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被扫了兴,底下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出气,外头一片热闹,公堂冷的掉渣。
“派个人去钱记问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那伙计是真让人掳了还是自己跑了,人家掌柜的到现在都没露面,没准就是无关紧要。”
县令大人心里还惦记着早完事早回去陪小妾,态度十分敷衍,只要那掌柜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预备着结案了事。
但他这厢刚吩咐下去,后脚就有衙役慌张来报,“大人大人,外头来了个大人,自称是东都来的,说是要见您。”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县令头昏脑胀,“放屁!什么大人会吃饱撑的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都让门挤了吗,但凡有这种自称是某大人的,皆是糊弄人的,以后通通给我轰出去!”
谁家大人出门还不得备个轿撵前呼后拥的,何况是东都来的,怕不是早嚷的人尽皆知了,偷偷摸摸的一个人上门,不是骗子是甚!
县令大人正感叹自己流年不利一大早就撞鬼,骗子大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文子欺穿了一身不合心意的衣裳,正浑身长刺的没好气,听闻县令要把他轰出去,直接踹翻了拦路的衙役进门。
这位自称是东都来的上官,油头粉面衣着随便,瞧瞧那是什么打扮,衣袍大了不知道裁剪吗,邋遢散漫身无正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县令大人心里已经十分确定他就是个骗子,这就要招呼人来打他出去。
“你们都是饭桶吗,私闯公堂该当何罪,还不给老爷我轰出去!”
文子欺皮笑肉不笑的扫视诸人,唬的衙役不敢上前,他看向一脸愤怒的县令,“窦德仁,你胆子挺肥啊,知道爷谁吗就敢轰我,你去问问梁建章见了爷要不要磕头,再决定要不要轰。”
文子欺不顾县令大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屁股蹲在公堂上,反正衣袍不是自己的,脏了也不心疼。
县令大人大号窦德仁,在这常乐县中,大概还无人敢直呼其名,这也就罢了,梁刺史的大名他居然也说喊就喊,这小子是吃了豹子胆来的吧!
可窦县令挤在牙边的狠话却迟疑的不敢往外放,他狐疑的打量文子欺,这家伙虽然不像好人,但一张脸生的到有些东都士族公子的意思,不过单靠长相实在不足以让他相信文子欺的身份,县令大人再次板起脸,“大胆狂徒!何以在此放肆,刺史大人的名讳岂能直呼!”
窦县令摇摆的心重新归位,心说这家伙太狡猾,明知道他一年都见不着刺史大人一回,怎么可能去找他求证那,明摆着诈他吗!
文子欺心说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蠢货,他冲县令招手,“来来,爷给你瞧样东西。”
窦县令满心防备,迟疑着挪过去,“我警告你啊,这可是县衙大堂,休得使坏。”
县令大人两只绿豆眼不停的在文子欺身上转,生怕自己一旦靠近,他就会生出三头六臂来抓他,可是忽然间,文子欺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样物件,窦县令猛的张大嘴,不安分的绿豆眼顿时聚成了逗眼,膝盖不听使唤的就软了下去。
比文子欺还早醒的吕二口,破天荒的没顾上吃早饭,晨鼓响第一声的时候就出了家门,一口气跑到叶长安家门口,哐哐开始砸门。
门锁未开,但吕二口知道叶长安夜里经常不开门锁,不敲两下不能死心,可敲了十几下无人应,吕二口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他一屁股顿坐在地上,唉声又叹气。
老大果然是丢了,官媒衙门未到上职时辰,叶长安断然不会早到,也就是说她一晚上都没回来,她没回来,孔小刀就没找到,此时的吕二口忽然有了江山压身的沉重,寻找老大跟小刀的重任要全落在他肩上。
吕二口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蓄势待发一样猛地站起身,往文庙坊而去,叶长安不让他在钱记露面,可是不去钱记就没办法下手,所以还是要去,他忐忑不安的猫在钱记附近的巷子里,踌躇着要从哪进去好。
此时的街市非常热闹,钱记门口不停的有人进出,吕二口窝着一身肥肉,艰难的蹲在墙角,眼不错的盯着每一张脸孔,但再怎么看,这些胡商在他眼里也都一样,实在不知道小刀是发现了什么熟人,也不知道该避着谁。
蹲了不足两刻钟,吕二口就坚持不住了,心一横,管他有什么熟人,先混进去再说,于是吕二口趁着人多的时候,做贼似的进了钱记。
似钱记这种邸店,亦会与商贾做些中间贸易,所以往来之人很是不少,店里的小二忙不过来,便无人注意贼头贼脑的吕二口。而此时的吕二口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胖子的事实,最大程度的发挥了一只陀螺的速度,灵巧的穿过大堂直奔后院。
钱记的后院既是客舍也是小型货栈,到处都是押货的伙计,吕二口琢磨着,孔小刀跟老大如果都是在钱记丢的,十有八九就是被关在某处,俩大活人不太可能曝于人前招摇撞市,会不会就是装作货物运出去的呢?
吕二口简直要佩服自己灵光的脑袋,他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做贼一样的姿态,若无其事的扎堆到一帮小伙计身边,一边装作观摩货物,一边跟他们闲聊。
“小兄弟,你是来议货的么?”有个小伙计忽然出现在吕二口身后,拍拍他的肩头。
吕二口脑子一懵,下意识转身,心说这就算是假戏真做被商贾盯上了吗?他装模作样的哼哧两声,点头道:“你家可有上等的皮货?”
“别的不敢说,皮货一定是上乘,去瞧一眼您就知晓了。”小伙计拍着胸脯保证。
吕二口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过去瞧一眼,自我安慰说,没准就有什么发现呢?
小伙计领着吕二口进了一个小货仓,里面堆满了各种皮货,却是空无一人,有一种久不见光的清冷和着皮毛的味道弥漫。二口小胖平日跟叶长安他们在一块的时候,脑袋总是比他们慢半拍,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不甚灵光的脑袋忽然就意识到了危险。
那小伙计如此奇怪的引他过来,分明就是要图谋不轨,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吕二口装作对皮货不满意的样子就要转身退出去,可即便他反应及时,也没逃过被敲晕的命运,后脑传来一记钝痛,立时就晕了过去。
吕二口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下真的完蛋了。
第10章 捏面人()
县令大人看见文子欺的鱼袋,立时就给他跪了。
如果他眼睛没瞎的话,坐在公堂上这位不像好东西的邋遢郎君,至少是个三品官。
“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您赎罪,您屈尊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如何不提前打声招呼,下官也好早作准备迎接。”
反正不管那金鱼袋是真是假,窦县令都要先告饶,至少在他看来,天底下还没几个人敢拿着个假的金鱼袋招摇撞骗,就算他真是撞了邪,那也先稳住他再说,是假的跑不了,是真的那就更要巴结。
文子欺就见不得这种嘴脸,不耐的打断他,“得了,提前打招呼,不是没有这样的惊喜了吗,我原本不想亮身份的,你可别给我说漏了嘴!”
“下官哪里敢,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县令从地上爬起来,作势就要去搀扶文子欺,“大人您上座,地上怪凉的,都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看座上茶!”
文子欺却不给他装孙子的机会,打断他,“起来不着急,爷来一趟,可不是为了喝茶的。”
窦县令心里一凉,便知道这位上官大人定是有备而来,而且看上去并不像是好事。
“大人,有什么事咱进内堂再说不是一样吗,您这样屈尊降贵的,下官心里实在汗颜。”
“窦德仁,我听闻常乐县最近不甚太平那?”
窦县令一愣,本能的先套了一番官话,“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那,下官任常乐县令数年,不说夜不闭户,那也绝对不敢有宵小来犯,您瞧街市上一片太平和乐,在边陲之中,算的上是繁华了吧?”
窦县令嘴上说的繁花似锦,心里却不住的嘀咕,心说最近并没有听闻有甚不妥之事呀,何来不太平一说,别是上官诈他的话吧,这些东都出来的大人个个生了八个心眼,实在是太坏了啊!
方才被他指派去钱记的那个衙役,因为文子欺忽然出现,并没有来得及出去,这会听了文子欺的话,心里马上就联想到了钱记伙计失踪的事,故而不停地给他家县令大人打眼色。
窦县令冷不丁瞧见衙役与他挤眉弄眼,终于想起来那封匿名状,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这样邪门,那匿名状就是他投的吧?
文子欺忽然笑了一声,笑的窦县令脊背发凉,“窦县令有所不知,近来柔然等地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官家对往来胡商检察严格,咱们常乐县也算的上是胡商常聚之地,可不能大意啊。”
“是是,确实不能大意。”窦县令脑门上都要沁出汗了,听他这口气,没准是官家派来暗查的巡查官。
“可是我怎么听说,有家邸店的伙计夜里忽然失踪了呢,还有窦大人一早怕是没来得及出门吧,没听闻文庙坊的街市上发现了一名酒醉不归的胡商吗,夜里天寒地冻的,差点没冻死呢,怎么巡夜武侯都不出门的吗,这么个大活人没瞧见,万一出了人命,岂非又是一桩口实落于胡人之口?”
“居然有这等事?”窦县令彻底慌了,恶狠狠的剜了衙役一眼,心说这样大的事如何不报!
“大人实不相瞒,钱记伙计失踪的事,下官正在着人调查,至于夜不归的胡商,的确没来得及询问,是下官失职,我这就派人去安抚!”
“你且慢着。”文子欺拦住他,“钱记里头住的皆是胡商吧,那伙计夜半失踪,有机会下手的多半就是这些胡商,你且先莫打草惊蛇,把最近来往胡商的登记名册给我取来,再将昨夜文庙坊里夜巡的武侯找来,爷要亲自勘察。”
窦德仁现在哪里还敢放一声屁,这会肠子都悔青了,心说自己真是够蠢的,如何没想起来胡商这回事那,这下来了东都的上官来查,一准是有什么人潜进来了,不然哪家三品大官吃饱撑的来这瞎晃悠。
窦县令至此不敢再有任何意见,老老实实按照文子欺的吩咐办事。
未到午时,叶长安便来了关家茶铺左近,她昨夜其实回家睡了一会,只不过一大早就出了门,跟吕二口走岔了而已。
那封匿名诉状便是她一大早投掷在县衙的,倒也并不指望窦德仁找人,就是想借机查一查钱记,她笃定孔小刀还在钱记,能名正言顺进去查验的唯有县衙役,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出。
至于二口小胖的倒霉遭遇,叶长安尚还不知,她现在要先解决的是薛六跟张知贤见面的事。
叶长安独坐茶铺一角,此处既可看到铺子里所有的角落,又能兼察街市,她常带人来此见面相亲,掌柜通常都会给她留位,茶水亦是免费。
今日庙会,文庙坊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了人,从这里看街市,商贩行人不绝于目,有个捏面人的小商贩被挤到茶铺边上,居然也围了不老少的人,茶铺里头胡戏唱的热闹,茶铺外头叫卖讨价声连连,说是沸反盈天也不为过。
说是庙会,其实跟庙扯不上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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