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弃这两个孩子，能够换来她的安全，他眼都不会眨，他对一块血肉，没有多少道德与感情。
然而。
他忘记了，就算是血肉，也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
要是被她知道，他连救他们的心思都没有的话，估计真的会恨他一辈子
白尊觉得他这副认真的表情很可笑：“哦豁你别告诉我，你是打算救他们吧？”
这真荒谬。
他是东云万肆，他应该很清楚，逆道玄力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今的他，就是原始暗帝，谁也不能打败他。
东云万肆懒得与白尊废话，剑锋直接扫了过去。
剑之所及，皆是属于他的世界。
九祸殒神之剑
林迹皱着眉头，又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如此认真地对待他手中的剑，现在看来，他手中的剑，之所以会有那么令人深刻的气息与模样，都是有道理的。
他的剑，是极为纯粹的破敌守护之剑。
非是破敌杀人之剑。
翟洗越走了过来：“他这是要干嘛？”
林迹说：“他要救他儿子。”
翟洗越当下便怔住了：“”
林迹的内心有些不满。
他帮他做了恶人，现在好了，他又开始做起好人来。
骂名这种东西，果然都是他一个人背着。
短短半刻钟，东云万肆的剑锋就因为避开白尊身上的魔源，强行收回了三次。
翟洗越瞧了瞧王宫范围内的流动的气息，隐约看出了九转灭罪大阵的一些情况来，可他还未有所动作，周围便传来了低沉阴冷的呼声，像是呼吸，像是心跳，又像是狂风刮过。
他反应过来：“是那些疯掉的怪物”
林迹望着即将从月全食背后转出的银月圆盘，吐出一个字：“妖。”
翟洗越说：“这些气息，与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林迹说：“因为如今的白尊，不仅仅是白尊，还牵连着这些魆妖的头领。”
翟洗越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林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清楚。”
也许，这之中，真的有无法割舍的逆道玄力之间的渊源，邪魔歪道，妖魔鬼怪，从来都是一类东西。
所谓天命，从来都是虚假的。
只不过，当一切都向着同样的方向行进，最终一定会发生预料之中的事情。
海水蔓延的王都，还有深黑的夜幕之中，所有的生物，都在周围散漫的逆道玄力作用之下，变成了活物，所有的活物，都冲着白尊这边冲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黑影掠过，建筑废墟化为粉末。
所过之处，已经不只是寸草不生了，而是皆成灰烟。
他们所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怪物的呼吸声，与叫唤声。
像是乌鸦，像是蝙蝠，又都长着一双放着银光的大眼睛。
王宫废墟之上的众人，陷入了混战之中。
它们很脆弱，可根本杀不尽。
白枕眠找到靖兮的时候，她正扶着檐顶上的装饰，裹着狐皮袍子坐在屋顶上，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
周围的喧嚣的怪物叫喊声，好像完全听不到一般。
荆鱼妹挡在不远处，将如同蝗虫过境的黑色怪物给拦了下来。
白枕眠蹲在靖兮身边，看到她裙角的血迹，微微有些惊讶
靖兮一只手按着小腹上的伤口，一只手搭在大殿顶上，脸色恍惚僵硬，瞧不出表情，似在无尽的沉思之中。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会有失去希望与斗志的时候，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无坚不摧，一往无前。
“小南。”
白枕眠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理会，如同雕像，安静得过分。
白枕眠犹豫一瞬，还是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随即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肩膀：“小南，我来了，我来了”
她来了，只要她需要，她一定会来。
白枕眠没有想到，她怀孕了，更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会让她
“对不起，小南”
她太没用了，就算拼了命想要帮她，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倘若她能早点过来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了？
白枕眠想要安慰她，却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眼前的敌人再怎么强大，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再厉害的对手也只能败亡，可赢了又能如何呢？
赢了，她所受的伤害，就能抹平吗？
她失去了，对于女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
靖兮听到了白枕眠的声音，她想要回答她，但她似乎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心中，回答了她。
她知道她来了，她知道她很想安慰自己，她知道她很抱歉，她也想告诉她，她一点也不怪她，可她没有开口。
心窝都被掏空的感觉，连带着过去所承受的一切，如同海浪一般压了过来，压得她踹不过气。
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所有的承担，到底能够改变什么呢？
她得到的一切，又能够守护什么？
她的力量，她的权力，她的王座，又是为了什么啊？！
白枕眠回想起以前诸多迷茫的自己，将她的肩膀抱得更紧了：“小南，有我在哦”
靖兮的手指终于动了动，微微抬了抬，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她听到了声音
陌生，空灵，又幽远的声音
白枕眠看到她的动作，连忙松开了她的肩膀，蹲在她面前，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小南，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靖兮眨了眨眼睛：“眠眠。”
白枕眠红着眼睛，苦涩一笑：“嗯，是我。”
她是，那个被她所拯救的白枕眠，是那个，舍弃性命也要去保护的白枕眠
靖兮呆呆愣愣的：“眠眠，我听到了”
白枕眠略有不明：“什么？”
听到了，她听到什么吗？
第917章 帝龙开道（6）（）
靖兮恍惚地说道：“要杀了他，要亲手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
她说的他，是谁？
靖兮又喃喃地说了一遍：“只有杀了他，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啊”
白枕眠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南，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你说的他是谁？”
她的话刚说完，便见到靖兮脸上已经滑下两行泪水。
白枕眠被吓到了，紧张兮兮地凑到她面前去给她擦眼泪。
她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哭，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接地哭出来，靖兮一直教她，哭泣也好，大笑也好，都要坦然接受，哭泣不代表脆弱，总是微笑也不代表好欺负。
然而她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哭过。
她们漂泊海上，受尽苦难，她都没有怨过半句。
现在，她却当着她的面，哭了出来。
“小南，你别哭，别哭”
白枕眠慌了，她再哭下去，她也要哭出来了，她这次来见她，便是想让她看到，勇敢蜕变之后的自己，她也以为自己够坚强了，没想到一看到她流泪，她也忍不住。
靖兮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满脸绝望：“要亲手杀了他，杀了我的孩子，才能结束这一切”
双生子与他们身上的逆道玄力连在一起，而这股生来的逆道玄力，又将他们与白尊这些家伙连在了一起，他们成为了白尊的心脏，白尊的魔源。
如果要终结这一切
便要摧毁他们
白枕眠蹲在她面前，看着这样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再怎么厉害，也是女人，唯有女人，才能体会到为人母的感受，一个新的生命，在她的身体内孕育，她爱他们，她将他们当成平等的新生命来看待，而如今，她失去了他们。
是啊，不过是个未成形的孩子
以后总会有的
可，以后的，永远都不会是他们了
“当我决定，保护好他们，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时候，他们对我来说，就不是一块肉这么简单了，眠眠，你知道吗？我的心，突然空荡荡的”
靖兮还是哭，靠在白枕眠的身上哭。
“他们还很小，他们还没有心跳，可我好难受，好难受，失去他们，我难逃内心的谴责”
倘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要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话，从一开始，就舍弃他们，她也不至于如此难受了。
她拥有足够的爱，她想去爱他们啊，为什么，要让她尝试这种失去？
靖兮抓着白枕眠的肩膀，脆弱不堪得像个小孩：“眠眠，眠眠，我”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枕眠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很强大，很勇敢，她愿意为了守护这片大地，流血流泪，可她不愿意，将剑锋指向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没法安慰靖兮，只能拍着她的背，默默守候。
多年前，她们相遇的时候，她与族人一起欺骗了她，她背叛了她，她没有想到，她会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靖兮也许也曾怪过她，但她，终究不恨她。
当年，是她错了。
真正愿意站在她身边的人，只有靖兮这个外来人。
现在，白枕眠想要告诉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只要她需要，便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突然。
靖兮胸口一闷，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灼热的血珠从白枕眠的脸颊上扫过，吓得她脸色煞白。
“小南？！”
她以为是靖兮急火攻心，伤到了自己，却不知道，她吐血是因为远处的东云万肆。
白枕眠慌慌张张的，从怀里翻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连自己半张脸上的血珠都顾不上了。
靖兮一嘴的血，浑身无力，用了好久才缓和过来。
她从她手中将手帕接了过来，用力地捏作一团，泪痕未干的脸，苍白如纸。
视线，蓦然转向了远处的黑风之中。
他他受伤了
痛他在痛
他的所有痛，似乎都连着她的心。
白枕眠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边的玄力波动很凶猛，旁人已难以接近，夜色之下，全是飞舞乱窜的黑冰，所有的废墟残骸，皆携带了无可匹敌之力。
第五次了。
东云万肆第五次。
为了避开对魔源的直接伤害，强接白尊的力道。
白尊早已看出来，他招招式式都直取他的脑袋，不碰他的胸口，分明就是顾及到他身上的玄元魔胎。
真是愚蠢，难道他以为，魔源是随随便便就能破坏的吗？不过归根究底，这股力量，是他身上最大的一部分力量，也是最为纯粹的逆道玄力。
他是疯了，才会无视玄元魔胎的力量，想着先杀了他。
这种情况，就算他能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白尊手中的归墟，已穿过了他的肩膀。
归墟剑尖的力，直接破了他的护体之功，碎了右肩的骨头。
魔，与人有所差别。
魔之人身，肩膀上，有一根特殊的魔骨。
拆了这根魔骨，他的防御，便被卸去了大半。
白尊扬起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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