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呆呆的坐在那里发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
傍晚时分,郑秋山接到了李瑁召他入宫的旨意。郑秋山连忙赶往兴庆宫中,内侍告诉郑秋山,陛下在容妃住处,请郑秋山去容妃处见驾。
容妃便是郑秋山的女儿的封号,听到陛下要在女儿的住处召见自己,郑秋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赶忙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后宫之中。
容妃的住处是原杨玉环的居所,原本是雅静素洁之所,但容妃搬进来后将原本的安歇摆设全部移除,连院子里的几株丰饶的牡丹花也全部连根刨去,栽上了容妃喜欢的花树。廊柱亭阁也全部重新换了颜色,一处素雅之所此刻却富丽堂皇金光灿灿,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豪奢之气。
郑秋山进了西首的暖阁中等待着,不久后容妃来到了暖阁之中。按照规矩,郑秋山先给自己的女儿跪拜请安,之后容妃才行父女之礼。
“陛下正在沐浴,一会儿便来见爹爹。趁此机会,女儿来跟爹爹说说话。爹爹身子可好?娘亲身子如何?”落座后,容妃笑盈盈的问道。
郑秋山抚须叹道:“还是老样子,腰酸背痛的老毛病,贵妃娘娘不用担心。你娘也还是老样子,就是想念你的紧。”
容妃笑道:“改日请娘进宫来叙话便是。倒是爹爹,切莫过于操劳。朝中的事情能让别人去做便让别人去做便是,也不必争的头破血流的。”
郑秋山皱眉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爹爹何曾跟人争的头破血流了?”
容妃叹道:“爹爹何必瞒我,我难道不知么?陛下明里暗里也说过几句,女儿可不是傻子。爹爹和李相国之间有些争斗,倒也不必隐瞒。”
郑秋山愣了愣道:“我争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娘娘,你不知朝堂之凶险。我郑家冒了巨大的风险才有今日,但在朝中立足有那么容易么?莫看我郑家如今内外都有些地位,但若我今日不争,他日便会很快被别人所排挤,甚至被赶出朝廷,这些事你又怎会明白。”
容妃轻叹道:“这些事女儿是不懂的,也不想知道。但现在的局势凶险,难道不应该上下一心对外么?城外十几万神策军兵临城下,陛下寝食难安,这时候爹爹还是不要再惹陛下烦心为好。”
郑秋山点头道:“我自有分寸,娘娘放心便是。对了,你可知陛下召见我是为了何事么?”
容妃沉吟了片刻,摆了摆手。两名宫女退出了门外之后,容妃才低声道:“女儿先来见爹爹便是要跟爹爹说一声,叫爹爹心里有数。今日午后,陛下接到了城外王源送进来的一封信。那封信我也看了,大致意思是说,此次神策军兵临城下,是为了清君侧杀佞臣,不是为了和陛下为难。信上说,只要陛下答应他的要求杀了佞臣,神策军便会退兵。”
郑秋山愕然道:“清君侧杀佞臣?谁是佞臣?是我么?”
容妃噗嗤笑了出来,道:“爹爹,你也太多心了,你和王源都不认识,他干什么要针对你?”
郑秋山松了口气,沉声道:“爹爹可不是多心。你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崔家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崔家的大小姐崔若瑂可已经是王源的妻室了,王源必是已经知道是我郑家在背后策划了此事,崔若瑂能放过我郑家?王源也可能会为了崔家的事情报复我。所以我才紧张的很。”
容妃叹道:“爹爹,崔家的事情您做的可太狠了,当初女儿便觉得不妥。”
郑秋山怒道:“爹爹若不那么做,你能当贵妃么?我崔家能有今日么?你倒是来怪爹爹。”
容妃愣了半晌,低声道:“女儿可并不想当这个贵妃。”
郑秋山忙低声喝止道:“不要乱说话,传出去我郑家便全完了。”
容妃叹息一声皱眉不语。郑秋山道:“莫要多想,多想些手段让陛下离不开你,将来若有了皇子,母凭子贵,你便熬出头了。知道么?”
容妃蹙着眉头一言不发。郑秋山不想在这话题上多纠缠,低声问道:“那佞臣不是我,难道是……李光弼么?”
容妃点头道:“正是李相国。那王源信上说,若陛下能杀了李光弼的话,他便立刻撤兵,承认陛下为大唐天子,甚至愿意辞官归隐。他的目的便是要肃清朝着奸佞之臣,让陛下能够自主的执掌大唐事务。他说陛下被李相国误导,认为他王源是叛贼,坏了他的名声。所以他气不过,才另举太上皇复位且兴兵讨伐李光弼。”
听到这里,郑秋山双目放光道:“果真如此么?那可太好了。原来王源的目标是李光弼,这一次李光弼怕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了。哈哈哈。”
容妃皱眉道:“爹爹,你相信王源的话么?万一他说的是假的呢?”
郑秋山皱眉思索片刻道:“我不知王源所言真假,但不管是真是假,这可是我除掉李光弼的最好机会。此人不除,我郑家将来必毁于他手。他对我郑家抱有敌意,你难道不知?他在陛下面前诋毁于我,说我郑家有干权之心,还要陛下警惕外戚干政云云,你说,他是何居心?”
容妃低声道:“他确实对我们不友好,但这个时候王源为何写这封信来?有没有可能是用的反间计?要搅乱我们的守城计划?”
郑秋山怒道:“你懂什么?这话你跟陛下说了?”
容妃忙道:“我岂会去说?那封信也是我偷偷看的,陛下并不知情。”
郑秋山点头道:“万不能瞎说。目前的局势你也看到了,长安城真的能守住么?我看很难。城中到处在流传王源手中有攻城利器名叫轰天雷,长安城防恐难抵挡。你以为陛下心里便认为李光弼一定能守住么?陛下寝食难安是为了什么?陛下心里肯定在思量着别的退敌之策。这时候王源来的这封信恐正是陛下心中所希望的,陛下找我来必是要商量此事。若以一人之死换长安稳固,陛下定会为之。至于你说的什么反间之计,或许有这种可能。但离了李光弼,日子便不过了?我呢?我便不能守城么?李光弼搞得那些东西我便不会么?所以无论里里外外都是对我郑家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件事我一定要劝说陛下去做。”
容妃想了想起身道:“爹爹,女儿不太懂这些,具体的事情还是爹爹自行拿主意便是。女儿只提醒爹爹一句,要考虑周到,莫要仓促行事。万一中了王源奸计,葬送了江山社稷,到那时还哪有什么郑家?大伙儿一起都完了。”
郑秋山起身拱手道:“你放心,爹爹会想周到的。”
容妃点点头道:“那我走了,陛下该沐浴好了。”
“恭送娘娘!”
容妃离去后不久,沐浴完毕的李瑁便来到了暖阁之中。虽然沐浴之后神清气爽,但李瑁的眉头却依旧紧紧的皱着,难以舒展开来。郑秋山跪地行礼,李瑁只摆摆手便坐在了软榻上,捧着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郑秋山不敢说话,只垂首站在一旁等候,不久后李瑁放下茶盅,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国丈,见了贵妃了么?”
郑秋山忙道:“启奏陛下,刚刚见面说了几句话。”
李瑁点头道:“贵妃在宫中孤单,你们该常常来看看她才是。”
郑秋山道:“多谢陛下,老臣遵旨,过几日让她母亲来宫里陪着小住几日。”
李瑁微微点头,话锋一转,忽然直接进入正题:“国丈,朕想问问你,你觉得长安能守得住么?”
郑秋山忙道:“陛下何出此问?长安城兵马充足粮草充裕,城防坚固,众志成城,岂会守不住?又有李相国坐镇指挥,更是固若金汤。陛下不必担心。”
李瑁皱眉道:“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么?朕要听的是真话。”
郑秋山稍微愣了愣,低声道:“臣是有信心的,但万事无绝对,臣不敢妄言万无一失。但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李瑁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那便是你也并不认为长安城一定能守得住了。”
郑秋山低声道:“陛下,臣说实话。若神策军当真装备有轰天雷这东西的话,长安城城防确实要经受严峻的考验。只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还是王源故弄玄虚。其实臣一直想跟陛下说的是,咱们固然要加固城防失守城池,但或许也应该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你是指什么?”李瑁皱眉道。
“臣不敢说,臣说这话怕陛下怪罪。”
“说,朕赦你无罪,你可畅所欲言。”李瑁喝道。
“那臣便说了,若有不当之处,陛下可随时喝止。”
“说便是。”
“多谢陛下。臣一直认为,我们一方面要积极的备战,另一方面也应该和王源……沟通沟通。”郑秋山小心的看着李瑁的脸色,低声道。
“沟通?你是说和他谈和?”李瑁皱眉道。
“……可以这么说。臣知道陛下对王源恨之入骨,此贼跋扈嚣张,必成大患。但目前的情形下,若能稳住王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能谈成条件,让王源主动撤兵,咱们可解眼前之危机。待准备充分了再行讨伐,未必不是一个缓兵之计。”
李瑁皱眉沉思不语,郑秋山见李瑁没有发作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臣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一直以为,其实王源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朝廷对他的猜忌和逼迫不无干系。王源或有谋逆之心,但朝廷的猜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逼着他加快了步伐。但即便如此,王源依旧没有在名义上自立谋反,即便此次出兵和朝廷作战,他也还是奉了太上皇为主。这充分说明,他其实并无胆量自立为帝,朝廷对他还是有震慑之威的。”
“胡说!他那是诡计。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父皇糊涂透顶,竟然甘心做他的棋子。给了他出兵的理由。没想到你竟敢为他开脱,你居心何在?”李瑁大声喝道。
郑秋山忙跪地磕头道:“陛下息怒,臣并无此意。臣只是分析王源的心理罢了。王源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恰恰说明他是有顾虑的。而朝廷集结五十万大军发布讨伐之令,他自然不甘束手就擒。试想,朝廷若能容他分毫,形势断不至于如此糟糕。五十万大军若是训练个一年半载,焉会一触即溃,落得今日之局?”
李瑁皱眉沉吟半晌,低声道:“似乎确实操之过急了些。但这话当初出兵的时候你怎不说?”
郑秋山忙道:“臣不是不说,臣是说不上话而已。当初李相国竭力要出兵,臣提了几次,劝他准备充分了再动。可是被他训斥的狗血淋头。他是朝中掌权之人,臣岂能跟他较劲?他从来说一不二,臣有心无力啊。”
李瑁喝道:“什么叫他是朝中掌权之人?你这话是何意?”
郑秋山咬咬牙道:“恕臣直言。陛下对李光弼太过放纵,太过言听计从。很多事陛下其实考虑的周祥,但顾忌李光弼的颜面便听从他的意见,但这未必是好事。李光弼确实很有能力,但这不代表他便事事皆对。相反,臣和朝中很多大臣都以为李光弼过于意气用事,恐怕是将私人恩怨置于朝廷之上,做决策也有欠考虑。”
李瑁怔怔的看着郑秋山道:“你也是这么看的?”
郑秋山听到这个‘也’字,心中便是一喜。他这么说话便是要和自己已经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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