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帝自然是知道季刚易不明的事,他拒绝道,“朕今天心情不佳。”
“陛下。”季刚易无视章帝的拒绝,坚持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万民之父,今日,陛下以心情不佳回绝,他日,就会有人有样学样。”
季刚易说得掷地有声,而且他本就是一身正气让人难以忽视。
他曾还是京兆府尹的时候,朝里的这些大臣们各方算计的时候都要绕过他,如今,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尊敬不已。
这样的尊敬,哪怕是他的对手,也是发自内心的。
至少,他们都不敢在皇帝气头上的时候去撩龙须。
他们也不敢在皇帝戏耍玩乐的时候,一言劝诫,劝得皇帝只能自己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章帝看着季刚易那张绷着的脸,他只能认了,作为一个明君,他不能这样做。
“爱卿请说。”
“臣昨夜听闻后宫发生了大事。”
章帝不回答,他知道季刚易自己会说下去。
“此等大事,放在历朝历代,皆是株连九族之祸!”
“臣请问陛下,前朝惑帝时期,也曾发生巫蛊之事,当时的贵妃想要坐上皇后的位置,于是命人在宫里对着中宫做法事,意图谋取皇后的性命。”
“后来,司天监发现了后星光微弱,皇后有命陨之祸,当即禀告惑帝。”
“惑帝是怎么处置这位荣宠后宫的贵妃娘娘。”
虽然份位不同,但是同样都是受尽皇帝宠爱,后宫粉黛皆失色的人物。
那位贵妃是一杯毒酒赐死,而她的家族,以及和她家族有关的人全都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那时候,才叫血流成河。
菜市口的那片血迹,一个月了味道都没散,之后连续下了三天的雨,也只是冲淡了地上的血迹。
可见当时所斩杀之人到底有多少!
那么现在……
贤妃撸去封号,打入冷宫,无诏令不得出来。
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起码还活着,起码还有希望。
这句话,同样能用到贤妃身上。
作为荣宠一生的宠妃,她现在被打入冷宫,谁也不知道,几年之后皇帝陛下会不会突然想起这位宠妃,将她从冷宫里放出来。
到时候,别说是当朝武官,就是文官都要血溅朝堂了。
再说林氏之兄林赋炆。
他一系的官员杀得杀贬得贬,唯独他,只不过是丟官去职,在家里反省罢了。
这惩罚,不痛不痒,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陛下,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季刚易!”
“臣在。”
季刚易这分明是在逼宫,可是他所做是顺应民心。
姑且不说民心,就说这朝会上的文武百官,有多少人心里是和季刚易一样的,只是这满朝文武,也只有季刚易敢这样质问章帝!
章帝走到季刚易身旁,压低声音,危险道,“你这是在逼朕!”
“臣不敢。”季刚易躬身,恭敬道,“臣并不曾也不敢逼迫陛下,只是臣昨夜看史记,刚好看到这一处。”
“史记中对于此事的记载语焉不详,臣这才有此一问。”
“若是爱卿当真不明,下朝之后再问,朕一定知无不言。”
闻言,季刚易立刻跪下,请罪之词恳切道,“请陛下恕罪,臣昨夜看书至午时,今曰惊扰陛下。”
这老东西!
季刚易如此上道,章帝心里暗骂,他明面上一甩手,道,“退朝!”
第982章()
退朝,退得不是人心。
皇帝陛下行事素来难以揣摩,他们震惊于林赋炆竟然是如此简在帝心!
但是看季刚易在朝会上的举动,他们又不得不想。
官居正一品,乌纱帽后面悬着的头衔,是有人一辈子都梦想但求而不得的。
章帝和季刚易离开了,梁文浩却是被人缠住了。
梁文浩素来是一位老‘好’人,加之他是杨公一手举荐提拔上来的官员,杨公去世之后,朝里他的呼声是最高的。
但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季刚易!
梁文浩恨季刚易吗?
肯定是恨的。
这压根就是到嘴的鸭子被人抢了!
可是在这朝廷里,不是你气你恨就能解决问题的。
问题是不能解决,却是有很多看热闹的人。
比如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梁文浩身边就聚集了一些有胆量看戏并且不会被下绊子的大臣。
“梁侍中。”更是特意加重语气喊梁侍中,明明是有礼的称呼,但是在大前提下却成了讥讽,“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知道陛下这么做的原因。”
又提是章帝身边的老人,继续在伤口上撒盐。
“是啊。”一些装作没听出来的大人附和道,“下官只觉得一脑门的浆糊,不明白!不明白啊。”
“还请梁侍中为下官等人解惑。”
一个个讥讽的意思藏在话里,态度又是做得足足的,让梁文浩即使是发怒也没地发,反而显得他不好。
当然,在朝堂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梁侍中不是几句话就能被挑拨生气的,就见他双手对列为大人一拱,面不改色道,“为臣者,当为陛下分忧解惑。”
“列位大人皆比本官年纪小,不思如何为陛下效忠,却来问本官。”
目光扫过,看着这些来找茬看戏的大臣们,眼底是失望无比的神色,他摇头的离开。
原本是嘲笑别人,没想到被梁文浩这个老不死给反嘲了。
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可是关于章帝对于林赋炆的处置,朝里的大臣们猜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毕竟这并不符合皇帝陛下的为人。
顾今夕虽然不上朝,但是朝里的动向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何况闵春秋可以说身上就是打着坞林的烙印。
他不知道坞林真正的主人是谁,但是偶尔会和常德安说这件事,不过等他去坞林的时候,事情也过去一段时间了。
何况,他白天还要当值。
“小姐,不应该。”清风不解道,“如此明显,就算陛下……”模糊一下,继续道,“也不该这样做。”
难得顾今夕自己有兴致泡茶,每一个流程都是一样的,动作也是那样的行云流水,早已不见当初的生涩。
“朝里的事,皇帝自有自己的想法。”顾今夕是这样说的。
茶泡好了,她自己抿了一口,随即黛眉微皱,道,“都一样,为什么味道差这么多?”
明月闻言,心里暗道,小姐看来真的是没有泡茶的天赋。
“小姐若是要喝茶,不如婢子给小姐泡茶。”明月轻声劝道,“小姐何须自己动手。”
着实是难喝了些,连她自己都咽不下,于是她点头,道,“也好。”
忽然,顾今夕道,“去后门把公主请进来。”
“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诶?是。”
清风匆匆离去,顾今夕细细看着明月泡茶的姿态和分量,道,“慢慢来。”
大约是小半个时辰,顾今夕茶也喝好了,也都收拾干净了,清风领着司璇琉进来。
“可遇到什么人?”
“没有。”明月给司璇琉解下披风。
“不必关门关窗,我们也没什么秘密。”顾今夕这样说。
“是。”清风明月在门口福身,随即离开。
东厢房附近没什么不相干的人,春天的风已经带着丝丝暖意,还有院子里越来越葱绿的色彩,好像能让沉重的心情立刻飞扬起来。
可是对于司璇琉来说,这一切都被她排斥在外,她深陷入仇恨之中难以自拔。
当初,她从宫中出来,正是不知所措时,看到顾今夕,她心里的怨愤和伤心倾泻而出,故而嚎啕大哭。
可这次,她神色莫名,那双和章帝一模一样的眼睛,阴沉,没有一丝掩盖掩藏,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愤怒的火焰。
顾今夕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司璇琉静静的坐着。
太阳西移,光线依旧,但是房间里渐渐昏暗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司璇琉声音沙哑,听起来是放肆大哭之后的疲惫,“母妃就算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但也是父皇认可的。”
司璇琉抓着杯子,顾今夕能看到,她原本修剪漂亮圆润的指甲,现在已经不见当初养长时了纤长,根根崩断。
有的甚至崩进了肉里,那一条条细细的紫色,像是从肉里长出来,意外的装饰着指甲。
“哪怕父皇多次让母妃成为前朝后宫所攻击之人,我也曾给父皇找过借口。”
“如果母妃不是父皇所信任的人,父皇又怎么会想起母妃。”
“我真的是太天真了!”说到这里,司璇琉笑起来,笑得那样的痛苦和包含着恨意。
顾今夕依旧不会说话,她只是看着司璇琉,安静的听着她说话。
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司璇琉不需要谁来开解,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付出信任的人,将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怨怼全部都吐出来。
人是很强大的,也是很脆弱的。
皇宫就是一个大牢笼,一个无孔不入的大牢笼,一个掩藏着很多鲜血很多秘密的大牢笼。
有人拼命的想进去,有人拼命的想出来。
“这次的事,皇祖母做主,和这件事稍有牵扯的宫人全都关了起来。”
“我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是见识过私底下的刀光剑影,也知道很多疑案悬而未决,但是第一次见到,血流成河!”
“那天的御花园,地面上全是红色,一处干净的地方都没有。”
“我知道,这是皇祖母对宫里人的警示,谁再敢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这些被杖毙的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可是贤妃!”
“不,是林氏!”
“她竟然只是被撤去封号,收回宝册金印,继续住在养德宫!”
“父皇竟然!”
第983章()
司璇琉无法理解,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说实话,如果不是顾今夕经历的多了,她也无法理解,可是实际上,对于章帝的行为,顾今夕所理解的,也并不多。
何况,章帝的那个理由,算不得什么理由。
她可以想出更多的理由。
而且朝廷里官员很多,能胜任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人也很多,并不一定要林赋炆才胜任。经过这件事,林赋炆的羽翼全部被剪光,他还能在兵部继续待下去?
顾今夕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坐不住,只要章帝在背后力挺就好,哪个大臣敢和皇帝作对?
可是以太极宫里那位陛下的多疑,怎么可能会留下林赋炆?
还有季刚易。
这位可是出了名的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巫蛊这样的大事,他怎么会容许章帝这样拿民心胡闹?
除非,其中还藏着什么秘密!
比如……傀儡。
再比如,占位。
就像是三婶的父亲齐老大人,任国子监祭酒之位,就是等杨昭全三年重孝回来。
但是放眼京中,能值得让多疑的皇帝陛下这样做的,不多。
还有是因为例科科举下来,早年的,位置都不好挪了,中间的,几任状元榜眼探花倒是有不错的,可惜没有特别值得的,晚期的,资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