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赤暮村吧?”她说。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颔首:“虽然我想尽快带你回去,但是小姐必定放不下赤暮村之事,所以还是等事毕再回吧。”
“谢谢。”
两人沿着官道走了几步,四下无人,南宫逸便开口长篇大论道:“小姐,你真的太任性了,就算对城主为你挑选的婚事不满,也不应该一走了之”
依蔓已经从初见的惊慌之中缓和过来,侧头望向他的脸。
刚毅与谦和并不矛盾,一如岁月中某种恒久的温柔。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依蔓有满腹心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只是点了点头。
南宫逸便接着说:“何况,婚事既然没公布,那就表明有回转余地,你怎么就”
依蔓道:“九皇子其人,你觉得如何?”
他沉默一会,才说:“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我不敢妄自揣度。”
“南宫大哥真的觉得会有回转余地?”她又问。
“会的,”他说得很肯定,“城主大人毕竟是为你着想的”
“是啊,在所有皇子里面慧眼独具地挑中了最有可能登位的九皇子,的确挺为我着想的。”依蔓轻飘飘地说。
“你不要怪她,她也很不容易。”
依蔓不愿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问道:“赤暮村怎么样?”
“那些绑匪均已伏法。”
“伏法?”依蔓怔了怔,赶紧问,“薛砚呢?”
“谅他年纪不大,又并非匪徒中重要角色,再加上将你的玉牌送到阡羽城将功抵过,只是教育了一番,让他以后好好做人。”
不过依蔓并不是想问绑匪的下场。
她说:“结界呢?”
“结界的情况有点复杂,还得等惜若来看。”
听到“惜若”两个字,依蔓的表情顿时有点僵。不过她很快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有些惊讶地问道:“居然要请清辉的圣法师?”
“薛砚带着你的玉牌到阡羽城说明情况之后,城主大人极为震怒,派人来赤暮村查看。本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结界,没想到至少混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法术成分”
“风间,清辉,木华?”
南宫逸道:“不是说法系。九种法系的力量应该都包含在其中。”
“那这个‘成分’是指?”
“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目的对结界进行了改造。拆结界应该十分简单,但我们担心结界被破坏时会对村中居民造成损伤,故而城主起意让惜若来看看,也算是历练。不巧现下正是清辉的春祭巡游,她收信时还在宁堰州,近日应该就能到了。”
“慕容姐还是那么辛苦,”依蔓避开了路边一株刚冒出芽的小草,步伐稍缓了缓,“那南宫大哥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找你,”南宫逸说,“你这次偷偷离家出走,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查,只能暗中寻找。我作为阡灵卫之首,自然责无旁贷。”
“你知道我肯定会回赤暮村,所以一直在这附近?”
南宫逸板着脸:“只不过没想到,你一走就是四个月,没有玉牌还能通过关卡。大陆上所有关卡都收到了指令,一无所获。”
“对不住。”
“不过,”他忽然笑了笑,“作为阡灵城主府的大小姐,就算是离家出走也的确应该如此出色。”
依蔓居然从中听出了某种赞许而骄傲的意味。
她刚想露出微笑,南宫逸又话锋一转:“下次不要这么任性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不会了。”她说。
这一次或下一次,从来都不是任性。
赤暮村所在的山很快近在眼前,她踏上上山的路,感觉胸口的石头又热了些许。
她隔着布袍摸了摸,又感觉是错觉。
南宫逸见她抚向心口,问:“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她摇头,放下手,“我”
她的话音忽然顿住。
山路尽头,薛砚穿一身青衣,遥遥行来。
不过四个月未见,他的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一些,头发倒是没变长,依然有些乱糟糟的。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某些暴戾之气,对上她的眼睛时也没舒展开,不太开心的样子。
“宋小姐。”
拂面而来的东风带着春天温柔的气息。
“嗯,好巧。”
然而刚进家门,他又忽然甩开了她的手,瞪眼道:“你谁啊!为什么在我家?”
怎么这么麻烦?
依蔓懒得接话,使了点力气把他往楼上拉。
他就自言自语起来:“难道我娘给我生了个妹妹?但是我爹好像早就没了,为什么会有个亲妹妹?哦肯定是表妹!双双长这么大了?哎双双好像头发不是这个颜色啊?”
依蔓扯了几下没扯动他,只好回头道:“我是你姐。”
“真的?”他将信将疑。
“真的。所以,听姐姐的,现在,立刻,回房间睡觉。”
薛砚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摇头道:“比我矮,还想装姐姐?”
依蔓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你要是不上楼,就在地上睡吧。”
第150章 石雍与封黎()
她和魔王有个交易by占息很少有人会用凝水系做房屋的防御法术;大部分采用的都是苍巍或者木华、折砺。
依蔓又看了看发光的花纹,对仍在在砰砰砸墙的薛砚说:“你把自己家墙砸坏了,别人也不会心疼。”
薛砚仿若未闻;又狠狠砸了几拳。
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依蔓道:“你先停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别吵。离我远点。”他说。
他的语调和平时说话的时候不太一样,极为平板,不带任何情绪。
依蔓只当他激动过头了,拉了一把他的手臂:“你这样不行;要不先”
就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他忽然停下动作;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极为漠然;整张脸都没有表情。
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漠然得可怕,仿佛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如蝼蚁般渺小。
——可以随意践踏杀戮的那种渺小。
依蔓不寒而栗;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盯着她,忽然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那笑容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残暴。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颤抖着凝出一个水盾;包裹住自己,转身就想跑。
他只抬了一下手;一道凭空而生的火焰就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她慢慢转过身。
薛砚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击碎脆弱的水盾,捏住了她的手腕。
依蔓一动都不敢动。
蓝光大盛。
面前的少年忽然皱了眉头;甩开她的手;毫不手软地给了自己一个手刀;便干净利落地晕过去了。
依蔓回头看去,那道火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应该被火焰烧毁的木制屏风却完好无损,依旧安静地伫立在进门处,浅褐色的地毯也丝毫没有被火焰蔓延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薛砚还躺在她脚边,她几乎要以为刚刚所见全是幻觉。
她知道她在哪里见那种眼神。
山下的小镇外,他也是这么突然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上次是他法力耗空晕过去,这次是他自己把自己打晕过去的。
她想了想,走到屏风处,揭开了已经显得十分陈旧的地毯边缘。
果然,地上也绘着法阵,而地毯只是遮掩。
屏风上、地上、墙上的法术纹路是相连的,而她相信,天花板上应该也绘着同种类型的法术纹路。
凝水克制炎炽。
这个大型的法阵并不是用来防御什么冲击,而是用来遏制这个屋子的主人无法控制的力量。
“愤怒引发的法术力量暴走?不应该啊。”她观察了一圈墙上的纹路,这才回到薛砚身边,盯着他看。
他还维持着晕过去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的姿势,面容平静,呼吸均匀。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上了楼,推开他的房门。
这么多天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
房里乱七八糟的,零碎的物件扔得到处都是,有一只开叉的毛笔,几团揉在一起的纸,几块黑漆漆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法系的灵石。
依蔓绕过两双摆在一起却明显不是一对的靴子,又看了看远远被扔在房间另一头的另一只靴子,目光在房间里打了几转也没看到本应该存在的第四只靴子。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果断地几步走到他的床边,抱起团在一起的被子就准备走人。
然而她的目光却忽然被床头矮柜上的一本书吸引了。
相比薛砚房间里其他东西,这本书被放得过于小心了,边角还用特制的镇纸压着。
依蔓知道这种镇纸的作用,上面施了法术,便宜的可以防止书的边角起卷,再精致点的可以修复书的折痕之类,最贵的那种则可以让书保持崭新的状态。
看不出来薛砚居然还是对书这么爱惜的人。
依蔓起了兴趣,便放下被子,凑近床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书。
封面上五个极为潦草又散漫的字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映入了眼帘。
依蔓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写的是什么。
“给儿子的书”
旁边还有一更潦草的小字,这次依蔓花了更长的时间来辨认:“长大了好好孝敬你娘。”
她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依蔓没有动那个镇纸,更不会翻开看那本书里面写的都是什么。她是抱起被子回到了楼下,把被子盖在了薛砚身上。
晕倒的他睡姿极为乖巧,至少没有再像上次打地铺的那个早晨,四仰八叉地把被子踹到一边。
依蔓从楼上搬下来一把椅子,又拿下一本已经写满字的小册子,认真地翻看起来。
薛砚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点疼。
依蔓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安静地翻阅着一本书册,听到动静便问:“醒了?这次比上次早了一个多时辰。”
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转了转手腕又转了转肩膀,才说:“呼,当然醒得快,这次忍住了,力量又没耗空。”
依蔓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薛砚的身体情况比上次好多了,他很快便站起来,一边卷起地上的被子一边说:“从小就这样,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了自己。”
“事后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笑,“我还能自己进入那种状态。”
“唔,”她思索了片刻,肯定地摇摇头,用手指叩了叩椅子的扶手,“那就不是法术暴走。”
他把被子卷好抱在怀里,问道:“你都不怕我的吗?大叔他们第一次见我这样都吓得够呛。”
“确实害怕。”
“哎我就说”
她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补充道:“不过好像没对我有任何伤害,所以想想就不怕了。但我还是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他抱起被子往楼上走,“你才多大,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些活了一百岁的老爷爷老奶奶怎么办。”
“说的也是。”
他忽然又停在楼梯的中间,回头对她说:“被子,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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