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三人出衙上马,在郭子仪的二十名亲卫骑兵的簇拥下出了天成军镇上了官道一路往西南方向奔驰而去。路上王源特意留意谭家兄妹的踪迹,但却没看到他二人的身影,想必是耽搁的时间很短,那兄妹二人还在岔路上绕道,尚未回到官道上来。
有了马匹之后,赶路的速度风驰电掣,两个时辰后便抵达云州西北方的第二座军镇清塞军镇。清塞军使黄飞雄简短听了郭子仪的叙述后忙给王源放行,畅通无阻的过了清塞军镇继续狂奔,天黑前终于看到了云州城在夕阳下的巍峨身影。
云州本属河东节度使所辖,天宝初划归朔方节度使辖内。朔方节度使所辖范围偏向河东道和河西道交汇之处的大片抵御,肩负着防御突厥南侵的巨大责任。近年来突厥兵马从河东道滋扰的趋势甚是明显,所以王忠嗣接任朔方节度使之后,大部分时间便呆在云州城中。而原本作为朔方节度使治所的灵州反倒成了摆设,云州虽无治所之名,但却有治所之实。
王忠嗣这个人王源虽未和他真正的交流过,但他的名字早在王源尚未发迹时已经早就有所耳闻。年初上元夜大案中,韦坚和皇甫惟明死于非命,差点牵连太子李亨。那皇甫惟明死后,他的陇右、河西两道节度使的职务便是王忠嗣接任的。而在接任这两道节度之前,王忠嗣其实便已经是朔方、河东两道的节度使了。
当接任皇甫惟明的职务之后,王忠嗣虽然只是兼领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使,但名义上他已经是大唐绝无仅有的四道节度使,辖下兵马总数超过二十五万,可谓是大唐边镇节度第一人,连安禄山都望尘莫及。
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玄宗放心,李林甫也绝对不可能让已经明摆着是太子党的王忠嗣统帅这么多的兵马。虽然在皇甫惟明的继任者的争夺上,最终还是王忠嗣得了手。但李林甫还是成功的说服了玄宗,让王忠嗣只是挂了个节度使的名义,而实际河西陇右两节度的兵权调度等权利交于节度副使和两道兵马使共同管辖,并没有让王忠嗣有直接控制这两道近十四万兵马的权力。
玄宗让王忠嗣担任名义上的河西陇右两节度使是安抚太子李亨,实际兵马的控制权确实不能全部交给王忠嗣,李林甫的建议其实也摸准了玄宗的心理,玄宗也不过是借李林甫之口完成心愿罢了。
正因如此,王忠嗣的所有工作重心依旧在河东道,河东和朔方才是他自己的地盘,河西和陇右不过是名头罢了。
一行人在夜幕下进了云州城,王忠嗣接到禀报后很是诧异,王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最近任河北道黜陟使,但不知为何突然来到云州城中。虽然对王源这个人王忠嗣了解并不多,但知道此人不与李林甫同流,光凭这一点,王忠嗣便对他不太排斥了。
王忠嗣在云州府衙的后堂接见了王源,一袭黑色长袍的王忠嗣看上去就像个街上普通的苦力汉子,身材中等,其貌不扬,属于见了一面之后会忘记长相的那一种。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话,你根本便不知道他便是大唐绝无仅有的身兼四道节度使之职的第一人。
双方见礼毕,王忠嗣双目如电上下打量王源,沉声道:“王钦使,你不是新任了河北道黜陟使的职务么?听说已经抵达范阳公干,怎地忽然出现在我云州?还有,你的车驾随从呢?你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王源知道自己满身泥巴污点,身上脏的不成样子,有失体统,但这一路奔波疾行,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哪里还来管这些。
“王大帅,可否和你单独详谈。”王源静静道。
王忠嗣愣了愣,但还是挥手屏退众人,王源沉思了片刻,有选择的将自己所经历之事快速的跟王忠嗣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发现安禄山同奚族人勾结,提供兵器盔甲战马的事情。也省略了范阳节度兵马一路堵截追杀自己的情形。因为王源对王忠嗣并不了解,他不能贸然将这些隐秘之事告知王忠嗣,以防万一。
王忠嗣听完王源的叙述神色甚为惊讶,沉声道:“你是说,你在鸡鸣山峡谷遇到了三千奚族兵的埋伏,然则你击退了他们?以八百兵马?”
王源点头道:“正是。”
“而后在洋河西岸又遭遇,以七百兵马硬撼两千奚族骑兵,几乎全歼对手?”
“正是!”
王忠嗣砸着嘴,不断的摇头,显然认为王源在吹牛,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王忠嗣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来看,这件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源也无意多做解释,只道:“洋河一战之后,我的七百多兵马也只剩下了三百残兵,几无作战之力。我们不能回头,只能往西走,希望可以到达云州境内。但因为失了马匹,粮草也岌岌可危,我只能亲自来云州搬救兵。这便是我忽然出现在云州的原因。希望王将军能立刻出兵将我那三百手下解救出来。”
王忠嗣静静看着王源道:“你来便是求我发兵去救你的手下的?”
王源点头道:“是,恳请王将军助我。”
王忠嗣静默片刻,双目冷冷看着王源道:“王钦使,你的话我不知如何评价,因为很明显你在说谎。且不论你八百兵马被三千奚族骑兵咬上还能战胜他们这件事是否是真。就算是真的,你那三百残兵的去向也是极为可疑的,你把我王忠嗣当傻子么?”
王源皱眉道:“王将军是何意?”
王忠嗣呵呵一笑道:“何意?王某也是带兵打仗的人,有些事我一眼便能看穿。我来问你,你说你的三百残兵要往云州方向来,那又是为何?洋河一战你已歼敌,照你所言,奚族残兵已然溃逃,你的三百兵马大可不必过洋河,而只需南下前往永兴便可得到救援,或者沿着洋河往西北,一百里外便是文德县。两处均有范阳兵马驻扎,岂非可以得到庇护?又为何要渡河往我云州来?”
王源皱眉不语。
王忠嗣冷笑道:“没话说了吧,就算你渡过了洋河,也可直接往西奔怀安县,不过三四日的路程,一样可以得到救助。而你刚才说的是,你的三百残兵往西北方走,前往巨石关外。在我王忠嗣看来,这条路线其实是刻意的避开怀安县兵马所辖的范围。巨石关外是什么地方?那是奚族、吐蕃和我大唐三交界之地,你可否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王源缓缓摇头道:“机会不到,我不能跟你解释我为何这么做。”
王忠嗣嘿嘿笑道:“你不解释,我这里倒是替你有个解释。如果你当真遇到了奚族兵马的围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们大败,你也被他们俘虏了。你贪生怕死,做了他们的奸细,故意来云州搬什么救兵,然后将我云州兵马骗到巨石关外,落入他人的包围圈中,你这是给敌人送投名状呢。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实现塌地的为他们谋划?说!”
王忠嗣面色变冷,厉声喝问道。
王源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王忠嗣居然想了这么多,把自己想的如此龌蹉,这可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无法明言安禄山已经同奚族勾结之事,却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来,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无法自圆其说了吧,王源啊王源,你我虽然没什么交往,但我从他人只言片语之中也听到你的一些事情,对你印象还不差。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失了我唐人的节气,这是最大的耻辱。你莫怪我了,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便只能拿了你送往京城交给陛下论罪。来人呐。”
王忠嗣一声断喝,门外卫士推门而入,一名亲卫拱手道:“大帅吩咐。”
王忠嗣冷冷道:“将这个变节的奸细拿下,上了枷锁严加看管,明日押解进京。”
门外站着的郭子仪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名卫士一拥而上便要拿王源,猛听一声娇叱响起,一道人影冲进厅内护在王源身前。
“谁敢!”公孙兰冷声娇叱。
“呵呵呵,居然要反抗,那更好,正好直接杀了,省的费神。”王忠嗣一摆手,卫士们刀剑出鞘冲上前来,公孙兰拔剑出鞘便要动手,忽听王源低喝道:“不准动手。”
公孙兰愣了愣,王源轻轻拍拍她的脊背缓缓走出来,沉声道:“王将军,容我一言,听完后你若还坚持己见,我束手就擒便是。”
第三五八章 释疑()
王忠嗣冷声不语,倒也没阻止王源说话。王源缓步上前拱手道:“王将军,我理解你的误会之处,我也知道在你面前无法欺瞒什么。”
“你明白就好,你的话漏洞百出,教人难以相信。”
王源点头道:“王将军,我只能说,有些话我实在不能跟你明言,因为就算我说出来,你一样难以认同。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必须说些你信得过的理由。首先,关于和奚族骑兵的两场大战,我先为为王将军描述一番,王将军身经百战,自然知道这两场战斗是否能胜。”
王源不待王忠嗣回应,伸手在桌上将摆盘碟盅摆弄一番,形成一个简易的地形图,然后对照地形图详细将在鸡鸣山峡谷中如何探知对方设伏,如何布置,如何诱敌,如何伏击等经过一一详述。因为是亲身经历之时,说起来虽然平和,但细节布置,战场描述面面俱到,无一遗漏。
王忠嗣越听脸色越是郑重,脸上不断显出惊讶之色。原先以为不可能的事情,经过王源这么详细说明之后,若是能做到王源的这些布置,确实可以击退奚族兵马。
王忠嗣并不急于表态,对站在身边的一名精壮威武的汉子问道:“光弼,你怎么看?”
那汉子是朔方兵马使李光弼,是王忠嗣手下爱将,打仗上很有一手,他的意见举足轻重。
“若是真能做到这些布置的话,峡谷之战必胜。只是我怀疑是否能做到这么尽善尽美。容我问他几个问题。”李光弼答道。
王忠嗣点头,李光弼走到王源面前沉声问道:“王钦使,我问你几个问题。其一,奚族人埋伏在峡谷之内准备偷袭的事情你们怎么会事前得知的?那里毕竟距离边境甚远,你为何会觉得会有危险而派人去查看?”
王源想了想道:“李将军,我并非未扑先知,当然是有迹象提醒我要去防备被突袭。具体缘由恕我不能明言。总之进谷之前我们便发现了异常,所以派了人去侦查,发现了敌人踪迹。”
李光弼皱眉想了想道:“既然你们知道峡谷有埋伏,为何不掉头而走?还非要去闯一闯?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么?”
王源静静道:“我们不能回头。原因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一名将领怒道:“你这算什么?什么话你都不老实交代,什么狗屁原因,说出来不就得了?”
李光弼摆手制止那将领的话头,沉思片刻道:“因为那个原因,你们只能向前,不能退后。所以峡谷之战你已经是做好了准备了是么?”
王源点头道:“是。我必须冲出峡谷才能活命,那是唯一的道路。”
李光弼若有所思,回转身来拉着王忠嗣走到一旁,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王忠嗣神色大变,惊讶的看着李光弼。李光弼微微朝他点头。两人神色凝重的走回来,李光弼继续问话。
“王钦使,那洋河边的那一战你是如何布置的?那里可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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