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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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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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朵花都没有呐,这个男人呀!”

    他咬着牙,含着一腔悲怮与怨恨,不停把苦涩的泪水往肚子里吞。

    领胡一族的骨殖皆由苏雪禅亲手一具具收敛。

    他籍由火焰燃烧尽他们遭受的所有屈辱和不甘,又将那些珍贵的灰烬用兽皮包好,合葬在阳山下的一棵巨木前,因为他还记着老人对他说的话,他们是一家人。

    而后,他又用狐族秘术将那十几个神人的魂魄拘禁在阳山之中。

    “与天同寿?”他冷冷地笑了,“那你们就永远在这里为他们守灵吧,直到你们神魂消散,永世不得超生为止。”

    他对那座高大的新坟拜了又拜,最后还是满身是血地回到了青丘,回到了他的避风港。

    ——他终于明白苏斓姬话里的意思了。

    在侍女和仆从的惊叫声中,他从青丘山图的传送阵里一头栽下,精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苏雪禅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从一个天真意气的孩子,逐渐长成了日后那个温和稳重的少年。

    “我到现在仍然恨我自己,”他面色苍白,“倘若那天我没有离开,哪怕稍微靠近一些”

    黎渊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如山岳沉稳,“那不是你的错,相反,是你为他们报了仇,你做得很好。”

    苏雪禅勉力一笑。

    “这就是妖族现在的境况了”

    黎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奇异的火光。

    那是由不甘和期冀,隐忍和愤怒交织而成的火。

    鬼使神差的,他竟忍耐住识海颠簸的剧痛,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毋需忧心。”

    苏雪禅浑身一颤,黎渊的掌心炽热,语言里的温度亦是炽热,他心头微微发抖,竟于困苦残忍的回忆和痴情不得的酸涩中涌出一股朦胧喜悦的甜蜜。

    哪怕被他那样伤害过,哪怕他心有所属但只要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乃至一句话,他的心神仍然会为他所牵制,不受理智的影响。

    黎渊的手很快便收回去了,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第12章 十二.() 
苏雪禅刚一从水榭中出来,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等待着他的辛珂。

    “辛姑娘。”

    辛珂躬身:“殿下,奴冒昧,不知殿下可有空闲时间?”

    苏雪禅已经隐约猜到她要同自己说什么了。

    “辛珂姑娘请。”

    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木垂廊,辛珂柔声道:“奴先前晚来一步,令殿下受惊,奴有罪。”

    苏雪禅苦涩一笑:“都过去了,不碍事。”

    辛珂沉默了一会,方才继续笑道:“殿下确实有所不知龙君此疾,积年累月,不知看了多少仙医大能,就连句芒神君都束手无策”

    “龙君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苏雪禅疑惑道。

    辛珂低头道:“元神撕裂,神魂受损。”

    苏雪禅大吃一惊。

    无论是刚步入修习大道的小妖精魅,还是身具神通的金仙道者,元神都是修行的重中之重,怎么

    “一切外界手段都没有作用,龙君只得自己将伤势按捺下来,”辛珂摇头,“但这毕竟不是小伤,神魂受损的痛苦谁都无法想象,一旦抑制不住,发作起来,龙君重则化为原型,颠覆江海;轻则龙鳞覆身,状似凶兽,唯有用极寒月魄才能抑制一二就算清醒过来,发作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龙君却是记不得了。”

    苏雪禅心中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疼惜之意,“怎得如此严重”

    “那龙君是为何受伤,辛珂姑娘可知道?”

    辛珂叹道:“龙君在少年之时,曾有一位海誓山盟,许定生世的爱侣后来他因故身亡,龙君也识海重创,至今未愈。”

    苏雪禅一怔,面上柔和的笑意渐消,眼中的神光也慢慢黯淡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对自己的爱意视若无睹,在庭中栽植那样珍贵繁盛的白玉菩提,哪怕神志不清,头疼欲裂,口口声声喊的也是“菩提”的名字

    那个人的身影在他心中常驻了千年,有可能还会继续深深扎根下去

    身边花木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甜得有些让人头脑昏滞。

    “但长久下去奴斗胆猜测,怕是极寒月精也抑制不住龙君的伤势了,”辛珂忧虑地垂下头,“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件事,想必龙君心中早有思量,轮不到奴来担心。”

    苏雪禅吁出一口气:“那除了极寒月魄,难道就没有其他奇珍异宝有效?洪荒之大,找找总会有的啊。”

    辛珂道:“话虽是这样说,可极阴之物,除了月魄最为温和,也就只有那些吞月而生的奇妖异兽的丹血,可龙君又不愿用现在就连句芒神君也不敢冒然开药,唯恐加重龙君的伤情”

    苏雪禅愣了一下。

    吞月而生?自古妖狐便钟爱月阴伟力,于月下结丹更是有事半功倍之效,其中又以青丘九尾为佼佼者,这么说,自己的血岂不是也可以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阵扑扑狂跳,辛珂见他面色有异,急忙柔声道:“奴知晓殿下对龙君情深意厚,奴告诉殿下的这些陈年旧事,也希望殿下不要”

    “我明白,”苏雪禅勉力笑道,“我会保守秘密的,辛珂姑娘放心。”

    辛珂手中捏着一株苏雪禅从未看到过的雪青色花苞,她感激道:“多谢殿下。”

    苏斓姬坐在室内,仔细读着手中摊开的帛书。

    “阿娘!”苏纤纤一跃跳上桌案,四只小爪子在光洁滑腻的青玉桌面上踩下一路细细碎碎的梅花印,“是哥哥来信了吗?”

    苏斓姬将它抱在怀里,轻声叹道:“是啊。”

    “龙宫是什么样的?好玩吗?哥哥在那里住得开不开心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面对它一连串的问题,苏斓姬唯有摇头不语。

    开心?爱而不得,弃而不舍,如何能开心呢?

    应帝的重返世间就像开启命运轮|盘的信号,过往那些涌动的暗流与无声惨烈的交锋虽然一时归于沉寂,可若是再次爆发,一定会更加不可收场。

    而在天道后冷眼旁观的圣人们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她微笑着摸摸苏纤纤的小脑袋,“族中已经派人去不死国交涉了,等到他们平安回来,就说明一场战事已经幸免,你哥哥也就该回来了。”

    说是交涉,但其实更像是给不死国赔罪,毕竟神人国中独以不死国为大,单凭现在的青丘,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苏纤纤圆圆的小眉毛簇在一块,不住动来动去,过了好一会才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声。

    西南陬地,不死国。

    “兄长,青丘来人了,”纹娥赤|裸上身,腰间围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柔滑纱缎,衬得她肌肤更黑,皲裂处更粗糙不平,“你当真要让父王接见他们吗?”

    纹川的胸前依旧裹着用来疗伤的麻布,他冷冷道:“不是我要让父王接见,是国师要让父王接见!难道你想忤逆国师?”

    “知道了知道了!”纹娥双目一竖,不耐烦地往猱皮靠褥上一躺,眼中神色又恨又怕,“凶什么呀自从应龙一住到那个东荒海,水里那群丑东西就再也不肯给我们进贡鲛绡了,你看看我现在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破烂!”

    想到这里,她又讥笑道:“不过是一群畜牲罢了,全身捂得那么严实,装得倒像个人样。等那两个青丘王女来了,我偏要剃光它们的毛,拿铁链栓住脖子,让它们只能爬着当狗!”

    纹川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显然对妹妹的顽劣暴虐已经习以为常。他伸腿踹了一脚身下跪着的婢女,“这就是纹华给你抓的那个黄鸟族人?会唱歌吗,让她唱上几句。”

    纹娥嘻嘻笑道:“抓回来那天,我还没听她唱几句呢,就让那群小子给借走了,再还回来的时候,嗓子眼里都往外咕嘟冒血,翅膀也撕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他们怎么玩的,只听说是反抗得太厉害。没办法,只能当个废人养着了,好在身姿轻盈,看起来也不算太丑。”

    纹川无奈摇头:“好好的一个凤系后裔,被你们搞成这样黄鸟族来要人了吗?”

    “来了啊,”纹娥百无聊赖地捏着坑坑洼洼的焦黑色指甲,“看样子还是个地位不低的贵女宝石美玉抬了好几箱子,不过纹华只推说死了,东西收了,人全赶出去了。”

    地下跪着的婢女闻言,浑身颤颤发抖,眼泪一滴滴从蓬乱发间砸到地毯上,逐渐洇开了一片。

    “你哭什么丧!”纹娥尖叫起来,就手抄起一旁的铁鞭就往婢女瘦弱的身体上抽,“这是我最喜欢的毯子,脏了弄不干净你全族都得死!贱货,滚出去!”

    婢女被抽得浑身血迹斑斑,皮开肉绽,却再也不敢往那块华贵的毯子上沾,只得一边啊啊哭叫着一边在冷硬如冰的玉石地砖上滚动挣扎,擦出一道道模糊血印。

    “滚!”纹娥气喘吁吁,将鞭子狠狠摔在地上,“这样都打不死,真是一条贱命。”

    婢女的身上血光四溢,蓬乱长发掩住了她的脸庞,她隐忍地痛喘着,眼眸深处却不见泪光。

    她的泪水都被如焚深重的恨意烧干了。

    “凤族涅盘重生的血脉,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纹川看了悠悠道,“别气了,去看看国师会如何为难青丘族人吧。”

    “可青丘不是有应龙撑腰”

    “国师总会有办法的,再说了,难道你想让王兄白受罪?”

    “那当然不会了!”

    两兄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婢女跪在地上蜷成一团,用手指狠命抠挖着锁在脖颈上的厚重颈圈,直到指甲崩裂,指缝淌血,她终于放弃了,她狠狠捶打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地面,发出语不成调的,喑哑含糊的嚎哭声。

    东荒海,应龙宫。

    黎渊坐在桌案旁,不动声色地翻看着各部海族递上来的卷宗。

    海上仙山颇多,幻洲频出,更兼四方海神犹在,不廷胡余等势力庞大,独立于九天之下,因此未曾受神人国束厄,唯有临海鲛人一族被迫向不死国进贡鲛绡百年,深受其压榨之苦。

    黎渊头脑昏胀,额角突突发疼,但还是面上不显,一本接一本的向下翻看。

    “龙君,”辛珂在一旁奉上茶盏,“歇息一会吧。”

    她的领间别着一朵半开未开的浅紫色花朵,甫一靠近,黎渊就闻到了一阵奇异甜香。

    他挑起眉梢,冷冷看向辛珂。

    辛珂浑身一颤,慌忙跪倒在地。

    自她服侍应龙起,这位君主的脾气就一直喜怒不定,暴虐恣睢,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一定能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或是生气,但你一定能知道自己的死期!

    “我说过了,这里不许有其它味道。”黎渊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金瞳中掠过一丝杀意,“你衣领上别的是什么?”

    辛珂吓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道:“是奴听说此花具有安神宁心之效,所以特地托人带回谁知奴愚钝至此,竟一时忘了龙君的叮嘱!龙君恕罪,饶奴婢一命吧!”

    “托人带回”黎渊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神色阴晴不定,“托谁带回来的?说来听听。”

    “这是,这是”正当辛珂哆哆嗦嗦,不知何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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