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雷,轻易用光,会失去这张可以改变战局的底牌。此战之后,大军恐怕就要立刻南下,也许不久后便要遭遇另一场大战,而这当中再无任何物资的补充。在虎蹲炮此战之后将全部报废的情形下,王源还想着能留下手榴。弹这张底牌,应付接下来可能遭遇到的困境。
但现在,这一切的顾虑和想法都不切实际了。此时此刻,若不尽全力的话,怕是连眼前的对手都无法战胜了。王源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的坚韧和凶悍。虽然一再告诫其他人,骨力裴罗这十万骑兵不好对付,但骨子里,王源对神策军更有信心,从而衍生出一些轻敌之感来。战事进行至此,这种感觉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有的只是对对手的尊重了。
亲卫营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战场后方,迎面是退下来的象骑兵的兵马,再往前里许,遇到了浴血之后退下来的昆仑奴骑兵。遇到象骑兵的时候,这些象骑除了疲倦之外倒还没有什么特别触目惊心之处。但此刻遇到血战归来的昆仑奴骑兵,那场面便让人揪心了。三千多昆仑奴骑兵兵分两路在两条通道中迎击对手,一边有一千五百多人。但现在,王源等人遇到的东侧的这一只退下的昆仑奴兵团却只剩下最多四百人。也就是说,东侧通道昆仑奴骑兵在刚才的交战中损失了一千多人。这边是这种惨烈的情形,西边的情形也一定不会太好。整个三千多人苦心经营而成的昆仑奴骑兵营,此战中将损失六成多的人手。
神策军中本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一只兵马都不可拼光所有兵马,总是要留些种子下来延续这只兵马之后的建设。也正因如此,眼前这四百余骑才得以撤退下来。但其实,这些黑奴个个带伤,有的身上插着几只箭,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身上开了大口子。可见之前战斗之惨烈。
王源只瞥了那些缓慢回撤的昆仑奴几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严肃,牙齿也紧紧的咬住了下唇。这种表情已经很少在王源脸上看到过了,熟悉王源的都知道,大帅这是已经恼火到了爆发的边缘,这时候的大帅是最可怕的。
“让开通道,让开通道。”亲卫营将领大声吼叫着,同时号角之声莽莽而起。
前方神策军的万余骑兵正堵塞在通道上,硬生生的将正在猛攻的回纥骑兵抗住。当听到号角之声和马蹄之声时,后队骑兵立刻纷纷朝两侧闪避,让出了二三十丈宽的通道来。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王源骑着黑色的骏马如一道闪电般穿阵而过。后面是滚滚而至的如龙似虎般的亲卫营骑兵。
前方数百步外的战场上,回纥骑兵在昆仑奴骑兵撤退之后再一次掀起了一轮进攻狂潮。靠着人数的优势和悍不畏死的强悍,再次将战场往前推进了数百步。眼看着神策军的骑兵节节败退,己方已经越来越占据上风之时,有人看见了阳光下烟尘涤荡之中冲出的一股兵马。以及在那只兵马队列前迎风招展的金色大旗。
“又是一只什么古怪兵马?王源还有什么手段?”后方已经情绪稳定,觉得胜券在望的乞扎纳力皱眉问道。
“那是帅旗,旗帜上写着王字。该不会是王源亲自出马了吧。”身旁有人道。
乞扎纳力手搭凉棚细细观望,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是帅旗,神策军终于山穷水尽了么?连王源也不得不亲自率军迎战了么?哈哈哈,那厮不是号称百战百胜么?今日他该知道我回纥人的勇武了吧。也许我们死伤的人数比他们多了很多,但终归胜利是我回纥人的。传令下去,不计代价,往前猛攻。一鼓作气冲垮对手,谁要是能杀了王源,官升三级,赏封地十里,百姓五十户。”
王源的亲卫骑兵以迅雷之势扑向战场之上,那里还有数百神策军骑兵正在和对方黑压压的兵马纠缠。他们是无法退出战场的一小股骑兵。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冲入敌阵之中厮杀的时候,王源却勒住了马缰。大黑马稀溜溜的扬蹄而起,然后钉在地面上。后方的一千五百名亲卫骑兵也纷纷勒马立定。然后他们开始排列成一条横着的阵型,堪堪将整条通道从东到西堵得严严实实。
就在神策军亲卫骑兵们排列阵型的短短时间里,百步之外的战场上,就在王源的眼皮底下,如狼似虎的对手将那一小股三百余名神策军骑兵一一屠杀殆尽,直到双方之间变的空空荡荡。然后,他们发现了神策军这种古怪的阵型。
这帮唐人是傻了么?怎地一字排开站在那里了?难道说靠着这一排骑兵便可挡住我们冲锋的道路?”
“是啊,可真是蠢得很。就算是我们,也知道骑兵作战摆出的要么是锥形阵或者是雁形阵,最不济也是方阵啊。这种一字排开的阵型,这是瞧不起我们么?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哈哈哈,笑死人。莫管了,刚刚接到乞扎纳力大将军的军令,前面的兵马是敌军主帅王源的亲卫营。他们没兵了,亲卫营都上阵了。各位兄弟,乞扎纳力将军说了,谁宰了王源,重重有赏。升官赏地赏牛羊百姓,起码是个小族长了。大伙儿可莫错过这个机会。”
“是么?那还等什么?冲啊,杀啊。抢人头啊。”
第一零八一章 崩溃()
回纥骑兵们很快骚动起来,面对对方薄弱的阵型,己方占优的情势以及重赏的激励,无需下令,无需鼓舞,黑压压的骑兵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动了冲锋。
王源策马而立,静静的看着对面排山倒海冲锋而来的回纥骑兵,眼神冷漠面无表情。
“六十步外,弩箭射杀。”王源沉声道。
令旗挥动,所有的亲卫营骑兵反手将背上的连弩取出,扳动弦轴,咔咔之声大作,弩箭准备完毕。
“射!”
面对奔腾而来,六七十步之外呐喊震天的回纥骑兵,连弩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射出了两轮。这两轮弩箭无一落空,全部射在迎面而来的回纥骑兵的人马身上。一片人仰马翻声中,数百骑回纥骑兵落马,引发了一连串的撞击和踩踏,五六百名回纥骑兵丧命于前。但在这种排山倒海的冲锋之前,这点小小的损失算不了什么。回纥骑兵口中唿哨着,张牙舞爪的冲到了四十步距离以内。
若你见识过迎面而来的无数骑兵猛冲而至的场面,你便能感觉到那种威压。黑压压的对手,闪耀如林的弯刀,龇牙咧嘴的凶恶面容,血红色的如同恶狼眼睛般的双目,以及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呐喊声,再加上扑面而来的烟尘和气流。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体验,当一个人能在这种情形下岿然不动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已经吓傻了。二是,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能迎接这一切。
眼前的神策军亲卫骑兵便属于后者,他们岿然不动的坐在马上,甚至连兵刃都没有亮出。四十步的距离,只需十息不到的时间,那些疯狂冲锋的对手便将来到面前。此时还不亮兵刃,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但神策军的士兵们没有。非但没有亮兵刃,他们反而连弩箭也都挂到了背上,只是在放好弩箭之后,他们的手中多了一根黑魆魆的大萝卜。
王源身后的令旗在空中晃动了两下。然后神策军亲卫骑兵们整齐划一的用左手的小指勾住了手中手榴。弹下方的圆形粗麻线。这个动作他们已经练了不知道多少次,在装备手榴。弹的那一天起,每人便得到了一个重量大小一样的训练手雷。而赵青和谭平已经组织他们演练了不止十次了。所以此刻的动作,士兵们动作熟练,整齐划一。
“噗!”麻线拉动,引信点燃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清晰可闻。一缕淡淡的青烟从众亲卫手中紧握的手榴。弹下方喷射而出。
“一、二。”没有人发出这号令,这是众亲卫心中的默数。手榴。弹点火后,七息之后爆炸。为了落地便爆炸,在投掷之前数两声,投掷出去,空中飞行落地后,便是毫无反应时间的爆炸。虽然士兵们没有真的投掷过,但这已经是训练所要求的规定动作。
一千五百多只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在空中飞起,它们打着转,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了已经在二十几步外的人群之中。那里正是回纥骑兵最密集之处。
“这是什么?他们居然蠢到拿石头砸人了么?”每一个回纥骑兵在见到这一幕后,脑子里还在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这个念头。但下一刻,那些怪东西砸到了身上,落在了地上。
轰!轰!轰!
轰!轰!轰!
密集而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沿着回纥骑兵冲来的阵型的整条横截面上,烟尘火光尘土泥沙漫天而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四周,震的戈壁滩上的一切都微微的发抖。灼热的气浪朝四周蔓延,二十步外的神策军的亲卫们感到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脸上的**辣的发烫。胯下坐骑骚动跳跃,惊恐的嘶鸣着,但被马上的骑士约束住,不安的跺着蹄子。
一条血糊糊的大腿从烟雾之中旋转着飞出来,落在王源马前的五六步之外,兀自抽搐着。王源面色冷酷,眼睛都没眨一下,只盯着烟尘腾起之处。
热风和烟尘迅速被风吹散,当眼前的一切呈现在眼前时,王源身边以袖掩着口鼻的公孙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惊呼:“我的天!”
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表现眼前的情形,能让公孙兰惊叹出声的事情不多,但眼前这一切显然让她也难掩惊愕之情。
面前二十步外,满地都是滚动哀嚎的回纥骑兵和马匹。地面上一连串的大坑像是被天上落下的天石砸出来的,而每一个大坑的周围,都是焦头烂额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方圆十步之内,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整个回纥骑兵打头阵的四千余骑兵,便在刚才这一轮爆炸中全部倒下,无一能战立。
这还罢了,后方冲锋的回纥骑兵也遭受重大波及。爆炸的气浪和弹片将十余步内的战马和骑手们掀翻,像一堵墙一般的倒下。然后造成了一连串的混乱。此刻正处于一片混乱的起身和晕头转向之中。
“轰轰轰。”山包西侧的爆炸声响起,那是三四里之外另外一道通道上发出的声响。很显然赵青和谭平他们也丢出了第一轮手榴。弹。
王源的马动了。令旗再挥时,神策军亲卫骑兵们齐齐策马前行。速度不快,只是小跑着前进了十几步。然后,他们的手上又开始冒起了丝丝的青烟。
“一、二。”
嗖嗖嗖!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再次投掷而出,落入二十步外混乱不堪的回纥骑兵阵中。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再次响起,同样的噩梦再次上演,被气浪冲击而乱做一团的回纥骑兵们这一次死伤更惨。断肢残臂四处飞抛,血肉烟尘弥漫了整个战场。
回纥人已经彻底的吓傻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杀器,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便已经对八千多兵马造成了毁灭性的杀伤,这简直是魔鬼的法术,毁灭一切生命的妖法。
烟尘中,后方数万回纥兵马惊愕的看到了神策军的阵型又在往前推进,他们大惊失色的想到,这是下一轮杀戮的开始。根本不用任何的考虑,他们本能的开始往后撤退。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赶紧跑,再不跑便要在他们下一轮的杀戮中变成前面遍地的石块和残肢断臂中的一员了。
他们调转马头,开始朝后方逃窜。这一逃,便如山崩堤溃一般,不但阵