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从来不知道,一只契约兽,也能有情有义到如斯地步。
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烈焰幻鸟火色的羽毛,心里十分痛惜,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渴望,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契约兽。
站起身,她又走到那售丹之人面前默默哀悼了一会儿。
在心底长长叹息了一声,捏着那柄油纸伞准备继续往夜兰息的府邸赶路,一转身,裙摆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姑,姑,姑娘”
她心头一悸,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售丹之人在错断经脉废掉丹田之后,居然又奇迹般的张开了眼睛,此时正一脸哀求的望着她。
“你,你没死?”对于售丹之人的些许敬佩,让十娘转身在他身边蹲下:“要我帮你吗?”
那人的目光在她手中的油纸伞上面滑过,极其费力的开口说道:“两,两件事!”
“你说!”
那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怀里:“烦,烦请姑,姑”
十娘伸手,进他的怀里摸出一张金银双色的小卡片:“是这个吗?”
那人艰难的扯了扯唇角:“交,交给这油,油纸伞的主人”
这句话稍稍有点长,说完之后他几声呛咳,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溅而出,大部分都洒在十娘身边的油纸伞上了!
十娘见他脸色发青唇色发白,急忙说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交给他就是!你莫要着急!”
那人气力将尽,一边大口的抽气,一边把目光看向巨石旁边的烈焰幻鸟,浑浊的眼眶渐渐有了些泪光:“带,带它回,回”
余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他吼间咯噔一响,脑袋颓然偏向一侧,目光久久的凝在烈焰幻鸟的身上,死不瞑目。
十娘双手抱膝蹲在那人的尸体旁边,脑袋垂在臂弯里,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瘦弱的身子不时微微有些抽动。
夜兰息的府邸在南央帝都西郊的一块空地上。
虽也是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却由于他质子的身份,又加上这里地势偏僻,一年一年的下来,这里也是乱草蓬门,绝少有人会登门拜访。
当年,他也曾是北冥国荣宠无上的幼年太子,却因为一场经久不息,伤亡惨重的战乱,他被做为人质,送到了南央国。
开始几年,南央皇室对他颇为戒备,生怕他在南央掀起什么风浪。
后来,见他为人低调懦弱,每日闲散度日,并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图谋,渐渐也放松了警惕,便将西郊一处空置的宅院划给他,让他单独居住。
鸠十娘抱着烈焰幻鸟,捏着沾血的油纸伞走到那日避雨的廊檐下,还没有举手叩门,府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依旧是那日避雨所见的小厮。
他似乎早就在等着鸠十娘的到来,恭声说道:“姑娘里面请,我们夜殿下已经等姑娘一整夜了!”
身子往里面侧了侧,让十娘进门之后,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关上府门:“姑娘请随我来!”
十娘的眉梢还缠着些悲戚,抱着烈焰幻鸟也不说话,跟着小厮穿庭过院,往里面行去。
转过一段九曲回廊,忽然有深邃苍远,飘逸空灵的琴声传了过来。
小厮抬手,往前方垂着纱幔的水榭遥遥一指:“姑娘,夜殿下就在那里,你快过去吧!”
十娘微微颔首,抬步往他所指方向行去。
一阵风起,水榭四周垂着的纱幔被风扬起,十娘看见了夜兰息孤然的背影。
他着一身素白得过分的宽衣长袍,长袍没有系腰带,随着河面上的晨风不停的翻飞鼓动,带着整个人好似都要飞出去一般。
一头乌黑缎发也只是随意的散开,随着衣袍一起,在晨风中猎猎飞舞。
十娘一路上趟着生死而来,此时见他那一身素白袍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素白中似带了些丧色。
又听他琴声虽然空旷悠扬甚是好听,可是琴音里面丝毫没有感情注入,听着听着,便令人生出万念俱空的萧瑟无力之感,心里也涌过一阵一阵不能自抑的悲怆。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夜兰息!”
琴声戛然而止,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一声叹息:“你来了!”
他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沾血的油纸伞和怀里的烈焰幻鸟的身上,语气反而平静了很多:“坐吧,陪我喝两杯!”
旁边一张石几上,摆放着几样早就凉透的精致小菜,三双筷子,三只酒杯。
十娘也不客气,将烈焰幻鸟和油纸伞放在一旁的长凳上,走过去在石几前面坐了下来:“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夜兰息轻撩长袍,在她的身边坐下,语气平淡:“你比我预想的,来得晚了些!”
她知他心思缜密诡谲,便也懒得和他绕弯子,将那张金银卡放在石几上,推至他的面前:“来的路上,遇到了在拍卖行的售丹之人,他被鸠府的人追杀,逼他说出子午鼎的下落和幕后主使人,他是自尽的,没有把你供出来!”
他漆黑的眼瞳闪过冰冷的幽蓝之色,伸手端过面前酒盏,仰头,一口喝下。
第41章谈条件()
十娘看了一眼长凳上面烈焰幻鸟,惋惜又道:“他的契约兽见主人自尽,也一头撞在了巨石上!”
他慢慢放下酒盏,面色平静无波,丝毫不见悲戚之色。
就好像,为他忠义双亡的这一人一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十娘看了一眼身侧空位,为那拼死护主的售丹之人深感不值,没想到他的死,在夜兰息这里,根本泛不起一丝情绪上的涟漪。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他看着浩淼的湖面,她则看着空位上面那只酒盏。
一个青衣小厮轻手轻脚的过来,将石几上面的冷菜残酒撤下去,重新换上新鲜的几碟小菜,外加一壶烫好的酒。
府中长久没有客人来过,小厮微微有些激动,不时拿眼神去看坐着的鸠十娘,面色有些压抑不住的欣喜之色。
十娘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忍不住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我今天来找你,一来是还伞,二来”
“又想要拿回你的子午鼎吗?”他接过她的话,示意一旁的小厮退下。
十娘摇摇头,有些颓丧的轻声说:“不!子午鼎虽是我娘亲之物,可是我现在却还没有守护它的能力!所以,放在你身上,我还安心一些!”
他看她一眼:“那你说说你的二来!”
十娘身子往前面倾了倾:“二来,我想和你联手!”
“哦?”他语气慵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说说,你想和我怎么联手?”
“子午鼎你可以先用着,不管你炼制出了什么稀世丹药,卖得了多少金瓜子,我都不会问你要丁点儿好处!”
她说得认真,又将那张金银卡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的盯着他。
他绯色的薄唇一勾,语气有些飘忽:“是吗?还有这等好事?”
她点点头,语气急切了些:“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帮助我成为南央最强的驭兽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我吃多少苦头也没关系,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强大起来!”
昨夜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若靠她自己的力量,只怕要熬到三四十岁也未必有希望,炼至鸠七娘现在的第九重修为。
所以,绝对不能走寻常路。
她又在心里盘算过鸠七娘的修炼历程。
鸠七娘五岁都还是无法修炼的废材,七岁的时候在子午鼎的帮助下开始修炼,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到了最强的第九重,而且,还帮着她的噬天蛛从灵兽升至了神兽。
这期间,多半都是子午鼎的功劳。
十娘不会炼药,只有找到夜兰息,和他达成对互相都有好处的合作关系,在他的帮助下,说不定还有机会超过鸠七娘。
她说得极其认真坚定,一双眸子倒映了潋滟湖水,波光盈盈的望着他。
他也凝眸看她,眼神带了几分审视,好像在猜度她有几斤几两,值不值得他和她做这样的交易。
十娘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得再下一剂猛药:“你若不帮我,我就把消息透露给鸠府,说那夜盗取子午鼎的人是你夜兰息!我还会给南宫太子说,说你表面上柔顺听话,暗地里却在这宅子里积蓄势力韬光养晦,只为有一天能”
“好!我答应你!”他没有继续让她往下说。
十娘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我们两个人联手,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问。
十娘想起南宫采胸腔里面怦然跳动的心脏,脸色白了白,目光躲闪开去:“我想要的?我当然是想要成为最强的驭兽师,然后能有一头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契约兽”
他突然出手搭向她手腕命门,片刻后,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没有服下洗髓丹?”
十娘讪笑两声,从他的手里挣开手腕:“出了一点点小意外,洗髓丹没有了”
他摇摇头,自怀里摸出一只玫色小锻盒递给她:“服下吧,算是我的诚意!”
“洗髓丹?”十娘惊喜的接了过来:“没想到你身上还有洗髓丹!”
“只要有子午鼎,还愁没有洗髓丹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把洗髓丹当那么一回事,端起她面前的那酒盏递给她:“服下吧!”
“嗯!”她使劲点头,仰头将洗髓丹丢进嘴里,一口烈酒再送服下去,顿时觉得丹田处火燎燎的一片灼热。
他提起酒壶,给她的杯子里面又注上酒液:“希望你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你说过你什么苦都能吃的!”
“当然,再苦能有多苦?总好过我在地”她突然住嘴,神色戒备的看了夜兰息一眼,不再往下说了。
夜兰息见她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也不追问。
那夜滂沱大雨,他在自家府邸门前遇见一身麻衣,赤足而立的她,见她头发蓬乱如草,肌肤黝黑粗糙,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长时间受着非人的折磨。
又见她神色凄惶惊恐,想必定是死里逃生而来。
他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几乎就能断定,这个女孩,终归会为自己所用。
他的处境特殊,想要暗地里成就属于自己的霸业,需要的正是这种心怀仇恨的人,故,心念一动,将自己随身的雨伞借给了她
他站起身,对水榭不远处的一位绿衣姑娘说道:“容兮,过来带这位新月姑娘,不,带这位鸠姑娘下去打扮打扮!”
“是!”容兮脆声答应这,款款移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十娘急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这样子好得很,不需要打扮,真的不需要”
夜兰息看她一眼,微微蹙眉,有些嫌弃的说道:“你的样子,哪里好得很了?哪里看得出来你是一位姑娘了?”
说着,目光还有意无意往她并未完全发育开的身子上面扫了两眼,颇有些揶揄之意。
十娘有些羞囧的垂下头去。
被囚十年,令她和同龄女孩相比起来,身子确实单薄了不少。
可是,那夜从乱葬岗出来,一路被大雨淋着,身上的污垢早就被冲洗干净了。
后来到了客栈,她也舒舒服服的泡过澡,费了好几桶热水呢,身子白白的,已经没有半点脏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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