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他，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让你感受死亡的痛苦，似乎有些难了，但是我会当着北鹿千军万马的面，将你千刀万剐，让你明白，死亡与折磨，是多么不同的两件事。”
君九霄闭上眼睛，一动未动，他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了，难以支撑下去，仅有的意识只能勉勉强强感受到靖兮的手在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了那么多伤，却依旧站的笔直，但她一定也是伤得很重了，肌肉在下意识地颤抖着。
他碜人地笑着，暗自运起体内所剩不多的力量，直击自己肺腑心脉。
靖兮一身是伤，已经迟钝许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玄力自他体内冲体而出，君九霄已是七孔流血，全无生机。
她提着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步踉跄，快要站不稳了。
叶笑英得知消息之后，趁着骆樘汮恍神之间，赶了过来。
她站在靖兮面前，停顿一瞬，一时之间无从反应，甚至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骆樘汮也担忧着靖兮这边的情况，匆忙赶了过来，叶笑英见到骆樘汮的身影之后，当即高声下令：“撤兵，马上回撤！”
叶笑英顾不得许多，抢先一步，捞起雨水之中君九霄的身体，急忙往远处撤离。
骆樘汮看了一眼后，匆匆收回视线，只见靖兮脚步踉跄，脸色惨白，身上好几处刀伤与玄力击伤，伤口上淡淡的金色玄力缓缓流失着。
他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心中已经明白过来：“天极十二谛其实是很烈的功法，你若是一直用功法强锁你的痛感，久而久之你的身体也就麻痹僵硬了，你不必如此为难自己的。”
靖兮靠在他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我知道”
清晰敏锐的五感，暂时强锁疼痛感，事实上，此天极十二谛功法很烈，时常保持着这种状态，对人的身体，是一种很大的根本性损伤，但是只要能赢，她又有什么是可以在乎的呢？
北鹿撤兵之后，长赢这边不可能追，他们的情况不比北鹿好多少，一战下来，只余三万人，七万将士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牺牲，胥睿当即下令，回退碧州城。
骆樘汮将靖兮缓缓抱了起来，玄力一聚，纵身跃起，直奔碧州城。
靖兮靠在他怀里，轻声说：“师父，其实困扰你的问题，我偶尔也会想起，如今，我也许已经有了答案，这世间的东西，本就没有什么黑白对错，杀人，被杀，不过是一个循环罢了”
第282章 他们怎么敢（）
骆樘汮已有近百年没有与谁动过手了，他在战场之上，对谁都多有留手，靖兮也看出来了，她也早就料到了，也正是因为想到他的状态可能并不会很好，所以她才没有让骆樘汮与君九霄正面交手。
她知道，一直有个问题，在困扰着他。
靖兮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轻柔缥缈：“对师父你来说，杀生，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斩罪，并非斩人，既已选择了这样的道路，便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一直坚持下去”
骆樘汮只道：“你先别说了，你用玄功锁了痛感，如今卸了一身玄力，痛感袭上来，若是承受不住，是会挺不下去的”
连她都能明白的东西，他却困扰了很多年。
斩罪，并非斩人。
若能回到原来的他，骆樘汮才是真正的骆樘汮。
靖兮不再言语，呼吸逐渐微弱起来。
她的痛感是用玄功强锁的，如今卸了功力，痛感猛然回归，可谓是锥心蚀骨的痛苦。
…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大雨滂沱，远天雷声阵阵。
就在骆樘汮先行一步落在碧州城的城墙之上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墨色身影。
出现在骆樘汮视野之中的男人站在城墙上，身形颀长，面容邪肆却也带着一股愠怒与心疼，周身笼罩着看不见的浅淡玄力，墨色长发不沾半点雨水。
骆樘汮微微皱了皱眉头，静静看着他，片刻之后，淡淡地唤了一声：“东云万肆。”
关于他的身份，与他和靖兮之间的关联，骆樘汮也有所了解——异魔界创世之主，力量强大到无法想象，他的存在，对整个东陆来说，堪称是某种支柱，或者说，某个拥有改变东陆决定性作用的一个点。
东云万肆扫了他一眼，略显不悦地看了看他怀里晕厥过去的人，道：“你没有资格，对本座直呼其名。”
话音一落，并未有任何动作，骆樘汮的手便松了松，身体被一股力往后推去，连连后退数丈。
顷刻间，东云万肆已经闪身将靖兮接住，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
骆樘汮淡淡地笑了笑，说：“你若是要救她，我自然应该感到高兴。”
东云万肆低眉看着她满身的伤，心中压不下一阵绞痛，他其实是真的不愿意再插手她的事情的，奈何她在这边受了伤，他在那边心痛的无法抑制，身为东陆魔君，东云万肆很气愤，既是气她宁愿让自己受一身伤也不愿接受他的帮助，也气那些将她伤到这个地步的人，他万般伤不到的人，别人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东云万肆并未回答骆樘汮，将她抱着离开。
骆樘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倒也不再担心了，看他的样子，绝对是要出手救她的，虽说他不出手，他也不会让靖兮有性命之危，可是，若是东陆魔君出手相助，她一身伤会好的很快。
…
碧州城外十几里的一片林子中，有一座破败的主神庙，看上去已有近千年历史了。
不过神庙是用坚固的石头与铜金属搭建而成，非常稳固，多年来除了荒芜之外，倒也没有倒下的迹象。
这里祭拜的是第一天主神，与第三天主神，皆是东云万肆的旧相识！
东云万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借用他们的地盘的那一天。
他一掌将神像击碎，神色漠然，随即将靖兮放在石台上，将她身上残破的银甲卸下，多余的衣服也脱掉，然后默默提运自己体内的玄力，为她疗伤，他不知道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但是绝不是一个很好的功法，很是烈性，伤敌之前，可谓是先伤了自己，东云万肆不敢再勉强，只能一点一滴地慢慢给她疗伤。
以他的能力，靖兮的外伤愈合得很快，可是内伤却难以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
否则，按照他这种给她疗伤的次数，她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会承受不住。
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着根本性的脆弱，哪怕身负一身雄浑玄力的人也一样，在东云万肆的眼里，都脆弱无比，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人性也是极为复杂的东西，人类因为脆弱，而渴求神的垂涎，希望神能帮助他们，赐予他们更多力量。
在人类的眼里，神代表的便是正义，也代表了至高无上。
而魔的含义，就是不死不灭的邪恶，魔的存在，就是为了体现神的慷慨与圣洁。
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称为魔的呢？
大概是从魔出现在其他人眼前的时候吧，异魔的魔体，永远都是丑陋难看的，因为这等怪异，丑陋，难看，所以，被冠以魔之名，可是事实上，他们又做了什么呢？他们什么也没做，只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魔。
东云万肆靠在石柱旁，静默地看着碎裂的石像，喃喃自语：“十二天，住了一群畏首畏尾的家伙，不管本座做了什么，你们都看不到，只会一味藏在那扇打不开的门之后”
他转而看向躺在石台上的女子，眉头又是一皱，似乎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莫名想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对自己来说，便是一个影响着他的一切的异端。
靖兮稍微有了些反应，许是觉得冷，挪动着身子，微微蜷曲起来。
东云万肆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住，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前：“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愚笨的人”
靖兮靠在他怀里，似乎舒适了几分，也很习惯的样子，苍白的小脸看上去轻松许多。
他一动未动，不敢惊扰到她。
神庙之外，雨声淅淅沥沥，这场雨虽然已经不如下午的时候那么大了，却始终没有停。
这一下，便是一整夜。
半夜的时候，靖兮缓缓苏醒了过来，她的骨肉有些僵，下意识地挣扎了一番，伸手摸索着，片刻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她哑着嗓子，张嘴说道：“这是哪”
第283章 说啥？（）
靖兮想要坐起来，却有些使不上劲，下一瞬，腰身便被人一把搂住，又是抱在了怀里。
东云万肆的声音在黑暗之中传来：“醒了？”
她怔了怔：“”
对于他的声音，她自然很熟悉，只是，当她听到他的声音确认他的身份之后，竟然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东云万肆挥手，玄力点燃了神庙之中的幽幽火光，在幽幽火光的照耀下，靖兮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此时此刻的她半躺在他怀里，位于一个石台之上，而他轻轻抱着她，熟悉的异色瞳邪魅之中带着不可言喻的柔和，周围散落着一地的乱石，再一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半截石像。
对于神像，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虽不知是哪个神的神像，却也明白，这里是一座破败神庙了，大概一千年之前的时候，长赢帝国之内，还是有很多神庙的，直到后来高手越来越多，人才辈出，十二天诸神的存在也被人淡忘了，残破神庙如今亦是随处可见。
只是
东云万肆这种身份，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她抬眸看他：“东云”
东云万肆自嘲般地笑了笑：“呵，你还知道本座是谁，看来没把你打傻啊！”
靖兮不悦，于是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看样子，东云万肆又是突然出现了，他见自己受伤，必定是有所感应的，其实也算不得很意外，他帮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靖兮还是心心念念着碧州城的事情，不知道胥睿与师父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于是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动了动身体，却猛然惊觉：“我的腿”
没有知觉了
她的腿，竟然失去了知觉
东云万肆面无表情：“不知道你练的什么邪功，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腿上受了伤，用玄力强行压下，时间很长了，本座虽帮你治好外伤，但腿伤不可着急，下半身各脉也失去了知觉，玄力失了流转，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待知觉恢复，才能下地行走，且恢复功力。”
靖兮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双腿，发现双腿还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天极十二谛果然还是有副作用的，强行锁了伤痛的知觉，现在好了，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尚未恢复之前，肯定也是没有办法再与人动手的了。
她轻哼一声，道：“东云，你说话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叫邪功啊？你们异魔练的，才叫邪功吧？”
东云万肆说：“本座并不需要练功。”
他是世界的支柱，与天同生，与地同灭。
靖兮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果然与他不是一个世界，亦不是一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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