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让众人都有些急躁,在众人伸颈张望之时,李适之留意坐在两座之隔的王源,见他曼斯条理的吃着糕点,脸上没有半分的紧张和惶恐,不由得暗暗称奇。李适之心中对今日的诗会是一点底也没有,七拼八凑的这些人能否有意外之喜,李适之不报任何期望,但对王源,李适之却抱着很大的期望,或许今天只有这个人能带来些惊喜了。
巳时过半,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东边的天空上,站在廊下空地上的一群女子们忽然骚动起来,本来有些懒散的站姿也瞬间规整,脸上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来。
便听后院垂拱门处人声噪杂,阵阵说笑之声传来,其中一人嗓音洪亮,显得旁若无人。
李适之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柳熏直梁思归等也跟着站起,王源忙放下吃了半块的糕点,将嘴角衣服上的糕点粉末清理干净随着众人站起身来。
“李林甫到了。”有人低声道。
假山之侧的竹影里,转瞬之间便出现了乌泱泱一大群人,全部穿着丝袍便装,有黑有白有青有蓝,一个个红光满脸笑容可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众人都哈哈笑个不停。
被众人簇拥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着暗紫团花锦缎长袍的清瘦老者,头上无冠,一头花白的头花用掐金黑丝带扎住,发髻上插着一只墨玉大簪,显得随意自如。再看他脸上,虽然皱纹纵横,老斑点点,嘴巴上下胡须花白,但相貌清俊干净,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更引人注意的是他一对寿眉之下的双目,此刻虽含着笑意,但张合之间寒光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一名梨花馆的仆役挺胸叠肚站在廊前扯着嗓子一声声高声叫道:“相国李林甫到!刑部尚书杨慎矜到!御史中丞王鉷到!度支郎兼侍御史杨钊到!”
李适之悚然动容,冷哼一声道:“该来的都来了。”
话虽如此,李适之依旧面带笑容缓步走到亭台北侧台阶之前,朝着行来的李林甫拱手作揖,呵呵笑道:“李相国,你可算来了。”
李林甫寿眉一挑,眼睛一亮,像是刚刚看到李适之一样呵呵笑着拱手还礼道:“适之这么早就来了么?等急了吧。实在是抱歉,老夫昨夜喝了些酒,今日起的晚了。连累的杨尚书王御史杨度支他们人也在我府上等了许久。没法子,人老了就是精力不济,若是十年前,便是通宵达旦饮酒,第二日也照样生龙活虎。”
李适之呵呵笑道:“相国何曾老了,相国老当益壮,还有百年好岁呢。”
李林甫大笑,指着李适之的鼻子道:“适之,你现在也会耍滑头了,我记得你初到长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恭维人的,没想到你也学会这一套了。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若再活百年,岂不是教人天天指着脊梁骂老贼么?”
李适之一愣,李林甫哈哈大笑,举步沿着回廊往东首亭台之处行去。跟随身后的新任刑部尚书杨慎矜抱拳朝李适之一礼,神色却是高傲的很,不发一言追随李林甫脚步而去。
御史中丞王鉷是个矮胖子,一身的绸缎衣服裹着圆滚滚的身子,油光锃亮的大脸上满是笑意,笑眯眯的朝李适之行礼道:“左相好,今日气色不错。”
李适之微笑还礼道:“托王御史的福,还过的去。”
王鉷笑道:“听说左相得了个人才,哪一位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青年才俊王源王公子啊,可否引见一番。”
李适之笑道:“当然可以,王源,给你引见一下,这一位是王御史,我大唐出类拔萃的能吏,你们都姓王,搞不好还是本家呢。”
王源上前躬身施礼,王鉷笑眯眯上下看着王源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错不错,今日诗会上就看你的了。现在长安城中到处都在说你是长安诗坛新秀,可不要叫你家左相失望啊。”
王源微笑道:“王御史放心,在下自当尽力。”
王鉷呵呵而笑,双目炯炯盯了王源几眼,这才转身走开。王源被他的这几眼看的心里发毛;不知为何,觉得王鉷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狮虎恶狼看着自己的猎物那般,让人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正恍惚间,便听耳边有人高声道:“左相好。杨钊有礼了。”
第四十一章 旧识()
王源忙抬眼看去,只见阶下一人面庞黝黑,身材高大,身形很是威武,大眼大嘴,相貌堂堂,很有些精气神。正拱手朝李适之行礼,眼睛却不经意的瞄了自己几眼。
李适之微笑拱手道:“度支郎,怎么你今日也想来梨花诗会作诗么?”
“哪里哪里,我杨钊肚子里有几点墨水,敢在这里班门弄斧?不过是来瞧瞧热闹罢了。”杨钊呵呵而笑,拱手又道:“在下过去那边,告罪告罪。”
李适之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叫杨钊的官员恭谨躬身一礼,快步朝前面的人群追去。
“杨慎矜、王鉷、杨钊都来了,今日这阵仗不小啊。”柳熏直轻轻的嘀咕了一声。
李适之冷声道:“是啊,今日这梨花诗会可有的排场了;这杨钊到底还是站在了李林甫一方,李林甫现在在宫内下的功夫可不小啊。”
王源脑中一闪,本来有些迷糊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猛然意识到刚才除了李林甫之外,自己又见到了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就是这位叫杨钊的度支郎了。
他现在还叫杨钊,几年之后便被赐名国忠,他便是几年后权霸大唐的杨国忠。
李林甫等一干人等落座于东北首亭台,和西南首李适之等十余人的位置遥遥相对。王源觉得从阵容上己方似乎已经处于下风,因为对方除了参与诗会的文士之外,还有杨慎矜等朝中重臣助阵。反观己方,除了李适之,竟无一人是朝中官员,都是左相府中之人。
正疑惑间,猛听站在竹林之侧的大嗓门迎宾仆役再次高声呼喊起来。
“户部尚书裴宽到!”
李适之一喜道:“老裴终于来了。”
“北海太守李邕到!”仆役的大嗓子再喊出了一个名字。
李适之脸色的笑容已经如鲜花般的绽放了开来。
“河西节度判官王维到!”
“御史中丞颜真卿到!”
“尚书右丞韦见素到!”
“翰林院二夫子孟元昌、彭秀中到!”
“长安国子监教授孙仲贤到!”
“刑部侍郎高适到!”
“江宁丞王昌龄到!”
随着一声声的唱到之声,这些人好像是约好了一起出现一般,一个个迈着方步出现在廊前的青石道上。梨园中片刻便成了当朝官员和名士的聚集之地。
王源有些目不暇接,耳听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响在耳边,眼睛却没法将他们对上号,不免有些着急,低声问身边的柳熏直道:“王维是哪一位?颜真卿又是哪一位?哪一位是高适?何人是王昌龄?”
柳熏直忙着在李适之身边陪着拱手迎接,没有搭理王源的问话。
来人分成两拨,户部尚书裴宽和李邕径自朝李适之所在的亭台处行来。李适之也忙命人安排好左右位置,让裴宽和李邕坐在身旁。
而王源最为关注的大诗人王维和大书法家颜真卿却和其他几名老者被引到中间最大的亭台处落座。几名婢女立刻上好茶水摆在他们身侧的春凳上。
这时候柳熏直才有空跟王源解释道:“裴尚书和李太守是左相邀来助威的,中间亭台上坐在中间的布衣老者便是诗坛泰斗王维,他左首边的是刑部侍郎高适,右手边是人称七绝圣手的王昌龄。正在跟人说话的哪一位身材微胖的便是监察御史颜真卿了。怎么?二郎想必都听说过他们的大名。怎么样?前日我跟你说的话可没有虚言吧,他们可都是我大唐诗坛中独一无二的人物,今日竟然全部聚集到梨花诗会上,有的还是慕你之名而来,你该引以为傲才是。”
王源心中当然激动不已,没想到今日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名字熟悉但却从未谋面的人物,这些人在后世可都是大名鼎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激动的几乎要落泪。
这边李适之和裴宽李邕等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裴宽说话声音不大,但坚定有力。而李邕虽然老态龙钟但说话声音洪亮,笑声爽朗,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哪位是王源啊?站出来教老夫瞧瞧。”李邕站起身来眼光在身边的十余人身上乱扫。
王源忙起身来拱手施礼,李适之笑道:“李北海眼里还能有王源这个名字,看来王源的那两首诗真的打动你了。”
李邕上下看了王源几眼点头道:“少年倒是俊俏,但愿别是昙花一现,那两首诗倒还可以,不过也没好到让人觉得了不起的境地。今日大唐名家云集,你若要扬名,便在今日了。莫让我们失望。”
王源拱手应诺。
裴宽静静道:“莫给少年压力,诗文之事又不是吃饭拉屎这么简单,你莫吓到他了。”
李邕不满道:“老裴,你就是爱找我的纰漏,我这才回到长安一天,你说了我足有几百句,你老裴心里有火气也不用洒在我身上。对面便坐着那人,你有本事过去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那我才服了你呢。”
裴宽皱眉道:“瞧瞧你,又胡言乱语了。左相,今日不能让北海喝酒,否则他的嘴巴可管不住。”
李适之笑道:“两位见面就拌嘴,这么多年还没变,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如此。在座晚辈们看了成何体统?今日咱们可是一致对外的,倒是先窝里斗了一轮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间,三处亭台中的人都已经落座安稳,来回拜见问好的也都归于原位,只听中间亭台廊柱下挂着的铜钟铛铛响了三声,顿时笑语之声停歇,吸引的众人的目光朝中间的大亭阁中望去。
只见梨花馆主风十九仪态万方站在中间亭台的廊下,手中握着一柄红布包裹的小棒槌,正是她刚才敲响了铜钟。
风十九娘嫣然含笑落落大方的朝四方万福行礼,礼毕后朗声道:“奴家风十九娘在此给众贵客请安道福,今日各位贵客光临鄙馆,此乃梨花馆之幸事,平康坊之幸事。我平康坊大小青馆百余家均感荣耀。本馆有幸承办梨花诗会数年,今次最为荣耀,不仅朝中两位相国在场,长安城中大名鼎鼎的泰斗名士也大多在座,这让奴激动的难以言表。”
风十九娘的表情确实是激动的,并非客套话,虽说大唐官员名士爱逛青馆,但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名流于此,那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今日之后,梨花馆的名头将会响彻大唐各地了。
“奴家斗胆在诗会之前说件事,因为得知今日众贵客前来,平康坊各家馆主均极为激动,故而昨日我等聚会商议,想尽绵薄之力为迎接诸位贵客到来而助兴。故而特召集各馆头牌长妓共舞一曲,同迎盛事,不知两位相国可否准许?”
北侧亭台上的李林甫面带微笑开口道道:“十九娘,你有此心意,我等怎忍拒绝?数十家青馆长妓聚集于一起,才艺色均为顶尖之选,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我等逛遍百家才能见识,没想到今日能全部看到,这样的好事,本相是绝不会拒绝的,在座的诸位也一定不会拒绝的。”
十九娘娇声道谢,虽然李林甫代表大家同意了,但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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