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礼物”几个字说得尤为轻。
他沉默了一会,才问:“你要走?就不能”
少女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极为平静,却并不冷漠。
薛砚自己停下了挽留的话语。
“好吧,我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他用不太在意的语气说,“毕竟,你是要去环游世界的嘛。”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破结界。”
“你已经帮了很多了,”薛砚露出了一个笑容,“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她的眼里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就也有点难过了,”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最后只是徒劳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哪一天你想起来了,回来看一看,说不定结界就破了!那时候,我再请你吃赤枫果。”
依蔓把视线移向别处,轻声说:“如果,我还有别的方法呢?”
“什么方法?”薛砚勉强地保持着笑容。
明明应该很激动,可因为某些莫名的原因,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期待。
依蔓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窄小的白玉牌,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
那玉牌宽不过两指,长不过半掌,雕琢得极为精致。
此刻,上面的纹路正缓缓移动着,有时像云,有时像叶脉,有时又像波浪。
他问:“这是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向令牌里注入了一点法力,于是那些看似没有规律的纹路便交汇起来,浮现出几个小字。
薛砚的笑容骤然消失。
明明只看一眼就能清晰地读出文字,他却不敢相信一样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
“阡灵城主府”
“宋依蔓”
“嗯,那我就不叨扰您了。”
“唉,那孩子现在估计又跑后山去了”
“好的,我去找他。”依蔓点点头,出了屋门。
她走出村长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村长佝偻着苍老的身体,正站在窗边看着夕阳的方向。
依蔓想,在这位老人的回忆里,赤暮村的枫叶必然极为美丽吧。
篱笆外,双双依旧在和同龄的孩子们玩耍。五个小孩子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不知在讨论什么。
见依蔓向她走来,双双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她笑:“姐姐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依蔓摇摇头,“你知道你二哥去哪了吗?”
双双笑道:“知道呀!肯定又是去后山啦!”
“你能带我去吗?”
双双拧了拧手指,愁眉苦脸:“可是我出不去村呀反正二哥走得不远,晚上肯定会回来的,姐姐你就和我们玩一会嘛,我可喜欢那条‘水鱼’啦,可惜散得太快啦”
依蔓摸了摸双双的头,凝了五条水做的鱼,给每个孩子分了一个。
她蹲下身平视着孩子们,目光在他们稚嫩的脸上转了一圈:“其他人呢,有能出村吗?”
第139章 奕氏的王夫()
晋o江o独o家o发o表幻境之中;所有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在梨萝说完这一番宣言后;阡灵卫纷纷看向了对幻境掌控力极高的阡容泽。
众望所归地,太子殿下一脸轻松,微笑道:“不;你输了。”
“呵;”梨萝悠然地把手中的簪子插回发间;“任你们怎么说吧。”
“你应该也知道,他不会走。”依蔓说。
梨萝动作一顿;狠狠地瞪着依蔓;几乎是在尖叫了:“他一定会走的!好好地活下去!”
依蔓不知道这过分激烈的语气是不是为了掩饰某种不安与心虚。
她只是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你想把他的腿治好,但自己功力太弱,又急于求成,最终走向邪道,杀人无数”
“我只是为了自己修炼而已,”梨萝镇定下来;发出一声娇笑,“杀人?我杀人和你们为了私欲杀各种生灵有什么区别吗?人嘛,狼心狗肺的;还自称万灵之长这种我最讨厌的种族;杀一万个都不为过!”
南宫逸拔出了佩剑:“你!”
电光、火焰、狂风、巨浪一齐向梨萝袭去。
梨萝站在原地;对于阡灵卫愤怒之下发来的法术攻击不闪不避,只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些攻击依然如同打到了虚影;穿过梨萝的身体;消失在白茫茫的虚空中。
“封源呢?”依蔓冷不丁地问道。
“他”梨萝的神情温柔了些许;“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
“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封源会帮你做这一切。”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搞清楚?我早就说过了,是我为了提高修为用法术蛊惑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薛砚这时反倒收回了刀,“反正他也逃走了,你想给他开罪也没什么用吧?我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慕容惜若表情凝重道:“我也想不通。封公子根本没想过自己能重新行走。”
“呵,差点忘了你,”梨萝说,“什么清辉,根本就毫无用处,还惹了一堆麻烦!早知道不如杀了干净。”
南宫逸第二次拔出了剑。
“慕容姐”依蔓忧虑道。
“嗯,不用担心我,”慕容惜若朝依蔓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说,“也算幸运,我是清辉,所以这个妖族没急着杀我,威逼我帮封公子治腿”
“但是治不好?”依蔓说出来,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很少有慕容姐治不好的病。”
“没错,封公子根本没有重新行走的意志,”慕容惜若说着看向梨萝,肃然道,“就算这个女妖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治好。”
“不可能!”梨萝尖叫道。
阡容泽抱着双臂,似乎看好戏一般懒散地笑。
薛砚皱了眉头,望向依蔓。
少女的神情依旧很镇定,极浅的蓝眸盯着那个精神快要崩溃的女子,仿佛有些怜悯。
“你还不明白吗,”依蔓说,“就算是在你的幻境里面,他也依旧是坐在轮椅上面的。”
在封源的心里,他从来就是不可能站起来的。
梨萝捂住脸,大颗的泪水滚落在地。
“我不明白啊,我怎么可能明白?”
她哽咽着说:“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只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就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毁了他”
幻境在塌陷。
茫茫的白一点点碎裂,散落的碎片好像满树坠落的梨花。
依蔓最后看到的是梨萝期冀的眼神:“能不能放过他”
在死亡来临之前,她仿佛又回到了梨花树下的初化形时的样子,满身素白。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仍然挽着发,插着那只木簪。
慕容惜若不为所动,肃着脸回答了她。
“窝藏妖族,残害同胞,罪无可恕。”
“是吗”
梨萝闭上了眼,最后一滴泪水滚落在虚空之中,连同整个幻境一起消失不见。
和煦的阳光扑面而来。
在春天的风里,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巨大的梨树已然枯萎,树下坐着轮椅的男子背对着他们,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抚摸着梨树粗糙的表皮,倾尽了温柔。
听见身后的动静,封源并未回头,只道:“你们醒了?”
“你果然没有走,”南宫逸示意阡灵卫把他拿下,“为了个妖女,值得吗?”
“值得或者不值得?”封源毫不反抗,在剑架上脖子的时候缓缓露出苍白的笑,“照顾自己妻子而已,理所应当。”
有一个阡灵卫忍不住道:“你们明明可以安生在一起好好过的,为什么偏要为了一点修为害人?”
“梨萝一直是一个好姑娘,她在那里好好地待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害过人。但是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抽走了她修炼百年的修为?”
封源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依然淡淡的,并没有特别激动。
他身上最后的生机仿佛也随着梨萝的离去而消逝了。
“是,她不是人类,不需要同情,只是一棵树而已,”他说,“但她是我的妻子,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好一个‘付出一切’!”阡灵卫年轻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那些惨死的人呢!你怎么能忍心!”
封源望向那棵早已枯萎的梨花树,自顾自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她之所以总是这么虚弱,是因为在十年前被抽走了太多法力,根基不稳。她已经没有这些记忆了,我就帮她记着。她想快点修炼,我就帮她抓人。”
南宫逸断然道:“罪无可恕。”
“是,”封源微微闭上了眼睛,“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剑下留人!”远远地却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南宫逸摆摆手,阡灵卫虽然忿忿,但是还是收了剑。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饶命啊大人!”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和地上倒着的家丁一个打扮。
“那是封源的父亲?”依蔓问。
“是的,小姐。那就是暨纱镇长。”南宫逸回答道。
镇长跑到近前,擦了擦汗才说:“大人明察啊!我的孩儿完全是受了那妖女的蛊惑,现在妖女已经身亡,希望大人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南宫逸板着脸:“对于令公子的行为,你明明知情,但却选择了纵容,按律也应该量刑。”
镇长的胡子抖了几下,连忙道:“我们愿意将功赎罪!我有一条关于生活在这附近云翼妖族的线索,希望大人看在这个份上网开一面”
南宫逸不置可否。
阡容泽:“哦?孤怎么不知道,逐翼之战结束十一年之久,苍灵大陆上居然还有云翼妖?”
镇长使劲点头:“有的!还是那个女妖说漏嘴了,我才偶然间听到。”
他好像要佐证一般回头对封源说:“儿子,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封源闭着眼睛,没有答话,好像睡着了一般。
慕容惜若与依蔓同时出了声:“不好!”
春风里,一株幼小的梨树拔地而起,嫩绿的枝叶上撒满了阳光,生机勃勃。
封源闭着眼,手里犹攥着一只梨花簪,却已没有了呼吸。
如果不是有家丁搀扶,镇长恐怕要直接软倒在地。
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几岁,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怎么会这样?”
无人能回答。
“是我把他宠坏了啊”
“没错,是你教子无方,”阡容泽懒洋洋地说,“所以,云翼妖的线索?”
镇长怔怔然,良久才点点头:“对,对,我这就禀报。”
南宫逸摆摆手:“过会去你家前厅说吧,刚刚不也是在那议事吗?”
“在那和大人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无谓的话,差点耽搁了救小姐”一个阡灵卫小声说。
镇长机械地点头:“好的,好的。”
南宫逸转向依蔓:“小姐,您也辛苦了,我派人送你回樟河。”
依蔓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去,院中已没有了薛砚的身影。
虽然皓荣、冉松保护不力,但依蔓还是在南宫逸不赞同的目光下坚持让他们两个继续护卫。
阡容泽道:“孤也想听关于妖族之事,蔓蔓就拜托给你们了。”
“是。”冉松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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