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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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惑- 第2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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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慢慢地消失在天际。

    幼鸟叼着一条小小的鱼回来了,他走到父亲面前,扬起头,悲伤地嘶叫了一声。

    青顶鹤只是痴痴地望着亮光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青顶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只丹顶鹤的躯体,化作烟尘游荡在天际。。。。。。等候多年方始等来她灵魂的一次回眸,但还是散而不聚,两粒滚圆的泪珠自青顶鹤的眼眸内涌了出来,滴落在湿润的河滩上。

    平静的河水瞬间沸腾起来,河水暴涨了千丈,漫过了平原,冲垮的森林,将生活在上面的全部生灵全部淹死了。

    ***

    又是一番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她今年已是四十有九,因幼时家贫,十三岁那年被家里人送了进来,削发为尼,寻一条活路,过往这庵堂里有三十多个尼姑,香火也颇为鼎盛,可是自从十五年前中州生了战乱,战火蔓延到这里,波及到人们的生计,加上风不调雨不顺,收成不好,慢慢地这庵堂也破败下来了,尼姑们有的老死了,有点病死了,有点还俗嫁人了,几年下来,庵堂里便只剩下她一人在苦撑着。

    她的家人早已无迹可寻,她无处可去,这庵堂就是她的家。

    她已经决意老死在这里。

    如今她每天的功课不是清扫尼姑庵内外的落叶,便是跪在蒲团上数着念珠,清晨,朝阳透过云层射入第一缕晨光时,她便打开庵门,敲响一轮云鼓,傍晚,树丫上的寒鸦在呱呱叫嚣时,她撞击前殿上破旧的青铜古钟,尔后闭上庵门,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大殿内诵读经文。

    这些年兵荒马乱,人们过着担惊受怕,食不果腹的日子,前来烧香的香客自然是极少,香油箱早已空置多年了。

    尼姑庵后有一处产业,是一块二十来亩的田地,这田地在三十多年租给了一个外乡人耕种,每年收取十担谷米红薯作为租金,这外乡人倒也勤劳,每日都是鸡鸣而起,扛着锄头踏着露珠走到田里劳作,每年都按时交租,还经常免费给庵堂送来新鲜的蔬菜和木柴,有赖这位实诚的租户,庵堂在这个惨淡的世道,还是马马虎虎地撑了下来。

    如今庵堂里只剩下她一个,外乡人还是按时交纳谷米红薯,她对外乡人言道,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以后每年的租金减半便是,多余的谷米红薯拿到市集上卖掉吧,可外乡人只是摇头不允。

    他还是像过往一样,每天清晨将鲜嫩的青菜豆子放到庵堂前的台阶上,她觉得过意不去,便决定在初一十五这两天,亲自到伙房里熬一窝稀粥,布施给附近的孤寡老人。

    她力气微弱,一个人搬不动伙房里的那口大铁锅,只能到水井里汲了一桶水,艰难地提到伙房,一瓢一瓢地把水倒入锅内,洗刷多年不用的铁锅,正忙得不可开交时,那个外乡人提着两大桶满满的水过来了,他站在伙房门槛前,咳嗽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放下水桶,径直走到炉灶前,把大铁锅端起来:“我来帮你。”

    他把大铁锅端到水井旁,洗刷干净,她跟在他后面,有些局促不安地双手合十道:“施主,我来吧,你忙地里的活去!”

    他抬起头,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内全是实诚:“师太,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耕种庵堂的田地多年,如今庵堂要煮粥布施,这是善事,我过来帮帮忙有何不可?殿上无人看管,你还是回去吧,待会粥煮好了,你可要忙活一天,够累的。”

    她默了默,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洗米,劈柴,生火,忽而觉得,自己站在伙房只是碍事,便施了一礼,留下一句:“有劳施主”便回到前堂清扫落叶去了。

    这天她真的累的够呛,附近饿着肚子的劳苦大众实在太多,许多人都是过着吃草根咽野菜的日子,一碗绵软的白粥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美食。一锅白粥片刻便见底了,看着台阶下那些没能分到粥,拿着破碗不肯离去的人,她大为恻然,决定再熬两锅粥,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不等她开口,便回伙房忙碌去了。

    这一天她一共布施了九锅白粥,虽然不用她亲自下厨,可在前堂不停地给伸到面前的空碗舀粥,也是够累的。

    待得暮色笼罩,最后一锅粥见底,她疲惫地放下勺子,双手合十对还在台阶前流连不去的人们道:“各位请回,十五那天,本庵堂会继续施粥,以后每月如此,知道贫尼圆寂那天,大家放心。”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她走下台阶,把收拾着凌乱的庭院。

    一股香甜的味道飘入鼻端,她咽了咽口水,方醒起,这一天自己滴水未进。

    抬眸,她看到那个老实的外乡人,他手上端着一碗满满的白粥。

    “给,还热着,快来吃。”

    “不是全派完了吗?”

    “不,我留下了一点,过来,你今天够累了。”

第3章 如是过了十年() 
诱人的清香徐徐飘来,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她也不客套,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温热的粥碗,她已是一个老尼姑,而这外乡人看上去似乎也年过花甲,他耕种庵堂的田地已经三十多年了,平日里虽然很少碰面,很少说话,可年年月月见着,日日吃着他供奉过来米粮蔬菜,她心中早已将他当成了庵堂中人。

    佛祖言道:众生平等,男女平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纵使是一个男子,也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儿,她纵使是一个女子,也是一个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老尼姑,就算此刻在庵堂内,从他手上接过一碗温热的粥,那也不会亵渎佛祖,侮辱了佛门清誉。

    “你呢?吃过没?”

    “我有。”

    外乡人在身后的篮子取出另一碗粥,坐在台阶上,慢慢喝着。

    栖息在老树上的寒鸦咿呀咿呀叫了起来,无端送来一股萧索和苍茫。

    她点燃一盏昏黄的油灯,坐在还没来得及收缀的木桌旁,埋头喝着温热的白粥,粥里有切碎了的咸菜粒儿,味道甚为可口。

    两人都在安静地埋头喝着白粥。

    她从来不问他的名字,也不问他的过往,她只知道,这外乡人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经在庵堂外的田地上劳作着,那时她是一个小尼姑,而他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壮年农夫。

    而他平日里也很少说话,过往他来交租的时候,多是老师太去接收,也就最近这几年,庵堂内的尼姑们散的散,亡的亡,他按时挑着谷米前来交租的时候,便由她来验收。

    她念了一辈子的佛,对五谷种类自然不太熟悉,可也不用怎么操心去验收,他送过来的谷米都是辗好的,白花花,透着清醇的香味儿。

    每次,她都是领着他把谷米挑到库房里,拿出簿记,在上面记录一下,尔后他便转身走了,从不多话。

    偶然他会说一句:“留个门洞,让猫钻进来,这样老鼠才不敢来偷吃谷米。”

    她多是双手合十,低头应一句“嗯。”

    她慢慢喝着温热的粥,夜风带着淡淡的寒,她拢了拢身上破旧的素衣,焦黄的树叶簌簌往地上掉着,哦,已是入秋了。

    “我那儿还有点新收的红薯花生,赶明儿挑到市集上卖了,扯几尺麻布和棉花回来,想请师太帮忙做两件棉袄,可否?”

    她停了下来,把口里的粥咽了下去,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她才发现,外乡人身上穿着一套掣襟露肘的破烂衣服,露出了晒成黑红色的结实肌肤。

    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贫尼勉为其难可以缝制,只是不精于此道,可能甚为难看。”

    他一笑,脸上皱纹条条舒展:“无妨,暖和便好。”

    翌日傍晚,外乡人果然捎来两匹麻布,还有一袋子雪白的棉花。

    麻布是藏青色的,表面摸上去很是粗糙,可内里却极为绵软,她抖了抖布料,有点讶然,这样的料子应该价格不菲吧?

    “你今年种了很多红薯和花生么?上两月你挑了十担来庵堂里放着,想不到还有剩余。”

    “不多,不过足够过冬而已,我地里还有萝卜苞米,你无须挂怀。”

    他望着她身上那套洗的泛白的素衣,忽而咧嘴一笑:“布料和棉花足够做好几套的棉袄衣裤,入冬后天寒地冻的,师太你也为自己做两套御寒的衣服吧。”

    她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尺寸,颌首道:“如此贫尼却之不恭了,十天后棉袄理应缝制好了,施主那时前来领取便是。”

    十天后,外乡人如期前来,她有些困窘地把缝制好的两套棉袄棉裤递给他:“你回去试试,如果不合适,拿回来让我修改一下。”

    外乡人很开心,用粗粝的大手接过棉袄:“谢过。。。。。。天气冷了,你可有为自己缝制一套?”

    她轻轻抚摸着被针扎破了指腹,低声道:“我今晚便开始缝制。”

    外乡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木桌上:“这是药,疼了便涂一点。过两天我过来煮粥布施,你的手有伤,不要沾水了。”

    外乡人抱着她做的两件棉袄,哼着她听不明白的小调走了,她拿起他放在木桌上的小瓶子,瓶子温润,款式精致,她不禁摇摇头,想不到他一个老农,身上竟然藏有这等小巧之物。

    她拨起木塞,倒了一点在指腹上,一股清凉渗入隐隐生痛的指腹,她不由得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针线女红之功,她自幼随娘亲学过一点,可自遁入空门后,多是手持木槌敲着木鱼,早已忘却了这尘世中的技巧。

    可既然许了人,就算手工粗劣,还是要把棉袄缝好的,外乡人没有把棉袄拿回来让她修改,布施那天,他穿着她缝制的棉袄忙来忙去,极为卖力。

    她只顾埋头舀粥,直到锅底最后的一点米粥见底后,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嗯,看起来倒也挺顺眼的,那藏青色在深秋萧索的的傍晚里,流动着一缕淡淡的暖意。

    他停下来,笑了笑。

    “好看不?”

    “还可以。。。”

    “那是你手艺好。”

    她的脸无端烫了一下:“不,那是你穿起来好看。”

    她真的也为自己缝制了一套,这棉袄穿起来真的很暖和,就像抱着一个移动的小火炉,穿着这棉袄,她可以跪在色泽暗淡的佛祖前,顶着从破烂窗子里漏进来的寒风,敲着木鱼,静心诵读经文到深夜。

    外乡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时交纳田租,每月两次过来帮她熬粥布施。

    一年后,有好事之徒在坊间传言,庵堂内的那个老尼姑不甘寂寞,和那个租种庵堂田地的老头儿勾搭在一起了,此等流言一出,马上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同样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婆婆一脸义愤地往地上啐一口浓痰,骂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而小媳妇大伙子们则大感兴趣,争先恐后往庵堂上挤,要看一看这位老来春心荡漾的老尼姑长了一副什么样儿。

    可他们都失望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尼,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只是静静坐在佛祖前的破蒲团上敲着木鱼,半眯着眼眸,似睡非睡地诵读着一成不变的经文。

    他们悄悄走到外乡人租种的田地旁,装作掘野菜,竖起眼睛将那个正在埋头拔草的外乡人看了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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