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寿王的登基,他也一跃成为内侍总监,成为陛下的体己之人。在长安,除了李光弼之外,他的面子便最大了。然而到了成都,他才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他这才想起关于王源的种种传言来。这个人果真是跋扈骄横不可一世,连陪自己吃顿饭都不肯。宣了旨之后便将自己丢在一边,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好在有左相韦见素和平章颜真卿陪同,虽然这两个人也压根不再袁明远的眼里,根本不算个人物。但毕竟朝廷依旧承认他们的官职,有他们作陪也算是一种面子上的弥补。再加上酒菜丰盛,陪客殷勤,袁明远倒也不想横生枝节去计较王源的傲慢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八面玲珑的韦见素说话也中听,袁明远逐渐进入了状态,和众人谈笑风生起来。
“成都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咱家私下里说句闲话,这里的氛围比之京城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咱家走在大街上,街上的百姓们都笑嘻嘻的,好像日子过得还都不错的样子。难怪你们这些人都不愿去京城。韦左相颜平章,你们倒是过得滋润的很。可不知道京城现在人人忙的脚步沾地,累得半死呢。每天都有很多百姓回到京城,光是安顿赈济这些事都让人烦不胜烦。物资粮食又短缺的很,成天吵吵闹闹,不是这里出了事,便是那里发生了意外,那里像成都这般安逸?难怪连太上皇都要留在成都。”袁明远吐沫横飞的说道。
韦见素倒是不觉的什么,颜真卿却受不了这种话,他听出来袁明远的话意中似乎是认为他们这些留在成都的官员都贪图安逸,在成都混日子。况且一听到京城大量百姓回归,需要赈济安顿的事,他便有些着急。
“袁内监,我等可不是贪图安逸。太上皇留在成都,我们也只能留在成都了。不过很快,太上皇便要去京城了,本官也将随这太上皇去京城,到时候必是能为陛下出一番绵薄之力的。”颜真卿沉声道。
“什么?你是说太上皇要回京么?为何上午王相国跟我说,相国不愿回京?几经规劝他都不愿意?我该相信谁的话?”袁明远喝了酒,但脑子却并不糊涂,一下子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颜真卿惊觉失言,掩口变色。这件事他知道不能乱说,那日王源逼迫太上皇时他在场,很是心中愤愤。但这种事不宜说于人听,否则纠缠起来,岂非要牵扯出王源的不是来。颜真卿本来是打算守口如瓶的,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冲口说了出来。
韦见素也脸上变色,忙笑道:“袁内监听错了吧,颜平章是说,太上皇如果能同意回京,那么我等便可随太上皇回京了。毕竟不能我们走了,留太上皇在这里。其实王相国留在成都未去京城,也是这个原因。”
“我听错了么?我明明听的是颜平章说过几日太上皇要回京城啊?颜平章,你是怎么说的?”
颜真卿觉察到了韦见素眼角的严厉余光正看着自己,忙道:“我是说假如,并非是真有其事。太上皇不愿回京,我们也毫无办法,劝解多次,也是无用。”
袁明远哦了一声,眼神狐疑不定,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自己喝多了酒?可能如此吧。
“哎,这一趟来的甚是不巧,本来咱家这次来成都是要去见太上皇的。咱家还带来了陛下孝敬他老人家的东西呢。陛下特意嘱咐我,无论如何要劝太上皇回京城,否则天下人必会说陛下不孝了。然而没想到太上皇居然去峨眉山礼佛敬天去了。这一次却是见不到了,当真是来的不巧。”袁明远咂嘴叹道。
“太上皇无峨眉山礼佛了?我怎不知?”颜真卿惊愕问道。
韦见素眉头紧皱,这颜真卿的表现实在是古怪。第一次可以说是说漏了嘴,第二次怕便是故意的了。宴席前,赵青特意带来王源的叮嘱,要韦见素和颜真卿在酒席上莫谈任何关于眼下局面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太上皇回不回京城的事情。但这颜真卿却数次失口,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怎么?连太上皇去峨眉山的事情,颜平章也不知道么?”袁明远惊愕问道,他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太上皇确实去了峨眉山礼佛了,八天前便微服出城了,这件事只有本人和王相国知晓,颜平章不知也情有可原。”韦见素沉声道。
颜真卿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韦见素发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被蒙在鼓里,这可有些不对劲。这几日他并非没有去散花楼见驾,只是每次到了散花楼前便被守卫给挡了回来,说王相国有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搅太上皇的清静,所以确实没有见到玄宗。若太上皇真的去了峨眉山,自己却被隐瞒不知,这说明自己已经被王源和韦见素孤立了。自己并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何王源会这么对自己,难道说自己在无意间得罪了他?
颜真卿对王源的感觉一直很复杂。当初在长安时,自己便曾经和他断交过一次。但后来王源冒着巨大的危险去平原城救援自己脱困让颜真卿心怀感激,并且王源对大唐所做的巨大贡献也让颜真卿打心眼里钦佩。在颜真卿的心中,王源应该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大唐而鞠躬尽瘁之人。然而颜真卿感激归感激,钦佩归钦佩,他却改变不了自己处于内心深处的一种强烈的自尊。所以和王源之间的关系上,颜真卿奉行的是对事不对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对王源的盲目依附,他努力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拒绝受到王源的影响。这个迂腐的书呆子以为,王源既然和自己一样是一心为公之人,便一定会理解自己的立场,也一定不会见怪。
所以,此刻觉察到自己被孤立之后,颜真卿心中的不平和愤怒开始累积和翻腾。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觉得委屈的不行。
“颜平章,太上皇微服出巡之事,王相国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没有对外公布。眼下叛乱虽平,但难免有心怀叵测之人意图不轨,所以王相国下令封锁了消息,以免为人所乘。”韦见素进一步的解释道。他其实也很无奈,为了给颜真卿擦屁股,他也只能编造故事了。
“韦左相,你莫要解释了。我只想问一句,我身为政事堂平章政事,竟然连太上皇的行踪都不配知晓了么?既然如此,我这个政事堂平章政事还有什么用?本来在成都便已经无所事事,既如此我便辞去官职便是。”颜真卿怒道。
“莫要生气,回头咱们再说,当着袁内监的面,你这是作甚?相国请你我好好的款待袁内监,你这可失了风度了。”韦见素皱眉道。
颜真卿猛然起身,拂袖道:“相国怕只是要你陪客罢了,我颜真卿便是多余之人。我走便是。袁内监,恕我无礼,颜某告辞了。”
韦见素起身欲拉颜真卿的袖子,颜真卿一甩手躲开了韦见素的拉扯,离席昂首而去。韦见素抓了个空,怔怔的看着晃动的包厢门口的竹帘发呆。
第一零三四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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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明远摸着下巴看着这一幕闹剧,他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这成都也不是铁板一块,起码这位颜平章便貌似心有不忿,当场便闹僵了。袁明远可不会觉得颜真卿无礼,因为他知道,颜真卿冲的不是自己,而是王源。
“袁内监,实在是抱歉。颜平章……呵呵,书生习气,脾气大性子执拗,实在是失礼之极。”韦见素拱手微笑道。
“无妨无妨,都怪咱家,提什么太上皇的事情。我没想到会引起此事来。话说颜平章这脾气发的不应该,王相国是为了太上皇的安危而保密的,这也情有可原。这位颜平章确实有些书生气。”袁明远呵呵笑道。
韦见素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稍后我去跟他解释解释,请他消消气。来来来,袁内监,咱们喝酒,吃菜吃菜。”
袁明远微笑起身道:“罢了,咱家也吃饱了喝足了,来时路途困顿,身子乏累,我想去馆驿休息休息。明日还请韦左相带着我逛逛成都,后日我便要回京了。这几日还少不得要叨扰韦左相。”
韦见素楞道:“这便不吃了么?”
“不吃啦,不吃啦,咱家不胜酒力,今日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便告辞了。不用送,不用送。”袁明远摇摇晃晃的拱手,朝外便走。几名随从忙扶着他,咚咚咚咚的下楼而去。
韦见素呆愣了片刻,忙也匆忙下了酒楼,对身边的随从连声吩咐道:“快备车,本官要赶快去见王相国。”
……
城东馆驿之中,袁明远和随从抵达此处下榻。袁明远的脸色如常,哪有半分他口中所言的不胜酒力的样子,事实上袁明远酒量甚好,寻常几碗清酒根本就只算是漱漱口而已。
“袁爷,喝口茶,迷瞪一会儿?小的给您捶捶腿,这一路可累得够呛,袁爷好好的喘口气儿。”随同伺候的小内侍给袁明远上好了茶,在旁点头哈腰的道。
袁明远摆手道:“睡便不睡了,爷还有事情要办。去叫张德彪进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小内侍忙答应了,出门去馆驿的院子里叫人,片刻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袁明远此行带着几名伺候的随从,还有十几名禁军护卫,这张德彪便是随行保护的头目。
“袁爷,什么事儿?兄弟们都安置好了,院子里里外外的闲杂人等都请出去了,这馆驿应该是安全的。”张德彪拱手道。
袁明远点头微笑道:“甚好。其实在这成都城里,咱们再小心也没用。这里是王源的地盘儿,他要动我们,那可是易如反掌。只不过小心些也没错,毕竟他轻易也不敢动我们。”
“袁爷放心,那王源敢轻举妄动的话,兄弟们定会保护袁爷安然离开的。这次我带的人手都是宫内的禁卫,都是有些功夫的。”张德彪沉声道。
袁明远点头道:“先不说这些,我有件事儿要跟你商议商议。刚才在那酒楼里,咱家跟韦见素颜真卿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张德彪道:“听的清清楚楚,卑职就在包厢外边站着,不想听也不成啊。”
袁明远道:“你怎么看?那韦见素和颜真卿说的话,和今天上午王源跟咱家说的话可不太一样啊。咱家总觉得这里边有些什么事儿。你说,若太上皇当真要是离开了成都城,颜真卿怎会不知?看起来今日这颜真卿的神色语气不像是做戏,难道说太上皇离开成都的事情当真他不知道?这可奇了。太上皇已经退位了,太上皇去哪里游玩根本无需隐瞒,也无需这么谨慎。这又是在剑南道中,那韦见素说是为了太上皇的安危所以秘而不宣,我怎么觉得像是在撒谎?”
张德彪皱眉沉思道:“卑职也觉得奇怪,听那口气,倒像是颜真卿无意间透露了什么,而韦见素着急替他遮掩似的。还有,卑职明明听到那颜真卿说,过几日太上皇便会回京城,怎地到了那韦见素口中便变了。那颜真卿也急着改口。总觉有些奇怪。”
袁明远缓缓点头道:“你也听到那一句了?这便是了。这足以证明,颜真卿说的是真话,而韦见素说的是假话。上午王源跟我说的话怕也都是假的。甚至连太上皇去峨眉山的事情可能都不尽不实。”
张德彪道:“袁爷是说,王源根本就是在欺骗咱们?不让您见到太上皇?”
袁明远点头道:“怕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