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似不合理的举动,事后一想,也确实有他的理由。
反观自己,颜真卿自问行事做人都没问题,但若论成就,却远远比不上王源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年自己不齿于他依附与人的行为,然而事实却是,在国难当头之时,正是此人一柱擎天支撑起了大唐的天空。而自己与之相比,却相差太多。你不能不承认此人的目光远大,在那么多人都在感叹怀才不遇悲愤叹息的时候,这个坊丁出身没有任何背景和后台的年轻人却默默的以他的方式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创举。
颜真卿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一种既佩服的五体投地却又惧怕不已的感觉。而除了王源,颜真卿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便是玄宗。确切的说,是十年前的玄宗。
部队顺利开拔,今日的行程显然比昨日要轻松许多。阳光将路面已经晒干,车马行进均无障碍。特别是进入淇县上了一条平整的官道之后,行进的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中午时分,绵延的队伍正在官道上临时休息的时候,昨日派去淇县开路打探的谭平带着人赶了回来。在道旁柳林之中,谭平抹着汗喘着气禀报了他去往淇县打探的经过。
“大帅,淇县县城早废弃,叛军之前攻占淇县,烧杀抢掠,淇县县城城防民居均已被毁,百姓们也都逃难离开了,整个县城空无一人。属下带人去了城南二十里方圆转了一圈,那里有做叫牛头山的小山包,但却并不能为我所用,因为那小山包平平无奇,并不能作为伏击的地形。”
王源递过去一只水囊,谭平忙道谢接过,仰脖子咕咚咚灌下几口清水,抹着嘴巴喘息。
“淇水河怎样?可有流水?河面宽还是窄?可为防御屏障么?”王源问道。
“淇水河倒是水流湍急,想必是前几日的暴雨所致,平原上的小溪流都流入河中,故而水流很急。河面倒也不窄,有个十几丈宽的样子。河上有木桥可通行。咱们过河之后断了木桥,应该可阻挡叛军过河。他们要搭桥怕也没那么容易。”谭平道。
王源皱眉沉思半晌道:“此去距离有多远?”
谭平道:“三十余里,我们巳时往回赶,中午便回来了,一个多时辰的马程。”
王源点头道:“备马,我亲自去瞧一瞧地形,伏击之处若是不选择好,这一仗没法打。谭平带路,咱们跑一趟。”
下午申时,王源一行人抵达了淇县县城北门。县城城门洞开,城墙残破,城头上飘扬着灰败破碎的旗帜,已经看不出是大唐的军旗还是安禄山的叛军旗帜。
从倒塌了半边的城门洞进入城中,但见县城街道一片萧索。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白花花的阳光照耀之下,整座县城之中却空无一人。街道上散落着一些枯骨,几条野狗在断壁残垣之间穿梭,整座县城一片寂静诡异,就像是一座鬼城。
转了一圈后,确实没发现有任何的人烟痕迹,整座县城已经是一片废墟,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王源便带着众人穿过县城街道从南门而出直奔城南的荒野。奔行了十余里之后,前方流水之声入耳,夕阳下一条长河翻着磷光出现在眼前。那便是淇水河了。
到了河边一看,正如谭平所言,河水倒是湍急的很,浑浊的河水自西往东奔流而下,颇有些气势。但这只是平原上的一条河,如此气势,自然是拜三天前那场暴雨所赐。
“木桥就在上游五里处,过了木桥便是我所说的那座牛头山。大帅请看,那便是牛头山。”谭平指指点点道。
王源早就看到了河对面数里外的那座树木葱郁的小山包。严格来说那只是个小土包而已,海拔绝对没超过五十米,而且山势圆缓,就像是小坟包立在那里,也不知这牛头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牛头的样子。这样的山势别说伏击,藏人都够呛,根本不能作为伏击的场所。
王源心情不快,带着众人沿着河流往西而走,经过了那座木桥却并不过桥,一直沿着河岸往西行了数里,眼前出现了两座分布淇水南北两岸的小山包。
“这是什么山?”王源问道。
“哦,这里卑职也来过了,找到了山边的几户人家问了问,说这里叫做**山。嘻嘻,确实有点像。”谭平道。
王源微笑点头,确实有些像是女人的双峰,而这淇水河正是从那山包的山坳之中流出来,倒像是从**之中流出的乳汁似的。但其实王源知道这河流只是从山坳之中穿过而已,这么小的山包只能是给河流增添些雨水的汇集,却根本不可能是河流的发源地。这种平原上的河流,发源之处的水源若非地下泉水那便是天上的雨水,以淇水的水量,只可能是以雨水发源。雨水充沛河水便暴涨奔涌,一旦干旱之时,河水便要断流干涸。
顺着河岸走进**山山坳之旁,王源忽然策马立在河岸上,双目逡巡着两座小山包之间的山坳地形,皱眉若有所思。忽而下马近前逡巡良久后终于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地方不错,或者可以一用。”王源笑道。
谭平等亲卫不明所以,正欲询问时,王源已经回身上马扬鞭大喝道:“走,回去和大伙儿商量商量。”
第八五五章 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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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之前,王源带人顺利归队。本以为大队兵马已经开始扎营夜宿,然而王源等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队人马还在急匆匆的赶路,并没有任何要扎营的举动。
“大帅,后方警戒的兄弟们送来消息,已经发现了叛军三万追兵的踪迹,距离我大队兵马仅有六十里。照现在这个趋势,明日便要被他们追上了。卑职将消息告知了颜太守,颜太守有些慌张,故而要求连夜行军,卑职也不好阻拦他。”
赵青的话让王源知道了为何大军没有宿营的缘由。王源有些惊讶于追兵到来的速度,没想到才两天多时间,追兵便已经快要赶上来了。不过这个消息倒也不让王源吃惊,因为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源知道迟早会被追兵追赶上,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传令择地宿营,安顿好之后,通知众将领前来商议对策。”王源沉声下令。
赵青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大队人马得令后停止前进,在官道两侧的平坦地面上准备扎营。但不久后颜真卿急匆匆的赶来见王源。王源当然知道他为了何事而来,笑眯眯的远远拱手。
“王相国,可不能停下来宿营啊,赵将军没跟你禀报么?追兵在六十里之外了。咱们须得连夜赶路才成啊,不然很快就要被追上了。”颜真卿满脸忧虑的拱手,急促的说道。
“颜太守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来商议事情,来来来,坐下说话。”王源指着路边的树桩笑道。
“王相国,您该立刻下令大伙儿连夜赶路才是。哎,你的迷惑敌军之策看来是没起作用了,叛军根本没有往浚县去,直接便朝着咱们来了。这可不太妙。”
“稍安勿躁,颜太守,该来的总是要来。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不用如此惊慌。”王源笑道。
颜真卿摇头道:“下官不是慌张,下官是为这数万百姓担忧。明日被叛军追上,这数万军民恐难幸免。咱们好不容易将百姓们救出来带到这里,没想到还是难逃此劫。”
王源微笑道:“叛军已经在六十里之外,便是现在催促百姓们赶路,最多拖延一两日的时间罢了,还不是最终要和追兵交手么?所以不必逼着大伙儿夜里赶路了,还不如养精蓄锐,准备与敌死战。”
颜真卿叹了口气道:“哎,下官何尝不知迟早会被追上,只是想能挨过一日便是一日,不想让这劫数早些到来罢了。而且咱们也没有寻觅到好的作战地点,三万来敌,如何与之作战?”
王源呵呵笑道:“看来颜太守是真的很悲观了,难道颜太守觉得我们一定难逃此劫么?”
颜真卿皱眉道:“王相国,不是下官对你没信心。相国虽然足智多谋,手下兵士也勇猛善战,然而莫忘了,对方是三万大军呢。咱们才多少人?就算你的骑兵能以一当十,那也非对方之敌。更何况以一当十只是说说而已,两千骑兵加上我的三千步兵是肯定无法抵挡三万劲敌的。”
王源呵呵笑道:“万事皆有可能,颜太守莫要如此悲观。以少打多的战斗我经历的太多了,只要计谋得当,有合适的作战地形和方法,没什么不可能的。”
颜真卿闻听此言满是期待的道:“莫非相国下午去查看地形,发现了看了利于我们伏击的险峻地势?”
王源摇头道:“我很想给你个肯定的回答,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淇县城南倒是有座牛头山,可惜只是个普通的小山包而已。藏匿人都难,更没有什么适合伏击的地点。”
颜真卿失望道:“那可如何是好?相国又何来战胜追兵的自信?”
王源微笑道:“稍后我会召集众人详细商议,不过颜太守还是应该立刻去安排宿营之事为好。安顿好了百姓们,咱们再安心的商议对策。”
颜真卿无奈,只得忧心忡忡的离开。半个时辰后,百姓们安顿完毕开始吃东西准备睡觉,而赵青颜真卿等人也终于能喘口气来,纷纷抓着饭团边嚼边往王源的帐篷处聚拢。不久后,官道旁柳林处的王源住处便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几名军中官员和将领。
王源微笑招呼众人席地而坐,拿出阿萝从成都携带入军的一小盒点心给众人品尝。点心美味,众人都赞不绝口,唯有颜真卿食不下咽,眉头紧皱。
“王相国,还是赶紧和大伙儿商议要事吧,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啊。”颜真卿沉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颜太守何时成了急性子了,书法大家一般都是性子舒缓的,颜太守却不同了。”
颜真卿咂嘴道:“相国啊,莫要调侃我了,十万火急之事,快些告知大伙儿吧。”
李珙诧异道:“什么事啊,惹得颜太守这么着急上火?”
王源笑道:“还是请颜太守说一说吧。”
颜真卿拱手道:“丰王爷,在座诸位,你们还不知道吧。贼兵三万追兵已经在六十里之外了。最迟明日傍晚,便要追上咱们了。哎,这可如何是好?”
绝大部分人并不知这个消息,知道消息的也只是赵青和颜真卿罢了,他们一听颜真卿此言,均下了一跳,神色立刻从轻松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追兵在六十里外了?那可了不得,那咱们还宿营作甚?赶紧连夜赶路啊。这时候宿营不是在等他们追上来么?”李珙叫道。
“是啊是啊,该立刻连夜赶路才是,晚上还有些月色,还是能赶路的。这么一歇息,那是无论如何逃不脱追兵了。”
“说的是啊,咱们立刻动身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谁都明白被这三万大军追上是什么样的下场。这么拼命的赶路,又是变换路线,最终还是被追上了,一切的辛苦都化为泡影,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王源静静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也不说话。谭平看不下去了,皱眉喝道:“闹什么闹什么?听你们说还是听大帅说?大帅都没说话,你们倒是自己先闹腾起来了。”
众人忙闭嘴噤声,眼睛齐刷刷盯在王源身上,等待着王源发话。
王源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