妒。”叶长安一本正经的给他找台阶,“不过小人心不长久,我还是很看好你的,我猜陆将军当年并非真的是不敌而亡,他肯定是不想陪他们玩了,假如一个人赖以生存的追求,到头来却发现其实都是自己所不齿的东西,如果是我,大概也会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秦未忍不住失笑,每次听她说些三不着两的话,掰扯掰扯却发现还有几分粗糙的道理时,他都觉得怪有意思,或者老师真如她所言吧,有时候是他太过以己度人,是他单方面的把仇怨看的太重,也看的太复杂。
“所以秦将军,做人别太实诚啊,官家要你去,你装病装死都成啊,反正他们对你也没多好,干嘛非要替他们卖命,我就不信没了你就都活不下去了,有本事他们自己上战场试试,谁生来就该天生打仗吗!”
秦未:“”
敢情说了半天就是教他耍赖,秦未笑起来,越笑越止不住,实在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秦未伸手揉她的脑袋,“其实没你想的这么严重,不过我很谢谢你的关心,看在你如此为我费心的份上,我决定考虑一下你的意见,毕竟打仗什么的,的确不是人干的事。”
“秦将军,我都好几天没洗头发了,你摸着不难受吗?”
“是吗,好像是有点味儿。”秦未居然还正经闻了闻,“至少半个月你会是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所以你要坚忍。”
“没关系啊,我经常半月不洗头的,穷苦人家一个冬日不洗澡都是常有,就是可惜了秦将军的床,不过秦将军,你每天早出晚归还要每天沐浴更衣,累不累啊到底?”
“我都没嫌弃你不洗头,你居然嫌弃我每天沐浴更衣,叶长安,你也太讲道理了点吧?”
“是吧,我也觉得我很讲道理的。”叶长安得意的笑笑,忽然话题又回到方才,“秦将军,求你件事啊,如果你上战场的话,能不能带上我一块去?”
“你去做甚?”
“我去打仗啊,怎么也比文子欺有点用吧。”有她在的话,会尽量让秦将军活着回来的。
秦未敛去脸上的笑意,似乎是体味到了她今日闲聊的用意,心里某个地方顿时沉重起来。
“小姑娘家家的,别整日想着打打杀杀,战场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你不让我去,我回头就去扶摇帮,反正正邪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去哪打架都一样。”
秦未:“”
“还有啊秦将军。”她忽然靠近他说道,“糊弄娃娃这种事你可能不太擅长,以后千万要跟我说实话。”
根本就很严重,当她看不出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吗,还是当她不知道他心里顶了多大的压力,每天不光沐浴更衣,还每天磨皮子那,一宿下来基本不能合眼,他以为脸上胡子多就看不见黑眼圈吗!
叶长安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房间里走,待到门前又停下说道,“明日我还是回家吧,在这里我不能安心,更睡不着,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秦未坐在原地没有起身,他的手心里还残留着她头发的柔软,却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未靠近过她,他果然是太把她当娃娃看了吗,下意识的就想替她隔绝一切复杂,甚至忽略了她自己的想法跟成熟,这样挺伤人的吧。
还有关于陆谦,她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把他的帮助当成了是一种刻意,还非要用自己的方式还他的人情,然而有关老师的事,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所以更加深了她的猜疑跟不信任。
所以她一直想远离他,亏他还自以为对她照顾的体贴入微,原来是鸿沟太大不可逾越,果然人跟人还是要心理沟通的。
只可惜秦将军并不擅长。
第二日叶长安就回了自己家,这次秦将军没有拦她。
倒是让吕二口不明所以,但他不敢问,因为他敏感的觉得老大似乎有心事。
“老大,外头都在传洛阳城要有人打进来了,还有人传秦将军不复当年雄风,已经不能上战场打仗了,我听了很生气啊,你说是不是很让人生气,秦将军明明那么厉害!”
“是啊,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叶长安在廊下铺了软垫,仰躺在上面晒太阳,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口气听着不对啊,吕二口心里琢磨,以往他们这些小崽子说起秦将军来,哪有不激动不亢奋的,外头人如此诋毁秦将军,他家老大居然不生气,难道跟秦将军闹别扭了?
“二胖子,去帮我拿把剪刀来。”
“哎,好嘞!”吕二口没多想,转身就去厨房找剪刀给她。
叶长安接了剪刀,勉强把腿半抬起来,然后就开始剪腿上缠绕的布。
“哎哎老大你要干嘛!”吕二口惊惶失色,以为她想不开,下意识就想喊秦将军,才想起来秦将军离他十万八千里。
“你喊什么,我告你啊,少跟秦将军告状,小心我揍你。”叶长安继续拆绑带,“这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秦将军是跟咱客气,你还真当回事了。”
是客气吗,吕二口琢磨着秦将军着急的眼神,不像是客气啊,不过他家老大说客气那就是客气,他还是不想挨揍的。
但是老大这伤吕二口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凉气,她的腿还没能完全消肿,看着青红一片,再看胳膊,那伤口还狰狞着没完全愈合,隐约还有些血迹,这伤哪能跟以前比啊,以前什么时候伤这么重过。
“没事,看着吓人,总遮着没什么好,秦将军给的药很好用,没几天就好了,要是让我整天这样瘫着才会出事。”
叶长安毫不犹疑的把秦将军给她包扎的绑带都拆了,连个眉头都没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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