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王葫芦里卖得甚么药……元翠绡试着推托道:“女儿愚钝,不知能否堪此大任?”
赵爵霸气回应:“能,必须能。”说着,击了击掌,一小队侍从由影壁之后冒了出来,或搬或抬,负了他的心爱之物,出现在内园。
元翠绡瞠目结舌:你丫爱好也忒广泛了些……瞧这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水里游的,整一海陆空全方位呐……
赵爵牵着她,率先走向一株齐人高的绿叶盆栽,伸出指尖,接住一滴叶缘凝结的露珠,递近了道:“这花儿识得么?”
元翠绡迷茫地晃了晃脑袋。
每每见到她流露出这种白痴般的眼神,赵爵止不住都会心情大好,轻轻挥落水珠,柔声笑道:“此株唤做‘佛手莲’,又名‘滴水观音’。宽叶似佛掌,花开烁烁有如佛焰。这一株还是普照寺的主持赠与我的,迄今已养了五年之久。”
这个容易……无非是浇浇水晒晒太阳,几天而已,还能给你养死了……元翠绡点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赵爵又带着她朝一旁的鱼缸走去,只见两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正在其中悠然游曳。
好肥……元翠绡看着,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大的红烧,小的清蒸,完美……
赵爵兴致勃勃介绍:“这一对红白,可是为父从上百条锦鲤中遴选而得。这一条身披银鳞,头中央有个红点子的是丹顶,它身边那条红斑密布的叫做赤霞。”
元翠绡吹捧道:“义父慧眼独具,这一双锦鲤真是好看。”
“哈哈!哈哈!”耳畔传来两声干笑。
元翠绡循声望去,一名侍从捧着个精铁笼子,里头拴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鹦鹉,文才那近似真人的笑声,正是由它嘴里发出。
好瘦……元翠绡看着,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拔光毛烤烤,都不够塞牙缝的……
赵爵从鸟笼上取下一支细如毛笔的棕刷,在鹦鹉身上轻抚了两下,那鸟儿又乐呵了几声。赵爵神情却不似先前欢愉,对着元翠绡缓缓道:“这是小灰,很聪明的。它爱干净,记得每天为它梳理羽毛。”
元翠绡连忙应声:“是。女儿记住了。”
滴水观音与锦鲤搬进了堂屋,元翠绡察言观色,觉得那只不起眼的灰毛鹦鹉,似乎更被襄阳王看重些,便执意接过来亲自提着,直至将赵爵一行人送出了垂花门。
那鸟笼是精铁所铸,虽说样式小巧,单手拎提,仍然颇具分量。故而一见众人走远,元翠绡便改抱着了。
沈仲元偏过头,看向与之比肩而立的元翠绡,只见她吃力地捧着鸟笼子,两道目光似刻刀一般投递过来。
“夫子。”元翠绡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沈仲元轻轻“嗯”了一声,全然无有助人为乐的觉悟。
元翠绡有些着恼,半转过身,抱着笼子正对上他,“呵呵”干笑两声道:“昨儿夜里送过一回,今早再送一回,每趟都有夫子相陪,咱们的师生缘分,还真是不浅呐。”
“噢?”沈仲元挑眉,讶异道,“竟有此事?为师接连两日在西三所替人当值,不曾踏出前殿半步,诸多人可以见证。不知小娘子,于何处见着为师?可有第三人在场?”
小样……歹怪能装……元翠绡索性乱扯道:“昨晚学生与夫子在后花园偶遇,一同观星赏月,从女训谈到琴棋书画,并无旁人在场。怎么?难道说夫子都给忘了?”
沈仲元惊叹道:“为师入府以来,便时常听人说,后花园有精怪作祟。依为师所见,只怕小娘子遭遇的便是。”
元翠绡突然有一种将怀中的鸟笼子,朝对面掷过去的冲动,想想忍住了,语气生硬道:“当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夫子快给出个主意罢。”
沈仲元略沉吟道:“不如这么着,待王爷劳军归来,小娘子便向他禀明原委。王爷身边,能人异士众多,找一个会捉妖的,上园子里开坛做法,消镇邪魅即可。”
元翠绡看着一本正经的某人,心头涌起深深地挫败感,弓身抱着笼子,有气无力道:“不用了。学生信口说笑的,夫子莫要见怪。”
“无妨。”沈仲元大度地挥了挥手,瞅着怀抱鸟笼不撒手的某人道,“这只灰头鹦鹉,王爷极为珍视。若是知道小娘子也如此上心,定然欣慰得很。”
元翠绡倏地直起身子,冷冷道:“我与它同命相怜,自然格外上心。”言罢,抱着鸟笼,掉头便走。
沈仲元怔了怔道:“我替你拿就是。”
元翠绡气呼呼道:“不劳夫子大驾!”
半道撞见夏蝉,元翠绡仍在气头上,将鸟笼子往她怀里一塞,板着脸道:“跑哪儿躲懒去了,半天见不着个人。”
夏蝉禁不住叫屈:“婢子先头在放置鱼食、鸟食,正要去给小娘子和夫子沏茶,一刻也没闲着啊。”
沈仲元走上前来,从夏蝉手中拎过鸟笼,温言道:“这个我来拿,你还是去沏茶罢。”
夏蝉面颊微红,低下头小声问:“夫子要喝哪种?”
沈仲元微笑答道:“上回沏的雨花极好,还是雨花罢。”
夏蝉头垂得更低,声若蚊呐:“婢子这就去。”说着,一溜小跑便没影了。
老娘明明在线,这算是被你们拉黑了吖……一直插不上嘴的元翠绡,盯着夏蝉的背影如是想。
“走罢。”沈仲元唤她道,“之前是我言辞欠妥,给小娘子赔罪了。”
元翠绡精神一振,蹬鼻子上脸问:“夫子打算怎么个赔法?”
沈仲元骤然意识到方才这一句,才真真儿是欠妥,苦笑道:“你看呢。”
“这个么……”元翠绡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快步向书房行去,“我可得好好想想。”
第111章 襄阳王劳军托付三宝沈夫子教琴坠入圈套〔下〕()
沈仲元提着鹦鹉笼子,稍晚踏入书房,但闻室内袅袅生香。琴桌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瑶琴,他那美貌的女徒弟,此刻正立在琴凳旁,笑容满面地冲他挥手。
此情此景,入目即感心塞。
“夫子,请坐。”元翠绡从袖底抽出条手绢,装模作样地拂了拂琴凳。
沈仲元将鸟笼挂在窗前,慢吞吞走到她身旁坐下,指着稍远的一张椅子道:“你也坐。”
“嗯。”元翠绡应声,朝椅子走了过去。
沈仲元刚暗自松了口气,却见她居然拖着那张椅子,“忒忒忒”又凑回到跟前,不禁无奈道:“小娘子这会儿,不生为师的气了?”
元翠绡托腮瞧着他道:“原先是有些气的,谁让夫子生得这般好看呢。我看着看着,气便消了。”
“哈哈!哈哈!”窗下陡然传来两声干笑,正是那灰头鹦鹉。
元翠绡笑意由眼底溢出,捂着嘴道:“好通人性的鸟儿!”
沈仲元扶额:“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小娘子要时刻谨记才是。”
“夫子此言差矣。”无翠绡振振有词辩驳,“学生正是由于心存善念,才会实话实说。若是学生气你丑陋,那才真真儿是猪油蒙了心了。”
赵爵从哪儿找了这么个活宝入府……沈仲元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小娘子,今儿是打算学琴么?”
“是啊。”元翠绡点点头,莞尔一笑道,“方才夫子说要赔罪,我瞧不如弹个曲子来听听。”
沈仲元平伸了手去,紧了紧琴弦,勾挑两记,指尖流出琮琮声响,头也不抬问道:“要听甚么?”
元翠绡端详着他微倾的侧脸,轮廓优雅,清俊不凡;按放在琴上的双手,修长白晰,好似寒玉一般。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大爷我今儿包场,佳人速来献奏的土豪情怀。
“嗯。那个……”元翠绡愣了愣:古琴都有啥曲子来着?遥想追过的港台剧,终于记起一个出镜率特高的。
就是它了!元翠绡击掌,豪气干云道:“凤求凰!”
沈仲元周身一僵,心底隐隐泛上一丝悔意:早知如此,就该同智化、艾虎一道离去,独自奔赴襄阳,实在有些不慎……
“夫子会弹不?”元翠绡拿帕子遮住大半张幸灾乐祸的笑脸。
沈仲元尴尬地扫了她一眼,这一扫,却是看清她手中捏着的天青色帕子,脸腾地便是一红。
元翠绡趁胜追击道:“夫子离香炉近了些,脸都薰红了。”
沈仲元顾左右而言他:“夏蝉沏茶到现在还没过来,小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扮的是空城计,你这诸葛,安心在此操琴便是,想甚么救兵呢……元翠绡起身将香炉挪远了些,笑意深深:“园子里的雨花茶前儿便喝完了,可是夫子点名要饮这一款,夏蝉少不得要去广储局寻,一来一回,只怕得好些时候。”
沈仲元垂眸,轻轻“哦”了一声。
“夫子觉得这香味儿可好?”元翠绡转着炉盖上的铜钮,不经意道。
沈仲元点一点头,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元翠绡继续追问道:“夫子可知这味香的名字?”
沈仲元猜不出她究竟想套出些甚么,谨慎作答道:“为师不擅香道,对此知之甚少。”
元翠绡心内嗤笑一声:“九头狮子”甘茂的高足,“孟婆汤”沈梦的内侄,你若是不擅长,天底下可还有擅长的人么……她又折回坐椅边,扶着椅靠,慢声道:“我来告诉你罢。此香唤做瑞脑,有宁神静心之效。其中掺了一味海狸香,故而极是名贵。整座郡王府,也就义父那存有一些。可他老人家嫌弃我不开窍,便将这香悉数赐与我醒脑。”她瞧了瞧默不作声的沈仲元,意味深长道,“学生经日受此奇香薰陶,自觉脑子灵光不少。不知夫子,以为如何?”
“是很灵光。”沈仲元苦笑道,“除去这些,你还想告诉我甚么?”
“这瑞脑香虽然气味恬淡,却很是持久。”元翠绡捏住手绢两个角,边绕边道,“还有就是——我的鼻子要比脑子灵。”
沈仲元遭她识破,眼看着再也推脱不过,索性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将东西物归原主了?”
“子曰,男女授受不亲。”元翠绡近前,一掌击向瑶琴正中,数根弦受力,爆出铮铮闷响,唬得小诸葛一跳,自个儿则疼得龇牙裂嘴道,“你啊你!出手轻薄我在前,言语羞辱我在后!让你弹个曲子赔礼道歉,拖拉到这会儿,都没个动静!”
沈仲元愣愣地望着她,一脸明明是你调戏我在先,如今却被你反咬的一口的凄凉。半晌才道:“你把手挪开,我才好弹。”
元翠绡揉着手掌退后,坐回椅子上道:“开始!”
朱弦声起,琴音泠泠,有如清风过冈,鸟唱虫鸣;又似泉水叮咚,飞花溅玉。曲到激昂处,元翠绡忍不住在想:这弹的是凤求凰么?怎么闹喳喳听着像鸟儿打架啊……
一曲终了,夏蝉终于出现在书房门口,托着茶盘款款入内,啧啧赞叹道:“先生弹的甚么曲子?这般动听。”
元翠绡接口道:“是凤……”后面两个字未曾出口,已被沈仲元截断,“百鸟朝凤。”
窗前那灰头鹦鹉,不知是否也受了琴声刺激,在笼子里一个劲儿地扑楞翅膀。
元翠绡看看那鸟儿,起身从茶盘内端起一盏茶,朝向沈仲元道:“夫子。”
沈仲元正待伸手去接,她却掀开盖碗,慢条斯理饮了一口,揶揄道:“你这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