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天越跟了上来,故意压低嗓音低呵道:“小兔子莫吵醒了司怨仙。”
赫安刚钻进被子,天越大掌已经袭了上来。赫安感受到触碰的瞬间,嘤咛一声,变回了原形。这一变回原形更糟了,天越那大掌所按的地方,正好是赫安滚圆的臀部。
天越感受到手掌触感的变化,稍稍一顿,继而用力抓了一抓。
“帝君!”赫安倏尔起身,满面通红,但他又不能让天越知道他是那只兔子,只好退到墙边,问道:“帝君有事么?”
天越装作还在寻找兔子,扫了一遍床榻,道:“今晚的食材溜到了床上。”
赫安精神紧张,掀开被子找了又找,什么都没找着后,道:“帝君看错了,床上没有兔子。”
天越:“司怨仙怎么知道是兔子?”
赫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忙捂住嘴,他余光瞄见天越嘴角玩味的笑,恼羞成怒道:“帝君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还要愚弄小仙!”臀部还留有那天越一抓留下的酥麻敢,他心慌意乱却又不好意思挑明。
天越笑意渐浓:“只是觉着手感不错。”
天越说得很模糊,没有说清楚是兔子手感好还是赫安手感好。天越大半身子挤上了床,两人挨得很近。赫安羞得埋下了脸,头皮却依然能感受到天越两道灼热的视线,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瓮声瓮气道:“小仙去延尧神君那讨些干茶花回来泡茶。”
他迈出两步,见天越也跟了上来,便又补道:“小仙很快就回来,帝君在殿内等着便好。”接着不等天越回话,逃也似地出了房,离开了重元殿。
赫安一路小跑,竟也不觉着冷,他一心想着赶紧逃离天越的气场范围出来透透气,等跑过连接冬宫和天庭花苑的那座桥才慢下脚步。他回头发现天越真的没有追出来时,心里小小抽痛一下,又很快被他藏了下去。
*
赫安从万象府里出来时已临近傍晚,赫安怕天越等他的做的饭等得着急,便没有走长廊,而是穿过一片竹林抄小路回冬宫。
这条路上树木繁多,路窄且难走,这种地方很少有神仙愿意走,但赫安颇为熟悉。以前他常悄悄跟在天越后面,花苑长廊太过宽阔不方便隐匿行踪,赫安便都走的这类小路。几千年下来,他已经把天界所有的小路探得一清二楚了。
赫安正在走的这条路上栽满了翠竹。春风拂过,竹林飒飒,漾起一大波竹浪。
赫安轻车熟路地沿着以前探路时留下的标记走着,走到冬宫范围内时,忽然听到一些动静,像是砍击竹子的声音。
赫安顺着那声音望去,便瞧见一少年郎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在砍击着竹下冒头的冬笋。
赫安走近了些,看清那少年郎的容貌后,笑着唤道:“渝峭仙子?”
渝峭百忙中扭头看了眼,发现是赫安后,神情有一瞬的飘忽,随即揩了把汗,半直起身来咧嘴笑道:“好久不见了啊,司怨仙!”
赫安笑答:“也就十几日。”
渝峭憨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司怨仙最近在做什么?”
赫安道:“没什么,无非做做小菜读些书。倒是渝峭仙子,刚来到天界没什么朋友,平日都做些什么,怎么想到来挖冬笋?”
“司怨仙会做菜?”渝峭先是反问,见赫安点了点头,就又道,“我就到处逛,今日在竹林里看到新笋,想到以前在军营时,冬天就吃野生冬笋充饥,香香脆脆的,我那时最喜欢吃了,于是就想砍点回去吃。司怨仙既然会做饭,不如来教教我,这笋怎么找了半天只有零星几颗,个头还都特别小。”
渝峭彼时一只手提着镰刀,另一只手还搭在地里的冬笋上,那冬笋露出地的那部分被砍了一半了,歪着身子摇摇欲坠。赫安再看渝峭身边那些已经砍下来的被随意堆放在一边零零散散的冬笋,心下了然。他走过去拾起一根冬笋,拍了拍上面的泥灰,道:“笋不是这么割的,你这只割了一个笋尖,下头大半都还埋在土里,必须整个挖起来才行。”
赫安走到渝峭身边拿过渝峭手里的镰刀,用镰刀将那节被割了一半的笋周围的土全部刨开,露出大半个笋身,然后镰刀头向下一凿,再用力往上一撬,就将整根冬笋挖了出来。
旁边渝峭一脸钦佩:“司怨仙太神了!”
赫安“噗嗤”笑了一声,道:“以前碰巧挖过笋。”
赫安又帮着渝峭挖了一些笋,忽然想到那日满月宴上自己醉酒的事,问道:“我那日满月宴上醉了后,可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我是……怎么回去的?”为何会被天越帝君带去重元殿。
渝峭飞速瞄了眼赫安,红着脸:“司……司怨仙记不得了?”他声音飘忽不定,很没有底气。
赫安微微蹙起眉头,狐疑道:“渝峭仙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知,”渝峭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知。”
赫安眼睛微眯,凝视了了渝峭许久,将渝峭凝视得心虚地别过了脸,才幽幽叹口气,道:“罢了,不过渝峭仙子得告诉我,帝君何时发现我,将我接回重元殿的?”
“你喝醉后,我想送你回去,路上偶遇帝君,帝君就将、就将你接走了。”渝峭满嘴胡话,说得磕磕巴巴,为了不让赫安发现他话里的漏洞,愣是没敢直视赫安。他猛然想到什么,又问:“听闻司怨仙现下住在重元殿?”
赫安抿了抿唇,道:“渝峭仙子如何得知?”
“之前听倾月阁的仙侍说过。”渝峭道。
“倾月阁?”赫安重复念了遍。倾月阁是绥月公主住的寝殿,也就不奇怪倾月阁的仙侍会知道这回事。赫安瞥见渝峭泛红的耳根,调侃道:“你喜欢绥月公主?”
“不、不是!”渝峭脸涨得通红,“绥月公主那么漂亮,我只是……仰慕她!”他“仰慕”二字咬得极重,似乎在急于掩盖什么。
赫安轻笑一声,道:“ 那你要努力呀,”想了想,又笃定道,“一定得努力啊。”
赫安心知肚明最后绥月公主极有可能还会是重元殿的帝后,但即便这样,他也不甘心看到天越和绥月完婚的场景。死前重元殿喜庆的场面还印在赫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一幕晚些、再晚一些到来。他知道鼓励渝峭的做法很不厚道,但出于私心,他也想让自己舒心一些。
渝峭倒没听出什么来,依旧沉浸在自己害羞的情绪之中,他捂住烧得滚烫的耳朵,一不小心将泥块黏在了脸上,扭扭捏捏道:“司怨仙莫开我玩笑!”
赫安于是不逗他了,将正在挖的这颗冬笋从地里掘了出来,又从方才挖出的笋里挑了几根,道:“这些我拿走,其余的渝峭仙子带回去烧笋干吧。”
渝峭感动地点点头,遂抱着一怀抱的冬笋同赫安道了谢。
*
赫安出来了两个时辰,回到重元殿时已经过了他平日烧菜的时间,主殿内已经点起了烛灯。
赫安将冬笋抱去厨房,正好碰见了烧水的卯迟,卯迟告诉赫安,他刚离开重元殿不久,绥月公主就来了,似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帝君协商,在这呆了一下午,现下两人还在主殿议事。
赫安本想等水烧开了,用今天从延尧那讨来的干茶花泡壶茶再回主殿的,但总是心神不宁,没等热水烧好就往主殿走去。
到主殿门口时,赫安鬼使神差地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悄悄靠到了门边。
他站的位置正好处于门板与墙面相接的地方,留着一条缝,将将能看到里边的场景。
屋里,天越同绥月各自坐在桌案一边,天越手里捧着一本书卷,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倒是另一边的绥月显得有些焦虑,她两只手互相揉搓着手指,道:“帝君考虑得如何了?”
门外赫安眉头轻皱,绥月莫不是也向天越表明了心意,在等天越的回应?
天越翻过一页纸,并没有回答。
绥月紧接着又道:“兄长昏迷了万年,日前有转醒迹象,只是被天雷纠缠难以脱身,这才迟迟不醒。若帝君能借净壶一用,吸走兄长体内的天雷,兄长必定能醒来。”
绥月竟然是来借净壶的?
赫安心跳得极快,他害怕下一秒会听到天越答应绥月的请求,想逃离重元殿,但心中还隐隐怀有期待,希望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定在原地挪不动脚步了。
屋里,天越道:“天雷由天道的惩罚而致,净壶只能吸收污秽之物,无法吸收天雷,救不了令兄。”
“能救!”绥月道,“之前问帝君借的药理书中记载,有种逐阖草,能将兄长体内的邪念融入天雷之中,天雷有了邪念就能被净壶吸收,如此一来邪念也能够被净化,不是两全其美么?”
天越缓缓吐出口气,道:“逐阖草生于极炎之地,万年成株,凡生长必伴随魔物镇守,难以求得。”
“这些绥月都知道,”绥月道,“但不试试,如何知晓这方法不可行?帝君只需将那净壶借予绥月,绥月用完必定奉还。”
帝君没有很快回答。
屋外,赫安屏息凝神,死死盯住赫安。
良久,天越将手中的书放下,从书橱上将净壶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端详一阵,搁在了桌案上。这一举动惹得对面绥月眸子亮了亮,满脸的期待,就等天越发话,她好将净壶取走。
赫安一颗心沉了又沉,寒意包裹着全身,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终于推门闯了近去。
进去时,绥月的手已经半悬在空中,眼见就要伸手去拿净壶了。
赫安心下酸楚,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天越手里的净壶护到身后。他急红了眼眶,厉声道:“帝君说是帮小仙保管的,现在却要将这净壶拱手送人?小仙不信帝君不知这净壶用过一次便会粉碎。这净壶是小仙从延尧神君那求来的,帝君要将它送给绥月公主,这是置小仙于何地,置延尧神君于何地?”
天越抬眼,眼睛稍稍睁开一些,抬手拽了拽赫安的袖口,拽散开袖口来后又伸到里面去够赫安的手。赫安以为天越要抢他的净壶,将净壶藏到身体另一侧,瞪着天越。
赫安后撤半步,天越若再有更过分的举动,他就准备直接逃出重元殿,逃回荒瘠之地。
天越见赫安气得不行,知道不能来硬的,叹口气,睨了眼绥月,道:“公主听到了?公主这般求着要净壶,又置本座于何地?”
话音落,赫安和绥月一同愣住了。
赫安有多久没有听到天越这种语气下自称“本座”了。天越一直都不大在意自己帝君的身份,上一世只有在被赫安磨得不耐烦时,才会端起架子自称“本座”,而现下天越的语气,已经是非常生气了。
赫安又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地抖开天越攀附上来的手,贴着书橱往后退了退。左胸口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有一丝钝痛感,赫安满脸的茫然无措,却死死抓着藏在身后的净壶,生怕天越会来抢走一般。
天越神色晦暗,他紧盯着赫安的一举一动,半晌,偏过头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公主请回,慢走不送。”
绥月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天越强硬的态度吓到了,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更尴尬,便站起身来,灰溜溜地离开了重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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