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转向那个鸦青短打的少女,道:“我一直不太明白辰云法系的机理,但我猜你是在我记忆里看到了什么,可惜,学得不太像。”
薛砚闻言也看向了那少女,她却丝毫不慌张:“我根本不会弹琴。她肯定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刚刚故意在指法上面留下了破绽。”
无法反驳。
依蔓冷汗津津。
薛砚却忽然问那少女:“现行律令三十四条第九则补充条例是什么?”
在依蔓开口前,少女便抢先回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受威胁时的自愿不能算自愿。”
薛砚耸耸肩:“回答错误。”
少女大惊失色,刚待逃跑,身后已经竖起了火墙。
转瞬之间,依蔓发现自己的视角又变了。
她连忙往旁边闪了两步,凝起水盾才感觉安全了一点。
她说:“现在我是我了。”
两人一起朝宫装少女的方向看去。
那个少女和地上的琴都已消失不见,未余火焰熊熊燃烧。
薛砚转过头朝依蔓笑:“看来你的脑袋里塞的法令好像还有点用,”
“我决定重新审视对你的评价,”依蔓说,“居然还能记住我们当初在暨纱镇外的时候我说的是现行律令三十四条第七则补充条例。”
薛砚一昂头:“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吗!你现在也变聪明了所以才能看出我的聪明。”
“大愚若智说的就是你吧。”
“喂!”他不满。
依蔓心里有些微微的喜悦,她不知道这喜悦的来源,只是问他:“不过,你之前是怎么判断我是我的?”
第29章 幻境与心灵()
“其实你们换了身体之后我也分辨不出来了,”薛砚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可能这就是直觉吧?”
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还好我没动手,要不然”
依蔓:“那没换身体之前你第一眼看到我,就能知道我是真的了?”
这是她最怀疑的一点。
“这个简单啊,”薛砚朝她笑,“你一直”
火焰熄灭,迷雾汇聚。
“嘻,”女子柔媚的声音响起,“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调情?”
辰云法系的力量剧烈波动。
依蔓撑着水盾,凝神感受。
他小声问她:“这这就叫调情了?”
“这是重点吗?”依蔓说,“小心,我们现在都在辰云法系的幻阵里,她法术很强。”
薛砚毫不畏惧:“有我在,怕什么?”
他转向女子声音发出的方向:“不就是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装神弄鬼吗?出来,我考虑留你一命。”
“哎呀,本来人家看这个小哥哥挺好看的,还想留他陪陪我呢,可是他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对人家那么凶,那人家也只好”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缠缠绵绵的,柔媚入骨。
依蔓丝毫没有受影响,转身直接把水盾撑到了薛砚身后。
迷雾中骤然出现了无数的花瓣,粉的黄的白的,明明非常柔弱却似坚硬锋利的暗器,撞到了盾上。
依蔓的水盾碎裂,水却没有消失,很快裹住花瓣聚在一起,直接冻结在半空,又坠落到地面,碎成齑粉。
薛砚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回头看,又有几片花瓣穿透迷雾朝着他的面部袭来。
“无聊,”他随手把花瓣烧光,干脆用火焰在他和依蔓周围划了一个大圈,朝天空道,“就这么点水平,也敢出来害人?”
好不容易精确控制凝水之力解决掉那些花瓣的依蔓并不想说话。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她没再使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法力,决定当一个甩手掌柜。
花瓣在空中飞舞盘旋,又被赤红的火焰吞噬。
依蔓凝神感受着这些并没有起作用的攻击,心下有些奇怪。
这些花瓣的攻击再多,薛砚也能轻松解决,所以那个女子只是在徒劳地浪费法力。
“云卷云舒,瞬息万变。”
辰云法系向来是九个法系中最神秘的法系。他们擅长幻术,而不擅长直接攻击。
这个法系的人族十分稀少,而阡羽辰云城也向来不欢迎其他城的外客,所以依蔓对于这个法系的知识并不多。
而十年前,和云翼妖族合力进攻人族的雾魇妖族便大部分都是辰云法系,给人族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如果现在他们是在幻境里面,那么那个制造幻境的辰云为什么一直在用木华法系的招数攻击他们?明明
不对!
依蔓忽地一个激灵,赶紧对薛砚说:“小心我!如果”
如果那个奇怪的人再和她互换身体,现在正专心对付漫天花雨的薛砚根本不会防备。
可惜她说不出来。
碧空如洗。
花园之中百花盛开,亭台楼阁精致典雅。
她站在水边曲折的回廊中,好像要接住阳光一样摊开了手。
和煦的光透过浅绿色的纱衣照在她仿若凝脂的手臂上,温暖的感觉充盈了整个身体。
依蔓把手收回来,只见十指纤长,所有的指甲上都染了艳红的蔻丹。
不是她的手。
这种完全被别人操控的感觉,糟透了。
她低头望去,无波无澜的水面上便映出了她的面容。
这是一张成年女子的脸,下巴很尖,嘴唇嫣红,眼波荡漾,媚意横生。她有一头浓密而柔顺的长发,只挽了些许,斜斜插一只梨花簪。
依蔓怔怔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谁?是刚才那个人的真正容貌吗?
远处传来木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依蔓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缓缓向她滑来。
男子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很明显是身体有疾、腿脚不便。
依蔓心里顿时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然而此时由于身体的转变,她对凝水之力的感应已经消失,就像一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只能看着男子用法力催动轮椅,一点点靠近她。
男子滑到依蔓身旁,关切地说:“你怎么又在这里吹风,还穿得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依蔓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情境下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又不能不答话,只好犹豫着说:“我”
男子笑容一滞:“你是谁?!”
依蔓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个男子想必和她现在的这具身体非常熟悉,所以刚开口就暴露了。
她模模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过神就在这里了”
“都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这么调皮?”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友好地朝她笑笑,却忽地捂住了头,“唔!”
“你怎么”
依蔓还没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身体之中。
薛砚的右肩处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满身杀气,正用左手掐着她的脖子。
他的力道很大,她喘不过气,眼中生理性地闪出了泪光。
一滴泪水滑过脸颊,落到他的手上。
薛砚好像被烫到一般,不由自主地甩开了手。
依蔓终于能够呼吸,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才支起身体,抬头道:“薛”
“第二次了,”薛砚面无表情地握着他的刀,“我承认,你顶着这张脸我确实下不了手,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依蔓这才发现除了左肩的伤口,他腰腹部也有一道伤,并不深,应该是及时做出了反应但没完全避过。
这是一个对她非常不利的局面。
“我”依蔓有些紧张,“我是真的,刚刚你掐我脖子的时候才对调回来的。你不信我可以,但是这具身体只有一个。”
薛砚“嗤”地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你别以为我不懂,这里是幻境,所以都是假的没准你也是我臆想出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现实里面的你有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薛砚皱起了眉。
“这样吧,”依蔓说,“你既然不能防备来自我的攻击,那就离我远点,我们各走各的。反正,这里其他人你都能轻松解决。”
他果断否决:“不行,你太弱了。遇到别的什么东西出危险怎么办?”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逻辑。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吗?”
薛砚手里的刀一直没有变过方向。
正对着她的脸。
她能感受到迷雾中暴戾的炎炽之力,跃跃欲试地想把她吞噬。
莫名地,她没有太害怕。
在薛砚的注视下,她一点点站起来,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个人没和你换过身体?”
“哈?难道不是因为我是男的吗?”薛砚理所当然地说。
果然和他完全没法讲道理吧,暗示或者想让他和她思考一样的问题什么的好像也从来不管用。
她有些头疼,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在这里实力比你在现实里面强很多?”
远处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因为心。”
迷雾散开,刚刚依蔓附身过的女子弱柳扶风地推着男子身下的轮椅,遥遥地向他们行来。
依蔓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小花园中,不远处就是她刚刚所站的池塘和回廊。
她看向脚下的泥土。
依然干燥,没有丝毫的水迹。
男子在他们几步远的梨花树下停住,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解释道:“你心里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你在心之幻境里面就会是什么样的。”
依蔓对自己的法术力量向来估测得很准,而薛砚
她望向他。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眉目坚毅。
见她看他,他便投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难道我平时没有这么强?”
“你想想,”依蔓提醒他,“你都打不过暨纱镇当初想抓我走的那些家丁。”
薛砚义正言辞:“谁说打不过?我不是特别强,把他们全打趴下了吗?”
“强行进入法术暴走状态,之后自己也晕了半天,还得我画法阵把你搬走的那种‘特别强’是吧。”
薛砚望天:“反正就是很强。”
依蔓不合时宜地又有点想笑。
不过她很快端正了态度,问梨花树下的男女:“你们意欲何为?”
“哎呀,人家还要问你们呢,”女子说,“闯进我家后花园做什么?一看就不怀好意,就不能让人家自卫一下下吗?”
依蔓有点理亏。
总不能说是怀疑他们拐卖妇女所以进来查查。
虽然现在嫌疑依然没有洗脱,但此处幻境太过诡异,不能久留,还是得回去汇报南宫大哥,再做打算。
她这样想着,便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可以赔款”
“真客气呀。”那女子掩嘴娇笑了一声。
那男子摇摇头:“不必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们没受伤就好。”
“非常抱歉,”依蔓说,“能麻烦您把我的两个同伴也放出来吗,我们一起走。”
女子做思考状,想了想才指了个方向:“他们可能困得有点深,你们往那边走就是。”
依蔓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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